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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義宣領著紀翎在宴會廳裏周旋,卻並不急迫,反而慢吞吞地跟這個人說幾句,再和那個人打個招呼。紀翎知道以嚴義宣的身份,如果太急切反而顯得掉價,於是也耐心地跟在他後麵,無心之人還以為他是嚴義宣的助理。

等他們終於晃到N城的地盤,一片充滿雄心壯誌的有錢人,卻不見宗季麒的身影。

嚴義宣立刻陷入眾人的寒暄之中,紀翎在一邊看見了他熟識的那位女星。

其實他曾經很多次地想到她,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那夜她曾經挽留過他。紀翎總是假設,如果自己當時順勢留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車禍,也就不會有這些荒誕的事情。

可以他的性格,再來一遍,恐怕還是神仙都留不住。

有時候他甚至想,他要是跟嚴義宣一般個性就好了,溫香軟玉在屋子裏,外麵拉警報都不會動一下。

但是事情已經沒有辦法重來了。

紀翎排除那些無謂的想法,突然心念一動,他開口問那位女星:“鍾小姐,請問你知道宗季麒先生在哪裏嗎?”

姓鍾的明星微微有點驚愕,但還是好脾氣地說:“宗先生說出去透透氣,大概一會就回來了。”

她果然跟宗季麒認識上了。

紀翎以前從沒給家裏人介紹過自己的女伴,可他就是從她那裏離開之後出的車禍,弟弟之後一定聯絡過她。

這時候嚴義宣找機會插進來,看了眼紀翎,說:“居然趁我不注意跟美女搭話。”

鍾小姐立刻掩唇而笑,說:“嚴義宣先生真是愛開玩笑,我才是久仰大名,果然名不虛傳。”她笑著笑著,突然有點落寞,“我曾經和朋友還談論過嚴先生,我倒是還有緣一見,但我的朋友今天卻沒機會在這裏見嚴先生了。”

紀翎聽了她的話,有點失神。

嚴義宣卻沒聽懂,說道:“你們討論我,不知道是說我的好話,還是壞話?”

鍾小姐立刻俏皮地說:“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就在他們談話間,宗季麒回來了。

他的臉上還是沒有笑容,沉默而陰鬱,眉間微蹙甚至顯得嚴苛。紀翎心驚於弟弟居然變化這麽大,他不久之前還是個學生啊。

鍾小姐見宗季麒回來了,主動說道:“宗先生,這位是嚴氏的嚴義宣先生,這位是……”她看向紀翎,目光裏有著歉意,紀翎立刻自己介紹自己:“我是紀翎。”

嚴義宣說:“我和宗先生見過麵。”

但他沒挑明是在宗伯麟的葬禮上。

宗季麒和嚴義宣握了一下手,說:“歡迎到N城來嚴先生。”

嚴義宣笑道:“宗先生看起來越來越有魄力了,宗氏肯定能長足發展。”

宗季麒淡然回話:“自從家兄過世之後,我倍感壓力,還有很多稚嫩的地方,還指望向嚴先生這樣的商場前輩學習。”

他主動提了宗伯麟的離世,讓人心生憐憫,回應嚴義宣又十分得體謙虛,讓紀翎再次心驚。

弟弟感覺一瞬間長大了。

他變得成熟穩重,開始懂得談話的技巧,舉止得宜,已經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

紀翎的心情一瞬間變得複雜。

他忍不住開口:“你哥哥的事……”

宗季麒安靜地看著他,嚴義宣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說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紀翎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千言萬語在他舌尖轉了一圈,最後他隻是說:“節哀順變。”

宗季麒的表情微微鬆動,對紀翎點點頭,說:“我知道,謝謝。”

嚴義宣適時地說:“我這個後輩初出茅廬,但是經商頭腦還不錯,是個新秀,我帶他出來見見世麵。”

宗季麒說:“我也是新手,我們互相學習。”

客套話說了不少,紀翎越是有感於宗季麒的應對非常快,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有工作人員走過來,禮貌地打斷他們。

“打擾一下,各位先生,請問紀翎先生在嗎?”

紀翎答道:“我就是。”

“紀先生您好,非常感謝您對這次活動的支持,但是您的捐贈比較特殊,請您能再次確認一下。”說著,工作人員給紀翎遞了一份材料,紀翎匆匆看了看,說:“沒什麽問題。”

嚴義宣在一邊閑閑地問:“你捐了什麽這麽麻煩?”

紀翎答:“一輛跑車。”

嚴義宣:“……”

“請您在上麵簽字。”

紀翎接過筆,為了方便書寫,他微微側身,把材料放低,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名字。

他剛寫完,就聽見旁邊一聲顫抖地低呼。

“伯麟?”

紀翎抬頭,就看見鍾小姐蒼白而迷惑的臉。

嚴義宣和宗季麒也都看著她,她勉強地笑笑,說:“紀先生的字跡還有動作讓我想起我的一位朋友。”她顯得有點倉惶,繼而說道,“我感覺有點不舒服,我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了。”

說完她就匆匆離開,宗季麒皺起眉頭看著鍾小姐離去的方向,又看看紀翎,目光裏有著深思。

“我有點擔心,我去看看,我先失陪了。”宗季麒也跟他們告辭。

紀翎把簽好字的紙張遞給工作人員,最後隻剩他和嚴義宣了。

嚴義宣眯著眼睛,說:“宗季麒越來越像他哥哥了。”

紀翎沒有說話。

晚宴落幕之後,紀翎與眾人告別,獨自一人準備離開。

他覺得今天特別疲憊,他再次回到N城,見到了自己的弟弟與往日的情人,卻覺得跟自己預想的非常不一樣。

他也說不上來是懷念還是別的,隻是感覺一股無法排解的鬱氣堵塞在心口的地方,讓他覺得煩悶。

就在他將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紀先生!”

鍾小姐穿著長裙踩著高跟鞋,連外套都沒穿,在下台階的地方喊他。

紀翎停下腳步,她像一陣輕風一樣急促地追到他麵前。

“紀先生。”鍾小姐欲言又止的樣子,紀翎耐心地等待,她終於說道,“據說你與娛樂圈有打交道的地方,如果不嫌棄,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

紀翎驚訝地看著她。

她解釋道:“你和我的朋友非常像……我不是說長相,而是給人的感覺。”她有絲局促,“他對我很好,可是現在不在了,總之有需要我的地方來找我,就當我從你身上懷念他。”

紀翎閉閉眼,沙啞著聲音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鍾小姐朝他點點頭,提著裙擺又像一陣風似的離開。

紀翎轉身,往外走去。

他曾經不諳世事的弟弟變得成熟穩重,他以為隻是交易關係的情人其實對他充滿情義。

他該感歎造化弄人還是把老天爺狠狠罵一頓?

他長久以來堅持的東西遭到了動搖。

紀翎心裏的感情複雜到他自己都理不清,他無從排解,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停下腳步,愣了愣,突然轉向往停車場走。

他找到嚴義宣的座駕,氣勢洶洶地走過去。

嚴義宣正要和女伴一起上車,紀翎及時地攔下了他們,他對嚴義宣的女伴說:“不好意思小姐,我找嚴先生有點事。”他從錢包裏掏出幾張錢拍在女伴的手裏,“你自己回去吧。”

還沒等嚴義宣和女伴有反應,紀翎就把嚴義宣的胳臂一架,強硬地把他塞進車裏,讓嚴義宣錯愕。

接著紀翎自己也坐了進來,一把關上車門,對嚴義宣說:“我有話問你。”嚴義宣瞪著他:“我什麽時候成你的顧問了?”嚴義宣覺得他簡直是莫名其妙,他也被惹得有點怒意。

可等嚴義宣看到紀翎的臉色,又愣了一下,問:“你又怎麽了。”

紀翎緊緊抿著唇並不回答他,臉上的神情讓人看不懂,有迷茫有失落有憤怒還有悲傷。

車外的女伴拍著車門,也是氣得臉通紅,嚴義宣歎了口氣,對車窗外做了個手勢,示意女伴走吧。

美人頓時委屈地快要哭了,隔著車窗對嚴義宣喊說:“你要是更喜歡男人,就早點說嘛。”說完氣憤地走了。

嚴義宣簡直哭笑不得,還沒等他說話,紀翎就直接說:“我給你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國王,把王國治理得很好,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出了意外,王國的人以為他死了,就選取了另一位王室成員當國王。”

“但是國王沒有死,他還發現了自己身世的秘密,他並不是這個王國的人,他其實是異族。然後他回到王國,發現新的國王也把國家治理得很好。”

“我問你,如果是你是老國王,你會回去與新國王爭奪王位嗎?”

嚴義宣被他今天的表現弄得完全摸不清頭腦,皺著眉頭問:“你什麽時候愛好童話故事了?”

紀翎的神色依然很凝重,他說:“這其實是一個恐怖的故事。”他深深地看著嚴義宣,說,“這個故事對於商人來說真的很恐怖。”

嚴義宣愣了一下,細細想了想,突然笑了:“如果換成一個公司,異姓爭權,必然會損害企業,可親手造就的公司怎麽甘心拱手讓人人。”

紀翎問他:“如果是你的話,你能拋棄原來的金錢與地位嗎?”

嚴義宣笑著,勢在必得:“不,我的就是我的,絕對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