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籃子不見了 第四更

時間飛逝如梭。

過完元旦,去棋院下了幾盤指導棋,梓潼又閑了下來,莫掌櫃這段時間比較忙,經常兩三天不見人,梓潼也不好多問,隻是心裏多少有點失落。

莫唯回來幾天了,見她一天哪也不去,呆在家裏鬱鬱寡歡的,於是就說請她去滑雪。

梓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三天之後,滑雪之旅如期而行,位於白山黑水間,享有雪鄉之稱,卻由於地點偏僻而遊人甚少的天峰滑雪場。

莫唯喜歡這裏安靜,景色優美,而且人煙稀少,不必擔心與別的遊客相撞,可以玩得盡興。

梓潼一下車,就被這裏古樸自然的原生態風光吸引得移不開眼睛,這裏的天比海深,雪比花美,連空氣都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清幽味道,真真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怪不得當年一代偉人毛爺爺麵對著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北國風光,也不免惆悵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

“我們這裏的雪道長3080米,寬60米,坡度30度。相對來說比較安全。北部邊緣橫臥著羊草山,南麵是本省第一高峰‘老禿頂子’,海拔米,居群峰之冠。遠看此山,酷似一禿發老翁,故此得名。”導遊盡職的介紹著。

梓潼看了看西麵,那裏有片一望無際的樹林,每一棵都高大參天,碩大的樹冠掛著一串串銀白色的冰花,遠遠望去,似煙似霧,與藍天白雲相接,讓人模糊了視線,分不清天與地的界限。

微風一過,輕柔的冰晶飄然而落,是如詩如畫的天上人間。

“沒想到,這裏竟然有霧凇。”梓潼驚訝地說。

“本來沒有的,因為這裏不靠近江邊。可是今年的氣候反常,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霧,接著冷風一吹,樹就上了掛。別說,還真挺漂亮的。”導遊嘖嘖稱奇。

梓潼心裏想,豈止是漂亮,簡直是奇跡。

有人這樣形容,霧凇來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霧凇去時“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真正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曾經有人坐大板船漂流到霧凇島,苦盼數日,卻難覓芳蹤。

“我能不能去看看?”梓潼回頭問正在拿工具的莫唯。

“咱們不是來滑雪的嗎?”莫唯幫她拉了拉滑雪服的領子。

“要看在邊上轉轉就行了,千萬別往裏走。”導遊在旁邊說。

“為什麽?”

“西麵是北方最大的原始森林,林子又大又深,極容易迷失方向。還有許多陡坡,被大雪掩著,表麵上看不出來,一個不小心跌下去,傷筋動骨不說,如果運氣不好,碰上出山覓食的野狼,人就別想活著走出去。已經出了好多次意外了,我們正打算把那邊圍起來。”導遊繪聲繪色地解釋道。

“聽見了吧,那麽危險的地方,咱就別去湊熱鬧了。走,我教你滑雪去。”

第n次摔倒後,梓潼發現自己真是沒有運動天分,連滑雪這種體育遊戲都玩不轉,要說她身體的協調能力是不錯的,怎麽一站在雪板上就手腳不能自控,整個一小兒麻痹。

再看看人家莫唯,身手矯健,英姿颯爽,雪板仿佛長在他腳上,任他縱橫雪場,所向披靡。

正想著,莫唯刷的一聲,一個漂亮的回旋,停在她麵前。

“怎麽了?又摔跤了?不是告訴你不要總是屁股朝前,要控製好重心的嗎?摔哪了,我看看。”

“行了。”梓潼用手抵住他,“我跟它沒緣分,你玩去吧,我去車裏歇口氣。”

梓潼回到車上,摘掉手套,拿出礦泉水來喝,眼睛不覺又望向那片雪樹銀花,霧凇在金燦燦的陽光下銀光閃閃,仿佛一座瑰麗的水晶宮。如此美麗,誘人心動。

梓潼的眼睛閃閃發亮,躍躍欲試,跳動著危險的不安分的光。

下午三點,莫唯的手機響了。

威爾的聲音是少有的壓抑,“莫唯,你五叔被人伏擊,現在脫不了身,你一定要看好籃子,千萬不要讓她離開你的視線,記住了嗎?”

一個小時後,威爾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就聽見莫唯焦急的聲音,“籃子不見了!雪地上有狼的腳印,這裏人手不夠,你快帶些人過來幫我找她呀!”

說完最後一句話,莫唯哭了。

於此同時,顧焱正在跟柯羅通電話,“人帶回來了沒有?”

柯羅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顫抖,“藍小姐……不見了。莫辰睿的人也在找,雪地上有狼的腳印,我怕……”

嚓!刺耳的刹車聲,顧焱突然把車停在馬路上,後麵的車險些追尾。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震天響的謾罵聲和汽車喇叭聲中,聽到自己清楚鎮定的聲音,沒有激動,甚至連溫度都沒有。

“莫辰睿呢?”

“莫辰睿在公海被貪狼他們纏住,應該還脫不了身。先生,你……”

顧焱沒等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重新發動引擎,直奔天峰滑雪場。

月光淒冷,林蔭中,是濃的化不開的黑暗,梓潼睜開眼睛,看見黑黝黝的夜空,皎潔的月亮從厚黑的雲層中露出臉,滿滿的圓月,是人間的景象。

她還活著。

試著動了一下,四肢冰冷僵硬,皮膚失去觸覺,她昏了多久?

腦筋逐漸靈光,梓潼開始反省自己,因為貪戀那片宛若仙境的瓊樓玉宇,把自己害到這般田地。

致命的美麗背後往往隱藏著致命的陷阱,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當她在那片童話般的林海中遊**得忘乎所以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得太遠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目之所及,是同樣的霧凇,同樣的樹木,同樣的風景,早已分辨不出東南西北。

如果她此刻坐下來,等待莫唯的救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她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人東遊西逛,尋找出路,結果卻是與生路越走越遠。

一隻銀灰色的雪狼,隱藏在茂密的樹叢後麵,幽綠的眼,貪婪的光,尖利的牙齒,涎水橫流。

梓潼知道,她又錯了,她還沒有祥林嫂聰明,人家還知道雪天野狼在深山裏缺少食物,會跑出來叼小孩,她卻把導遊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那頭孤獨的雪狼,陸地上食物鏈最高總結者之一,距梓潼大約五米開外,小心的逡巡著,仿佛別有深意,飽經滄桑的獸眼,尖刻而銳利的打量著眼前的兩足生物,計量,對比,強大的敵手,或是美味食物。

梓潼不敢動,從小就聽人說過,與狼對峙最忌掉頭就跑,人的兩條腿跑不過野獸,除非你腿上安了馬達,速度堪比賽車。

冷汗流進眼睛,梓潼不敢擦,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忘了,她能看到它兩額威風凜凜的白斑,粗硬的狼毫粘著雪,橫直的尾巴,四顆狼牙雪白森冷,嘴唇翻起。

突然,這矯健的掠食者揚身昂頭仰天長嘯,穿透力極強的狼嘯直破雲霄。

後來發生了什麽,梓潼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隻記得自己在莽莽林海中倉皇逃生,白色的樹,白色的雪,前路茫茫,在猛烈的風聲中聽到自己狂暴的心跳。

她慢慢爬起身,抬起頭,看著眼前二十米高的陡坡,斷崖一樣,她要感謝它,要不是從這上麵滑下來,摔在雪地上,她此刻早已經葬身狼腹,屍骨無存。

這陡坡救了她一命,也讓她摔斷了一根肋骨,左邊腋下第三根,疼得撕心裂肺,還有腳骨碎裂,她站不起來。

不過,手沒有受傷,勉強還能動,梓潼看看自己的手,手套不知道什麽時候滑脫了一隻,僵硬紅腫的左手,她把它抱在滑雪服的袖子裏,又看了看麵前的陡坡,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楚堅定,“就是爬,我也要爬出去。”

威爾趕到滑雪場的休息室,看見目光呆滯的莫唯,頭發,脖子,還有寶藍色的滑雪服上都沾滿了雪,臉上的雪已經化成了水,沿著臉頰流下來,整個人狼狽不堪。

看見威爾,仿佛看見天降的神兵,緊緊抓著他的衣袖,慌亂的語無倫次,“我把她弄丟了,籃子如果出事,我要怎麽辦?我怎麽跟五叔交代?”

威爾推開他,轉向旁邊的工作人員,“你們的搜救隊有多少人?出去多久了?”

那人低頭看表,“十二個人,五個半小時,兩人一對,分區域搜索。雪地上有狼的腳印,可是沒發現血跡。目前為止還沒有新消息。”

威爾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起碼知道她可能還沒有成為野狼的晚餐。

“那片森林有多大?”他問。

“算上旁邊相接的防護林,大約一千二百平方公裏。”

威爾皺眉,“一千二百平方公裏,十二個人,分六批搜索,你們打算搜多久?十天?還是一個月?”

工作人員麵有難色,“我們這裏客人少,搜救隊不過是做做樣子,大部分都是工作人員兼職,一般是用不上的。我們的導遊提醒過她,能做的都做了,這是她自己的責任。”

威爾看著他,點點頭,“好,我給你一百個人,你們熟悉地形,負責調度。人能回來,一切好說。如果回不來……”他停了一下,冷笑道:“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責任。”

圓月,樹林,黑暗,斷崖,狼嚎……

“哦嗚……”遙遠的樹林深處,雪狼的嚎叫沁入靈魂,聲聲嗚咽,如泣如訴。

又一次從雪坡上滑下來,梓潼困極了,眼皮越來越重,寒冷,饑餓,恐懼,疼痛,永無止境的黑暗,永遠攀不上的山坡,冰冷的身體,僵硬的手腳。

恍惚中,她好像觸到一雙溫暖的手。

“小藍,快起來啊。”

梓潼睜開眼睛,驚訝的說,“掌櫃的,你怎麽在這兒?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莫掌櫃隻是微笑,摸摸她的頭,“害怕嗎?”

梓潼咯咯的笑,“不怕,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莫掌櫃搖了搖頭,“你不聽話,又亂跑,這次我不管你,自己走出去。”

“我……我錯了,你別走,別丟下我啊,不要走……”

梓潼嚇壞了,去拉他的衣角,哭得驚天動地,肝腸寸斷。

可是,她拉不住,她的腳動不了,她拉不到他的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越走越遠,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潼潼,潼潼,別哭,醒醒,醒醒啊。”

梓潼慢慢睜開眼睛,淚水已經淹沒了視線,一雙有力的手臂輕輕地抱著她,溫柔地為她擦幹眼淚,當最後一滴眼淚滑過眼角,她終於看清來人。

“顧焱?”她怔怔地看著他,聲音中包含著不確定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