木槿花西月錦繡
“其實,”他歎了一口氣,歎笑道:“老朽應該稱您為君老板才對。”
他的話中有話,連傻子也聽出來了,我談笑道:“看來韓先生有話要對木槿說。”
“夫人若真為三爺著想,就不應該回來。”他冷然道。
“請韓先生放心,木槿隻是掛念三爺的身體,是否一切安好。“我沒有想到當年如師長般溫和的韓修竹會這麽直白地趕我走,所以有些難受道:“韓先生就如此地不信木槿嗎?以為木槿回來是害三爺的嗎?”
“那麽在木姑娘心中,這紫園是什麽,是女兒家的嬉戲之所,來去自由麽?”韓修竹忽然措辭嚴厲起來,“在木姑娘心中,三爺又算什麽?三爺不是您和錦妃娘娘的玩物!”
“這話怎麽說?”我冷冷地看向他。
“當年的錦繡姑娘若非有三爺提攜,如何能有機會入得了王爺的青眼,成為今日的錦妃娘娘,可惜人心難測,一旦登上高枝,便貪慕虛榮,背信棄義,甚至逼迫舊日恩主,若用寡廉鮮恥四字,實在算輕的了,”韓修竹冷冷道:“木姑娘是錦妃娘娘的妹妹,又是大理皇儲的外室,修竹如何能放心讓木姑娘來照顧三爺?即便我等相信木姑娘,木姑娘難道就願意同親妹反目,與親生女兒,親親丈夫恩斷義絕?”
“想想當年三爺為姑娘所累,有多少義士為三爺盡忠?我等好不容易反敗為勝,使得花西夫人同三爺的情事為天下傳頌?夫人若真為三爺著想,便不應該回來啊,”他長歎一聲,看著我的眼中精光畢現:“為今之計,老朽以為,夫人應擇日回到大理皇宮,效仿當年西施義舉,穩住段太子,暗中相助三爺,便如這過去九年一般……隻要等三爺成就大業,哪怕主公下了格殺令!老夫承諾,必會想法子使姑娘再次追隨三爺身邊,何如?”
再次追隨,說得真好聽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經不是單純的“紅顏薄命”那麽簡單,現在的花西夫人就是女子操守的一種傳奇,再經過政治上有意無意的渲染,上升到一定高度,便是當世各位梟雄作為家臣忠誠教育的經典案例,當時的臨州城城主江舉麵對東吳張閥的吞並,便曾經這樣對他的謀臣說過:如花西者,婦人尚知忠義,以死詢主,況汝等士大夫之流。後來江舉兵敗於張之嚴,便命人斬殺了所有的妻妾兒女,並自己的家臣焚城殉國,一時間被傳為佳話。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以我這種姿色能有機會像西施一樣去媚惑敵人,不僅如此,看樣子這幾年我的下落對於他,應該說他們,這些原非白手下這些忠誠的家臣都知道,連帶那個不見天日的司馬遽都知道我在段月容的保護之下,可是沒有人去通知原非白,因為沒有人想讓原非白再為我而犯傻,原非白三個字,在他的追隨者眼中,甚至在很多對手的眼中都已經神化了。
“在韓先生的心中,女人是什麽?難道永遠隻能做為政治的犧牲品,沒有感情的工具嗎?”韓修竹一愣,我接下去說道:“當年的錦繡為什麽會背棄愛情,想必是韓先生偷偷找過她,然後聽了這番韓先生這番話,也許有一天三爺真能榮登大寶,隻是可曾想過他的心可能早已千瘡百孔,他這輩子也不會再幸福了。”
“我對錦妃隻是說了道理而已,這是一個亂世,即有像錦妃娘娘,宋駙馬這樣的奸詐之人,亦會有像三爺那樣的真龍降世,他命裏注定是為百姓造福,結束這個亂世而降生的,他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韓修竹殷殷地對我說著,最後提高聲音斬釘截鐵地莊嚴道:“三爺不能隻為兒女情長而活,他必須為這天下作出犧牲,如同我等拿出全部身家,誓死追隨他一般。”
我震憾於他的忠誠和決心,這亂世之中,有多少像韓先生韋虎這樣勇士謀臣,以一身血肉之軀,可歌可泣地成就了主公們的霸權之位,忠心耿耿地譜寫著戰國最嘹亮也是最值得尊敬的歌曲。我沒有任何一個借口來反駁他,哪怕我得到了原非白全部的愛戀,卻不能貪心而自私地取走他全部的付出,韓修竹說得對,命裏注定他不是我一個人的,他甚至不是他自己的,他是屬於天下百姓的,這個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請放心,韓先生,”我對他笑道:“我一定會走的,不會給大夥帶來任何麻煩,可是我隻是想給三爺一個美好的回憶,既然他同我一樣注定今生不能同最愛在一起,就留個彼此一個美好的念想,。”
我離開櫻花林的時候,韓先生還站在裏麵,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夫人其實不必太在意韓先生的話,”韋虎似是揣磨了半天我的臉色,躊躇半日方小心開口道:“小人覺得韓先生多慮了,一直把三爺當孩子,隻是小人看三爺自有道理。”
我對他低低道了聲謝,回到了賞心閣。
晚上,我換了身顧繡的銀緞對襟背心,備下酒菜,等著非白回來,可是非白到很晚才回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我熱情迎上去的時候,他卻冷冷地坐在桌上不看我一眼。
我便吩咐薇薇將飯菜熱一熱,他卻冷冷道,已經在紫園用過了,然後轉過身背著雙手,隔著楠木梅花纏枝的窗欞,向漆黑的遠山細細地看了一會。
我走過去從後麵抱著他,臉貼著他堅實的後背,心想以後恐怕便沒有機會這麽抱著他了。
“聽說你今天去了後山的櫻花林,”他微側頭:“你去做什麽了?”
“散個步罷了,有韋壯士跟著呢。”
我聽到他的胸腔微顫,隻聽他輕鬆笑道:“你跟櫻花林還有非玨說什麽了?”
我嘿嘿傻笑著:“秘密。”
他背著我淡淡地笑了下,轉過身來,然後我意識到我開錯玩笑了,因為他的鳳目一片暗沉,而且掃了我一眼便開了去,我的心中一滯,他淡淡道:“我猜你是在對他說,你不怪他忘了你,如果當年能跟著他一起回突厥了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九年我會不會忘了你?如果我忘了你,你會不會難受成這樣,恐怕是開心得了不得了。”
我卻感到一陣害怕,縮回了雙手,有點不知所措,他看在眼裏,冷笑一聲:“你不要拿我同他比,木槿。”
我低下頭,心說,明明是你自個兒在拿來比,這又算什麽?
“也不要拿我同段月容比,”我猛然一抬頭,他早已攬我入懷,粗暴地攫著我的雙手,眼中滿是厲芒,夾雜著痛恨和嫉妒,沒錯,是深深的妒,切切的痛,看得我沒來由得心涼了起來,我狼狽地躲開了他的目光,害怕地去開門叫人進來,他卻一把將我拉了回來,推倒在**,用力過猛,我的左手撞得有些疼了,而他的左肩明顯有血絲滲出,我咬著嘴唇,看著他貼近我的身,狠狠地吻了下來,粗暴地撕開了我的衣襟,他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肌膚,熟煉地挑逗著我的**。
我無力地攀附著他的肩,窗欞被夜風吹開,偶而有梅花瓣飄進窗內,灑落在非白和我□的肩上,房裏彌漫著一股妖治**霓的香氣。
我們悶悶地躺在**,非白無波地吩咐了一桶熱浴水,然後示意我進去,我抱著酸疼的身子起身,低頭道:“三爺先洗,我讓薇薇來伺候你。”
剛到門邊,非白已一個箭步竄來,將我扔進水桶,我爬將起來,他也跳進桶中,我立刻跑到另一頭,他陰著一張臉,冷冷道:“你怕什麽?”
我搖頭道:“非白,我不怕你,隻是不喜歡這樣的你罷了。”
他哦了一聲:“這樣的我?你又喜歡怎樣的我?莫不是要我像段月容一樣,整日扮個女了來哄你高興,你便喜歡了。”
他滿腹恨意地看著我,我抬起頭,望了他許久,心中冷到了極點,今天早上的幸福宛若鏡花水月一般,忽覺與他攜手共老實在是癡心妄想,九年前的原非白本就是喜怒無常,而這九年的離別要令他如何地猜嫉呢。
望了他天人般的容顏許久,終是失望地垂下了眼斂,沉默地脫去了衣衫,然後默默地走過去,輕輕地替他解開了衣衫,非白的眼神柔和了下來,輕輕抬起我的臉來,癡癡道:“木槿,你可知我有多恨這九年,多嫉妒段月容,我被困在暗宮的日日夜夜,心裏一遍又遍地想著,此時此刻,誰抱著你,他在對你做什麽?我就會變得發瘋,發狂,發癡。”
他再次進入了我的身體,比方才要溫柔許多,卻依然瘋狂而霸道,這一夜他的肩膀又掙開了傷口,鮮血滴到我的胸前,他卻欲火更熾,全然不顧。
五更天,我偷偷起身,替他掖上被子,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看了他許久,然後悄然走出屋外。
有人在屋外巡邏,見我行至中庭,一人閃出來:“木丫頭夫人怎麽沒有歇息?”
我抬頭,原來是一身勁裝的素輝,我對他微微一笑,他疑惑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賞心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問道:“昨天我聽到有動靜,你和三爺昨兒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笑著搖搖頭,他正要再說,忽地動作一僵,停在那裏,從他背後閃出兩個人影來:“主子,您沒事?”
來者一人氣宇軒昴,書生裝扮,麵容俊俏,另一人光光的腦袋上燙著戒疤頭精瘦,目似流星,正是齊放和蘭生。
我點點頭:“今兒早上就看見小放的信號了,咱們快走!”
齊放同我幾個翻躍已然到了宛外,我們行了許久,到一樹叢中牽出兩匹馬來:“主子,朱寅在山下守候,到山下就沒事了,我在西楓苑的井裏下了迷藥,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天開始放晴,山下隱約可見正是我那另兩大長隨,朱寅和沿歌迎了上來。
我們出了西安地界,正要取道東南,卻見幾騎飛奔而來,迎麵正是原非白,我的心沉了下去,齊放麵色嚴峻,我對他笑笑:“不用擔心,小放,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下了馬,原非白也下了馬,向我衝過來,一把抓住了我:“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微笑如初:“回黔中。”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坦率,在那裏一滯,然後怒氣上湧:“為什麽要回黔中,你是我的夫人,理應同我呆在西安。”
“不,白三爺,”我談笑著:“你的夫人花木槿已經死了。”
“胡說,你好好活著。”
“白三爺,如果你讓木槿活過來,你可知你會承受多大的壓力嗎?你的敵人會拿花西夫人失貞的事還有她同段氏的女兒來攻擊你,汙辱你,你會受不了的,我也受不了,你會把這怨氣發泄到我的身上,就像昨天,最後我們就會像謝夫人和原候爺一樣,互相傷害,變成了一對怨偶。”
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愣在那裏,我的淚水隨風滑下,走近他:“這幾天,我都過得很幸福非白,可是我知道我待在你的身邊我會恨你的,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不該帶著錦繡來紫棲山莊,不該來西楓苑做你的丫頭,更不該遇到你,最不該的是愛上你。”
“木槿,”他抓住我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神凝滯成一片慘淡。
“你放心,今生今世,木槿的身心都是三爺的,至此分手,莫問也罷,木槿也罷,都會在黔中孤獨終老,我也會傾我財力,助三爺成就大業,可是我再不會見你。”我望著他定定地說道。
他站裏不說一句話,死死地看著我還是不放開我,我摸出胸中的酬情:“三爺既不願放木槿走,那就賞木槿一個痛快!”
我遞上酬情,原非白愣愣地接過酬情,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仿佛看著一條毒蛇一般,漸漸地他鬆開了我的手,我看著他抽出了酬情,一片銀光閃耀著我們大家的眼。
我的家人在東麵大叫著:“主子,快回來。”
原非白的家人在西麵齊齊地跪在黃土中,苦苦哀求:“三爺息怒,求夫人給三爺陪個不是,跟三爺回去。”
我對素輝和韋虎笑道:“以後,三爺就靠你們照顧了,韋壯士,素輝,對不起,永業三年我讓你們為我吃苦了。”
我又轉回頭看向我的家人,霧氣湧上我的眼:“多謝各位這麽多年來對莫問的照應,莫問就此謝過,隻是這是我與三爺的事,請大家莫要插手。”
我回過頭,原非白還是看著我,我上前一步:“三爺,我是不會跟您回去的。”
我仰起頭,淡淡地看著他。
許久,卻聽到非白一聲歎息:“木槿。”
他對我笑了起來,無限滄桑悲哀:“你說得對,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根本不該愛上我這個不詳之人,那麽我呢?我為何要生在這世上,為何要是原家的人,為何要遇到你呢?”
他的臉色白得像鬼一樣,氣是嘴唇也顫抖了起來,他依然笑著,可那笑容卻愈加慘淡了起來:“我等了你整整九年,如今卻要我來選,放了你還是殺了你?花木槿你好狠的心啊不虧是江南財閥的大老板,君莫問。”
我心如刀割,淚流滿麵,淚眼中的白衣身影一片模糊。
隻聽他對我冷笑數聲:“罷,罷,罷,我原非白今日就成全了你,讓你我永世不會再見。”
他說罷,便決然舉起匕首刺下,我閉上了眼,眾人的驚呼中,一片滾燙的**濺到我的臉上,血腥味撲鼻,可是我卻沒有絲毫地疼痛之感,卻見原非白口吐黑色的鮮血,頹然地同那柄酬情一起跌落在黃土之中,血湧如墨梅怒放,不斷地漫延在他的白衣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我放聲尖叫著,抱住了他的身體,狂呼他的名字。
身後的韓修竹流滿麵地過來,疾點非白胸前的大穴,他的前襟早已被血浸紅了,雙目緊閉,麵色如紙。
他的一隻手緊緊的拉著我不放,連韓修竹和素輝也掰不開他的手。
這時林老頭騎著一匹毛爐,飛奔來到近前,一下子推開了所有的人,把了一會兒脈,痛心疾首地對朱英他們道:“你們這群人,他重傷未愈,加上宿毒未清,你們都瘋了嗎,有這樣逼人的嗎?”
他可能以為是齊放他們要帶我走,而逼急了原非白。
韓先生長歎一聲,並沒有辯解,隻是命人趕緊扶原非白回西楓苑,他流著淚顫聲道:“夫人還是先跟三爺回去。”
這是韓修竹第一次稱我為夫人,可是我卻辛酸得要命。
一輪紅日蓬勃欲出,照見這人世間多少無奈。
西楓苑裏一團亂,林老頭在賞心閣幫非白診治,我就站在旁邊,隻因即使在昏迷之中,原非白也始終不願意鬆開我的手,然而明明他方才說要放開我的。
我這才知道,原非白這幾年因為服用了過量的流光散,毒於之氣便沉澱在五髒六腹之內,且長年憂思,急淤於心,身體便每況愈下,加之汝州戰場上我那一劍,沒傷到筋脈,不過傷口深,離心髒近,不能移動,一動就會鑽心疼,本來林老頭囑咐原非白且不可那麽早行**,可是原非白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強厲,這個傷口被扯得更大,牽出那些陳年舊疾。
林老頭盡量委婉地陳述著,他沒有看我的眼睛,我感覺事情不是像他說得這樣簡單,果然蘭生冷冷地看了一眼原非白,冷聲直白道:“林老頭,你就直說,原非白再這樣下去,恐怕是燈枯油盡,熬日子。”
林老頭瞪了他許久,成功地看到我的臉垮了下來,隻得對我歎氣道:“夫人,三爺他,其實身子骨非常差,想必韓修竹他也知道,此人乃我多年舊識,老朽想許是他對夫人和三爺都說了些什麽,他其實也是為了白三爺好,想著夫人走開,白三爺便能心無旁鶩地去打天下,,隻是方法用錯了。”
我聽了淚流不止,滴在非白始終握緊我的手上,心中無限淒慌。
素輝走了進來,給我端來一杯燕窩,我疲倦的搖搖空著的手:“小放他們呢,韓先生沒有為難他們?”
“別擔心,我安排他們安頓下了,兩邊都交過手,也算舊相識,我剛去的時候,韓先生還在同小放說金穀真人的事,韋虎同朱英在切磋武藝呢。”
半夜,非白動了一下手,我輕輕拿了濕巾潤了潤他幹燥的唇,輕輕喚著:“非白。”
非白又動了一下,睜開了迷離的眼,看了看四周,鳳目的矩焦轉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他醒來,我如釋重負,正要叫人,他那漆黑的瞳也在黑暗中看著我:“你……還沒有走。”
然後他看到緊握我的手,似是慢慢想去暈過去以前的故事,便麵無表情地漸漸鬆了手。
我複又坐了下來,他的手還是拉著我的,我抹了一把眼淚,問道:“非白,你渴嗎,我給你端些水來。”
他吃力地搖搖頭,看著我又低聲道:“別走。”
我點點頭:“我不走,你別擔心了。“
他看了我一陣,我別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抹了一會眼淚,再轉過頭去,他還是一霎不霎地看著我,我又問道:“傷口疼嗎,我叫林大夫進來好嗎!”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用了力氣握住:“對不起!木槿!”
他使勁起身把我抱住,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滿是晦澀:“我知道昨天我傷了你。”
“你知道嗎,這九年來我最怕的是什麽?我最怕的就是像昨天那樣我會口不擇言來傷害你,可是當我聽韓先生說你在櫻花林中悲切異常,我便不由自主地心中妒恨,想到這九年來你對段月容也一樣的笑著,我就……”他越說越輕,慢慢地口中又流出血來滴滿我的前襟,他的眼神開始渙散,頹然倒在我的身上,我大聲呼救,韓修竹一幹人闖了進來,看到原非白渾身是血地壓在我身上,都嚇得呆了一呆,林老頭點了非白的穴道,又重新包紮了一下。
我摸上手腕上的紅痕,一夜落淚。
二日來,我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非白,我沉默著,不提離開,也不對他驚心動魄的表白表示任何看法,隻是一徑沉默著,而非白大部分時間昏睡著,然而無論醒著還是睡著,他都緊緊拉著我的手,甚至當著我的麵,對韓修竹和素輝說要好好保護夫人。意思是不讓我走,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一日,林老頭說原非白可以到院子裏走動走動,原非白的臉色的確好了很多,我放心之餘,林老頭卻稱沒人之機偷偷在我耳邊悄聲道:三爺和夫人須節製些,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臉早紅透了,原非白卻輕聲道:“木槿,陪我出去走走。”
我抬起他的手,扶他站起來,歎了一口氣:“三爺慢一點,小心扯痛傷口。”
他微笑地對我點著頭,然而他的目光卻似乎有些尷尬,竟然避開了我的目光,想起他的話,我也似乎有些局促,兩人都專心致誌地欣賞著那鵝卵鋪就的九曲香徑,慢慢地挪到了湖心亭,我規規矩矩地坐在離他一米遠的椅子上,而他倚在香妃榻上無波地望著遠處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唯有水聲靜淌,兩人像認真上課的學生,一時沉默似金。
日頭已上三杆,我放下一方的簾子,避開太陽直射入他的眼,然後拉了拉非白的衣衫:“三爺,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用膳。”
我轉個身,想去招素輝過來幫忙,不想身後早已人影全無,非白悄悄地從身後環上我,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耳邊:“木槿。”
他的一隻手滑進我的衣襟,輕撫著我的□,我不由一陣顫栗,另一隻手卻如靈蛇探入我的□,我輕喚出聲,他咬著我的耳垂:“木槿,你好香。”
意亂情迷間,我的衣衫盡退,被他壓在香妃榻上,我喘息地迎上他灼熱的眼:“三爺,不要,大白天,而且你的傷。”
非白卻用他的唇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嘴,進入了我的身體,他的目光不再逃遁,歡愛中牢牢地鎖視著我,男人的堅定體現無意,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唯有無邊無際的熱意和快意沁入我的靈魂,他低喃著:“木槿,叫我的名字。”
如受蠱惑,我啞吟著他的名字,他更奮力的挺進,在極致的快樂中,唯有龍涎香混著兩人身上汗如雨下,如中水中撈出。
我緩睜開眼,他靜伏在我的胸前,大力喘息。
湖心亭中三麵竹簾幽垂,微風襲入,衝淡了歡愛的氣息,一股淡淡血腥漂了出來,我一抬手,果然非白左肩上的傷被掙開了,我趕緊推開他,披了件衣賞,熟練地箱倒櫃,找出了紗布,我拿了汗巾微微擦拭著他健美的身體,
拆下他的染血的紗布,換上新的。
“三爺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我都說了不要了。”我心疼地歎了一口氣,卻見他笑意盎然,猛然止住了口,卻見他眉眼舒展,他在手上用了力,含笑地緊緊摟著我。
我的臉上燒了起來,他卻低低地笑了,雙手不老實地摩挲著我的乳,旖旎道:“以後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以後以後
我又沉默了下來,按下他的手,將紗布打了個結,再抬頭時,非白的笑容消失了,他攥緊了我忙動忙西的手,沉沉道:“你為何不答我?”
我別開臉,依然無聲,他抬起我的臉,目光中閃爍著怒氣和慘淡,沉聲道:“看來你還是要回到段月容那裏去。”
我淡淡一笑,迎上非白的目光,坦然道:“非白,我確實想回到段氏那裏去,但絕非你想得那樣,這八年我雖為段氏理財,但我從來沒有降服於段太子,但是段太子對我確實很好很好。”
我抽回我的手,為他披上衣裳,緩緩地說起了這幾年的遭遇,從我離開暗宮以來的一切,除了夕顏的身世和君家寨祖先的秘密,都如實友告。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放過他的任何細節,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坦白,我走到亭邊,扔下些許魚食,湖中金不離跳躍著,有一條粗大的金不離躍起有一米多高,在夕陽下耀著金光燦爛的長蛇身,甚是壯觀,再回頭時,他已隱去了任何表情。
我對他溫柔地無聲而笑,他也無聲地看著我。
“好了,三爺,”我忽然感到舒心了起來,對他笑著伸了個懶腰:“木槿還是那句老話,我並不適合帝王豪門那勾心鬥角的生活。”
“不要說了。”他忽然暴喝出聲,滿是難受地看著我:“你休想離開我”
“三爺,花西夫人早已死了,我雖未降過大理段氏,但的的確確**於段月容,三爺你如何能堵那悠悠之口?”我背對著他理著衣衫,不讓他看到眼中的淚花:“無論是三爺也好,木槿也好,我們都有了最美好的回憶了,不是嗎。”
“其實命裏注定,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呐呐道,回過身來,早已隱去了淚花,換上一幅柔笑:“木槿要謝謝三爺,木槿到死也不會忘記這幾天三爺的恩寵的。”
這幾天,我陪著非白,在湖心亭小裏,而他卻隻是攬著我愈加沉默,潔瑜無暇一般的人卻仿佛忽然之間沒有了生氣,唯有夜涼如水間,他的紅唇似火,長指拂過我的身軀,不停地喚起我的熱情,仿佛要映證我是他的,永遠不會離去。
又過了一日,朱英卻稱非白午睡之際,悄悄叫醒我,躬身道:“太子人雖在真臘,但皇上今年的身體有點報佯,太子亦會速戰速決,可能就此放過真臘,不過要些許進貢,派轄道司駐收真臘,便回葉榆,已派了蒙久讚在瀘州做了完全準備,不知君爺何日動身。”
“什麽完全準備?”我看了看平時酒紅鼻子,如今卻滿目明亮警醒的朱英奇怪地問道。
朱英垂目以傳音入密道:“皇架將於不久崩,現宮中禁衛軍由洛洛貴人所掌,幽卓朗朵姆與太子於內宮,太子妃已修書家兄,即日來朝,界時恐各部叛亂,是已蒙久讚在瀘州迎架,可即日登基。”
我大驚,心想段剛老爺子那樣剛強的男人終久要迎接死亡嗎?
我繼續問道:“你如何肯定我會跟你回去?”
朱英跪倒在地,正色道:“我本山中漁樵人,若非太子相救,早已同親族葬身火海,這六年來跟隨君爺身邊,君爺聰慧機敏,驚世之才,朱英心順誠服,唯君爺心地良善已極,君爺即便能拋下相處多年的親隨仆從,如何能放下夕顏公主啊?”
我凝神細聽,從不知這個一向裏醉熏熏的朱英有此等見識:“你家主子選的人果然是萬裏挑一。”
朱英的頭垂得更低:“小人不想逼君爺,請君爺見涼。”
我回首看了看,簾內無聲,長歎一聲地:“就在這幾日。”
朱英抬起頭來,麵露喜色,點頭隱於花從。
天邊一抹殘陽似血,仿似我內心的一道口子。
非白悠悠醒來,我已含笑為他端上我做的糕餅點心,非白先是一愣,然後欣喜異常:“這不是雞心餅嗎?真想不到你還記得?”
我笑道:“那還不快嚐嚐,我都很多年沒做了,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呢。”
非白取了一塊放在嘴裏咬了一口,一陣激動:“就是這個味,我和父王遍請天下名廚,也做不出來。我都以為這一輩子再也吃不到娘親的雞心餅了。”
我還讓素輝和韋虎也進來,素輝一嚐熱淚盈眶:“我娘死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雞心餅了,木丫頭,你回來了就好了。”
我的笑容僵了僵,隻是拚命往他嘴裏塞餅,就像小時候同他打鬧一般,偷眼望去,非白雖看我們笑鬧著,鳳目卻了無笑意,心中不由一痛。
忽然門外的七星鶴乖戾地叫了起來,我趕到門外,卻見幾隻七星鶴被利箭射穿身體,跌入莫愁湖中,莫愁湖中幾條巨大的金不離也不停地翻騰在碧波之上,謹慎地浮出水麵看著。
原非白冷然道:“是父王架到了,看這光景,開道的必是司馬,他向來恨七星陣法。”
他轉向素輝道:“你快去知會死士,全部放下武器恭迎主公,萬不可阻擋。”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喧嘩便起,一個聲音高聲叫道:“西楓苑的人好生大膽,候爺在此,還不快退下。”
我呆在哪裏,手一鬆,雞心餅掉在地上,碎成一堆粉屑。
狗聲狂吠間,原非白已沉著叫素輝為他換上衣衫,他對我微微一笑:“莫怕,一切有我,”我怔住了,卻見他喚著薇薇:“蠢奴才,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替夫人更衣,迎接主公大架。”
薇薇替我換了身湖色水紋裙,幫我收拾了一下頭發,我多年沒有梳髻,這幾天同非白在一起,也仍是梳一個長辮子,時間不及,我便攏攏頭發,隨非白走了出去。
一時間西楓苑中燈火通明,從賞心閣門口一直到梅苑的林子前頭,站滿了麵容嚴峻的仆從武士,但人人皆挺直了身子跪倒在地,雙目垂地,聽不到一絲喧嘩,唯聞宮人惶恐而嚴肅地報喝之聲:“主公到。”
不一會兒,幾匹駿馬飛馳而至,揚起灰塵如煙,嘶鳴聲中,為首一人,端坐馬上,蟒袍玉帶,長須美髯,薄唇緊抿,狹長的鳳目隱著驚濤駭浪,如鷹隼銳利,身後一人紗冠烏袍,一身勁裝,俊臉微沉,正是多年未見的原清江同與其義子原奉定。
非白在我攙扶下,緩緩來到中庭,口中稱著,見過父侯,慢慢跪了下去,我跟著跪了下去。
西楓苑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春夏之際聒噪的蟲鳴之聲也悄然隱去,唯有馬匹不耐地在人身下轉來轉去,馬蹄焦躁不安,不停嘶鳴。
我扶著非白伏地,他緊緊抓著我的手,他腕間有力穩定的脈博跳動傳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由自主地也平靜了下來。
“兒臣恭迎父王。”非白領著西楓苑眾人一起滿是戒心地行禮,連伏在暗中保護的暗人也顯出身形,烏央央跪了一地。
一個聲音在我們的頭頂響起,如絲緞優雅:“你剛才叫我什麽。”
非白抬頭答道:“父王日夜操勞,聽聞近來玉體違和,深夜來訪,不知有?”
一股淩厲的掌風裘來,非白的兩頰結結實實地挨了兩巴掌,口吐鮮血,我驚抬頭,原青江又補上了一腳:“你還記得我是你父親?”
所有人皆齊齊跪了下來,原青江聲音陰冷以極:“聖體違和?逆子,還敢同我玩虛的?”
我驚呼出聲,擋在原非白的身前:“三爺身有重傷,請侯爺息怒。”
原青江寒光一閃,直射我的身上,身後卻有人冷喝道:“大膽,哪裏來的賤婢,西楓苑的奴才越發不懂矩規。”
身前高大的黑影一閃,擋在原青江的麵前,冷冷道:“奉定兄,這是我與父王之間的事,還論不到外人來哆嗦。”
“更何況,她不是賤婢,”他抬起頭,站直了身體,直視著原青江大聲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花西夫人,請父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