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試問卷簾人(四)

我不由一陣口幹舌燥,向來巧舌如簧的我竟有些不知所措,齊放咳了一下,我趕緊站了起來,將我帶來的幾匹綢緞獻於非玨眼前:“這是君記最新樣的樣緞和一些銷路比較好的綢樣,請公子看看。”

他的眼中有著一絲驚,伸出雙手扶著光滑的綿緞,卻見左手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深可見骨,我一陣心痛,卻又不好開口,卻見他點頭讚道,東庭的絲綢,果然當以江浙為冠哪!

他抬起頭看我一眼,微笑道:“而江浙一帶又猶以君記為首。君家綢緞果然聞名天下。”

因為他的誇讚,我的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聽說公子帶了內眷來,公子若喜歡,這幾匹全當見麵禮,就送與公子與您的內眷吧。”

非玨口中說著不好意思,眼神娶未推辭,依然淡笑著,叫人收了起來。

我對他說道,我的織機廠裏有更多的樣,若是有空,不如請他和夫人一起過來看看吧,我暗想到時叫悠悠或是那個漂亮老婆來作個陪,拉開非玨的那個內眷。

非玨的酒眸一轉,搖頭淡笑著:“多謝君老板意,內子是東庭的蘇南人氏,這次說是郎買些絲緞,不過是怛心她在宮弓月城裏太悶,她又總說她的故鄉如何麗富庶,便陪她來看看,她的身子本不太好,不想出來之後才發現已有身孕了,雖是第二胎,不過我還是掂念著她的身子,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和長隨過來看看便是了。”

有人好像從頭頂給我澆了一桶冰水,把我灑了個透心涼,木槿啊木槿,你究竟在期待些什麽,已經八年的歲月了,你是如何天真啊。

不知我的笑容是否有點勉強,我點點頭,說了些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恭喜話,撒魯爾隻是含笑,臉上隱隱有為人父的驕傲,後來再一交談才知道,他共有三個子,姬無數,這次帶過來的這個是最寵愛的那個子,至於子都已經有二個兒子,四個兒了。

然後他又感興趣地問我有幾房子和多少孩子,我幹笑著說就一個凶得要命的老婆,一個皮大王的兒,還有五房室。

他聽了哈哈大笑:“曾聽聞君老板為了一個紅舞伎,曾經化二十萬兩銀兩,今天相見,果然是江南雅人啊。”

我實在不想同初戀情人談論我在場上如何荒唐,又幹笑著虛應了間,便扯開話題,問他為何漢話如此流利,他笑答道:“我母乃是突厥貴族,父親卻是漢人,從小是在西安長大的,秦中大亂前便隨母親遷回了突厥。”

我的心神一黯,果然如此,麵上卻假裝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道兄台的漢語如此流利,冒眛地請教兄台漢地與突厥貴姓啊?”

“我的突厥名字乃是阿史那撒魯爾,至於漢名嘛,”他的手指微微敲了一陣櫻桃木的茶幾麵,微微一笑:“姓裴名玨。”

我搖頭晃頭一陣:“阿史那,原來裴公子乃是出自突厥十大家族之首啊,幸會幸會。”

在上菜前,我又問了些西域的風俗,假意有心想開拓西域商路,沒想到非玨很感興趣,看樣子每個做帝王的都對國民生計,經商貿易很關心,上菜後兩人談得很投機,我歎道:“可惜現在東庭依然戰火連綿,西域封鎖了,不然倒是生財的好機會啊,亦可以前往弓月城拜訪裴兄。”

他朗聲一笑:“君兄莫急,隻要君兄能跨過玉門關,到得弓月城,我便能好好款待君兄,亦能保證君兄通商安全,發財致富。”

“東西突厥總有一天是要統一的,到時百年絲路便能重開,商路又是一番興旺。”他的酒眸滿是雄心勃勃。

而我在心燭有些哀歎,現在看來是隻能靠做生意和搞西遊記旅遊的機會才好見見非玨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西域,我說我在秦中大亂前在西安也曾小住一段時間,想與他談些西安的民俗風情,可是他卻聊意缺缺,隻淡淡說是走得時候太小,什麽也不記得了。

第二日,我推掉一切應酬,隻為了在織機廠接待非玨,他認真察看,不時提些問題,後來一下子訂下了雲錦,蘇繡緞,杭繡緞各三千匹的訂單,這不過是張中型訂單,但我卻心怒放,生意生意,便是這樣開始有來有往的嘛!

以後常常能看到你,也是一件好事啊,非玨,這與我是幸還是不幸呢?

我有時問他,他要這些綢緞可是要做生意,他哈哈大笑,滿是豪氣萬千,睥睨天下地笑道:“不過是賞些家奴姬罷了,”他喝了一口茶,眼中放出一絲奇異的柔和光芒,笑道:“確然那雲錦是單單給我那愛的,她十分喜歡繡品,在我眼中,也隻有她配得起那雲霞一般的雲錦緞了。”

我的心抽痛起來,四周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顏。

然後我又以東道主自居,邀請他遍遊江南各地景,一幅天酒地的敗類模樣,他微笑著答應了,那笑容高深莫測,我卻沒有去專研那笑容背後的真意,隻是覺得我的世界插滿歡樂的旗幟。

這一日,我們畫舫遊西湖,滿麵開闊的湖光山,軟山細水中,我為非玨解說著沿圖景點,他則含笑而

我稱轉身時假意掉下一根掛著玫瑰銀牌的銀鏈子,果然非玨檢了起來,拿在手裏看了一會,眼神一陣恍惚。的30ef30b6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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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心怒放,他可是認出來了?

他又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問我:“這東西方才從君兄身上墜下的,君兄怎麽會有柔蘭的飾物。”

然後他遞給了我,我踟躕地看著他,勉強地笑著:“這是一位故人相贈的珍寶,公子不覺得眼熟嗎?”

他微微一笑:“如此做工粗糙之品,在弓月城的街市上,數以萬計,確實有些眼熟,”他皺著英氣勃勃的眉頭:“君兄的故人是否故意欺玩君兄,君兄萬萬不必將之日日掛在身上,如此偽物,實在貽笑大方。”

我心中喝著苦酒,慢慢舉手就要接來,這時舟身一個搖晃,我方趔趄,一隻猿臂已將我扶住,我緊挨在他健壯的懷中,隻覺得幸福無比,不由自主地反身抱住他,喃喃道:“非玨,你當真將我忘得一幹二淨了?”

非玨卻輕輕將我推開,眼中幽冷若深潭,不再有往昔的溫存,甚至還有訝異和一絲淡淡的不快:“君兄說得,我可是一點也聽不懂,倒是莫要再跌下湖去了。”

然後走入船艙,隻餘我一人獨立舟頭,迎風傷魂不已。

這幾日我不理生意,不理孩子們的教育,粘著一個西域商人,吳越之地傳得沸沸揚揚,說我被這異族男子給迷住了,想要用重金收留人家作男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風言風語傳到了非玨耳中,還是那裏泛舟對他無禮,反正沒幾日非玨便前來辭行。

那一日,長亭送別,我無法不淚盈滿眶,送上為他準備的吃用之物,他亦是鎮定收下,身後的七名護衛流露著曖mei,為首的阿米爾看我的眼神深思。軟轎中有一倩影,一雙妙目似乎隔著簾子打量著我。

我勉強笑道:“這位定然是你口中的愛吧。”

非玨仰天長笑,酒瞳充滿了因愛情而四射的光采:“她是我的眼睛。”

如此視若珍寶

那麽八年前的我又曾在你的心中占籲樣的地位呢?

我苦澀地對他說道:“裴兄,你可相信,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隻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嗎?”

非玨沉默了半晌,看我的目光有些迷惑,然後飛向那乘軟轎中,釋然道:“我信。”

卻見他回過頭來對我璨然笑著:“因為我已認出了我今生的愛人。”

我本說出口的滿腔情意,瞬時化作一片灰燼,隻能手中緊緊握著那根玫瑰銀鏈子,隔著霧氣看著他的目光追隨著轎簾深情款款。

他微笑著,翻身上馬,輕喚著:“我們出發了。”

簾中的姝嬌喚道:“是,夫君。”

十騎揚起了滾滾煙塵迷亂了我的眼,我的手頹然地鬆開,玫瑰銀牌墜了下來,在我手上無力地搖**著,猶如我的心。

齊放在我身我輕歎道:“主子想開些,他本是練過無淚經的人,想是前塵往事皆不記得了。”

我的淚如泉湧,終於明白了原青舞為何會那樣痛苦,而無法開解,一個人也許可以忍受所愛移情別戀,貪歡尋新,可是卻無法忍受他將自己完全遺忘了。

我在他的生命中竟然連過磕資格都沒有了?

非玨,你教我如何能忘了你?

如何能忘了紫棲山莊五年的相知相憐相惜?

如何能忘記木槿灣旁,巧梳妝成的俏公子為博心愛的木丫頭一顧,倒拿著詩集,朦朧吟歎?

如何能忘櫻林下的青玉案,那第一個擁抱,那第一個吻,那第一次的表白啊?

為何一勤你的心中已化為塵埃,甚至連駐足的機會也沒有給我留下呢?

是啊,你的心中已經駐滿了另一個窈窕身影,而我甚至都沒有看清她的長相,我就開始深深嫉妒起了她,她擁有了你全部的愛啊!

而這份愛是每一個人所渴望的生命中最奢侈的東西,那種單純而熱烈的愛情,似魚水不可相離,若葉相連難分難舍。

這份愛情曾經完全屬於過我。

這難道還是上天對我移情他人的懲罰嗎?

我心痛地無法呼息,隻是坐在野櫻樹下用袖子摭著臉任由熱淚滾滾,根本聽不進齊放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