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站起來踱了幾步,雙手關節扭得哢哢作響,一時遲疑不定。李鉦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我此去有個萬一,你也不用悲傷,你我兄弟情誼在,天上地下,曾有相從,必不能忘。”
吳王忽然落淚道,持著李鉦的雙手,一時竟至哽咽。少時吩咐隨侍伺候更衣,此時天邊已露出微微的曙光,天色陰沉,大雪未停。兩人一道出帳,向後營走去。
這時官兵都已起來,號角齊鳴,鼓聲轟轟,各營正副將軍、統領、幕僚,齊到後營。
各部官兵見吳王帶著李鉦來到,分頭躬身施禮。吳王命後營旗牌官入稟,少時出來一人。
那人胡須發白,麵圓身長,身穿紫衣,見了吳王,行了拜見王侯之禮,原來那人便是國舅長孫無忌,對吳王道:“今上剛剛起來,傳旨王爺不必覲見,準備三軍回轅京師,欽犯著我帶去由今上親自勘問。”
吳王無奈,握著李鉦的手,殷勤點頭,眼圈不由自主又紅了。
吳王走後,李鉦隨著長孫無忌進到後營,但見三百名鐵甲軍手執兵刃,排成兩列,兵戈森嚴,片刻傳國舅押欽犯李鉦入見。
長孫無忌在前,李鉦跟在身後,毫無畏懼之色。眾人見這位風采盎然的翩翩少年就是率領武林群雄對抗朝廷鐵甲軍的天山都督、碎葉都督、恒武將軍、故太子建成之子李鉦,都感驚異。
長孫無忌本想臨之以威,故意暗中下令鐵甲軍列隊後營,哪知李鉦見慣風浪,不卑不亢,反倒令周圍鐵甲軍個個麵露驚訝之色,一時倒呆住了。
長孫無忌素性殘忍鷙刻,滿以為天威到處,犯人必然股戰而不知所措,哪知自己的安排適得其反。
軍中多人知道隴西公子被抓,一傳十十傳北,都趁路過後營之時,指望親眼看一眼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名門之後。
長孫無忌見周圍人越來越多,人人臉上都帶著尊敬之意,心中氣急敗壞,對後軍旗牌道:“這個欽犯就是皇上親自點名要的人,你帶他進去吧。”
轉眼橫了李鉦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那後軍旗牌道:“既是欽犯到案,自有朝廷法度在。來人,給他上枷鎖。”
上來四名鐵甲軍武士,將一麵重枷鎖戴在李鉦身上,手上腳上,都上了鐐銬,李鉦並無懼色,一任施為。
那旗牌對四名軍士道:“我進去傳報,待會帶他進去。”
轉身入帳去了。頃刻出來一名太監道:“今上有旨,押欽犯到案垂問。”
四名軍士奉旨,其中一人低聲道:“隴西公子,得罪了。”
兩邊一邊一人,將李鉦手臂抓住,另外兩人則鋼刀出鞘,將鋒利的刀身擱在枷鎖之上,將李鉦擁進後營。
但見案後,坐著一名頭戴金盔、身穿金甲的大將,身邊站著大內總管顧青城和副總管呼延高、呼延秉兄弟,各自手按寶劍。
那位大將抬起頭來,赫然正是唐太宗。太宗見李鉦身帶枷鎖,昂然不跪,麵現慍怒道:“哼,李鉦,你好大膽,居然見朕還不下跪!”
李鉦淡淡一笑道:“此非朝堂,乃是軍營,軍中以軍令為主,即便皇上來此,也最多接受軍中將士以軍禮朝見,為何皇上強求於我?”
唐太宗自知失言,麵色一變道:“什麽叫強求於你?”
李鉦道:“皇上身穿禁軍鎧甲,草民便隻能將皇上視作軍中大將,君臣之禮,請恕草民不能全之。不知皇上處心積慮將我抓來,有何賜示?”
太宗道:“你是朕親兄之子,我本該好好待你,奈何你不願將朕的話放在心中,以至於今日成了階下之囚,何必再呈這口舌之快!顧青城、呼延高、呼延秉,你們三個退下,在外麵等我,非聽我的召喚,不許跨進營帳半步。”
三人應聲退出帳外去了。太宗轉頭問道:“你嘯聚草寇,攪亂京師,竟在天子腳下大開殺戒,到底意欲何為?”
李鉦聽言察色,心道:“看來吳王說得不錯,他語氣生硬,再無一絲長輩的慈祥和藹,想必對我的容忍也終是到了極限了!”
鎮定心神,道:“皇上還是回去問問你的東宮太子吧!”
太宗麵色青白,忽地哈哈笑道:“這個我自然會問。你見了我也不怕,說明或許民間傳聞有誤。京師流言蜚語,都已經傳到了朕的耳朵裏,人人多說你英武不凡,將會率領武林群雄逼朕下台,重掌江山。我還在想,就算你認識整個江湖的人,又憑什麽能搖動我的寶座、搶奪我辛苦得來的江山?”
李鉦道:“那麽皇上抓我,又意欲何為?”
太宗道:“特意給你一個警告。你別認為我對你的父親和母親有所愧疚,無論你鬧出多大的動靜,也不敢殺你!我的繼承人已選好,我殯天之後,皇位會留給九皇子。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們倆平素極少相逢,為何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連兄弟都沒得做?”
李鉦冷笑道:“你的九皇子恨不得把我化骨揚灰,誰能知他心中的想法?這件事皇上問錯了人了,你應該去問晉王!自蒙皇上授予我官職、突厥平定之後,我已有心思跳出是非場,再不管皇家之事的了,所以皇上就算從我這裏得到了答案,都已是沒什麽意義了。”
太宗臉色一沉,忽地冷笑道:“你的架子很大,口氣也很大,居然敢這麽對我說話!天底下的事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嗎?!”
他拍了拍巴掌,呼延秉急忙進帳,跪倒在地,太宗對他說道:“呼延總管,你把吐蕃覲獻給朕的綠葡萄酒拿來。朕要與隴西公子喝幾杯。”
李鉦道:“陛下的好意,草民領受不起。陛下要如何發落草民,這就下旨便是,何必囉嗦。”
這時呼延秉和呼延高兄弟已經捧酒過來,恭恭敬敬地連斟六杯,垂手退下。太宗舉杯道:“喝了這三杯酒以後,我們各自隨緣吧!不過,我有心請你在京師住上半年,半年之後,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你敢不敢喝三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