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小區後,童星闌有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這種老舊小區裏的車都是直接停在小區裏的路兩旁,她仿佛有記憶指引著一般,循著一條小路,穿過一條小巷,走到最裏麵的一個梯口前。

一路上暗黃的路燈灑在兩人的身上,伴著夜的安靜,略顯淒涼。

“記得幾樓嗎?”萬斯年抬頭看了一下這陳舊的樓道,暗暗沉沉的,大概在四樓的位置是個平台,連接著左右兩棟大樓。

童星闌心裏驀然湧出一股陌生感來,呢喃道:“我……不記得了。”

她想不起來,什麽都想不來!

萬斯年沒勉強她,隻是牽著她的手,領著她走入了樓道,“想不起來就不想了,我們上去逛逛。”

她的手有點涼,指間冰冰的,還有點冷汗。

待會結束了 要帶她去吃點熱騰騰的東西才行,就吃火鍋吧,火鍋好,多給她補點肉。

童星闌跟著他一步一步往上走,望著斑駁的牆壁上那些小孩亂塗亂畫的劃痕,熟悉感越來越濃烈。這條梯一路上來都是不住人的,沿著樓梯上了四樓,果然是個大平台。平台上有幾戶人家,屋裏透出來的光比今晚的月色還要明亮。

晚間氣溫降下來了,平台上起了風,有點涼。

萬斯年把從車上帶下來的風衣披在她的肩膀上,環顧了一下四周,整個隻有右手邊的樓梯道口有盞不太亮的黃燈,左前方的平台盡頭似乎有條小道通到另一邊,這麽看來,他們上來的這條樓梯應該是右邊這個梯口專屬的,她的家如果不是平台這幾戶,應該就是在那樓道上了。

“如果平台這幾家沒感覺的話,我們再往上走走?”在幫她披上衣服後,他又重新牽起了她的手,那麽自然,仿佛本就應該如此。

童星闌認真地看著這裏的每一戶,腦袋裏似乎閃過一些片段,想要去抓住的時候,卻又想不起來,隻能無助地、無聲地跟著他往樓道那裏走。

“這一層的樓梯級數比其他層的多。”她爬到一半突然這麽說,“我好像……數過這一層的級數……一共是19級。”

話音剛落,兩人恰恰站在第19級台階上。

看來藏在深處的記憶是對的,她的記憶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樣。

兩人就這麽無聲地繼續往上走著,一層層手動打開了舊式的拉繩電燈。直到走到八九層之間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指著牆上一個用尖銳的東西刻出來的笑臉,聲音顫抖:“這是……我用鑰匙畫的。”

他們找到地方了。

萬斯年領著她走上了最頂一層——第九層,這裏的燈泡明顯被換過了,明晃晃的,能叫人看清四戶的鐵門。

中間的兩戶看著有些陳舊,其中對著梯口的那戶能看到鐵門裏麵半開的木門,用手電照了照,裏麵似乎已經空置了。對門的兩戶裏,其中有一戶鐵門嶄新,像是近期有裝修過,門邊貼著的對聯看著連塵都沒有,大抵是新貼上的。

“還記得是哪一戶嗎?”萬斯年直覺應該是空置的那一戶,然而回頭時,卻看著她走向翻新那家正對門那戶。

童星闌摸著鐵門上鏽跡斑斑的圖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半晌隻是點點頭,說:“應該是這裏。”

感覺這東西是騙不了人的,她對這個地方有非常劇烈的情感反應,算不上心裏翻江倒海,但至少是波濤洶湧的。

萬斯年看了眼時間,九點多一刻,也不算晚,直接就敲了幾下門。

感受到掌心裏她的手突然僵了一下,他還用指背在她的手心輕輕地摩挲了兩下,以示安撫。

然而不知道屋裏的人是沒回來還是已經休息了,敲了半晌都沒有人應門。

“你們是住在這的嗎?”

突然,對麵那家一個中年婦人警惕地從鐵門口露出半張臉來,問他們:“你們不是住在這裏的吧?大晚上的在人家門口站著幹嘛?我告訴你們,派出所就在我們小區後頭,可別打什麽歪主意。”

兩人從初一刻的驀然驚嚇轉為了哭笑不得,這架勢,應該是被人家當賊看了。

萬斯年走到鐵門前拿出了警員證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隨後指了指對門,“請問你知道這家人大約什麽時候才回來嗎?或者說有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

中年婦人知道他的身份後才稍微放下了警戒,好奇地看了眼站在他身後的童星闌,熱情地說道:“對麵這家搬走很多年了,前幾年還偶爾會回來一下,這兩年好像沒見過了。不過我們家今年重新裝修,有一段時間沒回來住了,不知那會兒他們有回來沒有,警察同誌你要是需要的我可以給工頭的電話你問問。”

萬斯年聽出了她似乎對這家人是了解的,“你認識這家人?”

中年婦人搖頭,“談不上很熟,我們當時是一起搬進來的,畢竟是鄰居,出入都有打招呼就是了。他們家也挺慘的,早些年家裏的孩子好像說被人拐了,一直沒找到人。找了幾年後,孩子她爸在車間幹活的時候突然就走了,獨獨剩下當媽的一個。再後來聽說她好像改嫁了,還跟著移民出國了。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那年頭可沒微信這玩意兒,也不像現在這麽好了解人家的事了。”

在說到孩子被拐的時候,童星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然而始終沒法發出丁點聲音,就像是聲帶突然被禁錮住一樣。

萬斯年緊了緊她的手,追問道:“那你有這位媽媽舊的聯係方式嗎?或者她的名字、她家人的名字之類的?”

中年婦人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想出這家人的名字來,隻記得是姓許來著。但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讓兩人在門口等著,自己回屋找了好一會兒後,抱著一本厚厚的電話簿出來,打開了鐵門給了萬斯年。

“你們這年紀的應該還記得吧,以前每家每戶都有本這樣的電話簿,大家的名字和家庭電話都在裏頭,讓我找找看……”中年婦女翻開了幾頁折起來的頁碼,最後在泛黃的一頁上停住了,興奮道:“對,就是這了,喏,這就是這家人的電話。對,就是這名字,那孩子的媽媽叫徐慧。”

童星闌站在旁邊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字,眼眶裏不知什麽時候懸滿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