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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翎選的這間餐廳是本市有名的星級餐廳, 訂位都是有門檻的, 不知道紀翎用什麽辦法拿到的預訂。

紀翎點好了單,對侍者笑了笑,嚴義宣看著他從容自若的樣子, 陷入沉思。

上次吃飯也是, 紀翎似乎對這種高級餐廳很熟悉, 好像他經常出入這種地方一樣。

嚴義宣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紀翎時的景象。

他躺在那裏, 破敗如人偶。

嚴義宣那時候何嚐想過清醒過來的紀翎,會是這個樣子。

嚴義宣曾經調查過紀翎。

這個人可以說是一窮二白,並且沒有親人,一個人出來打拚,卻幾乎誤入歧途。

看起來是社會低層的人,可是現在從紀翎吃飯的動作, 可以看出來他很有教養,他平時的談吐也不像是一個身世飄零、被人宰割的年輕人。

而且對與人的接觸也很熟悉, 嚴義宣想起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幾次親密接觸, 紀翎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沒有經驗的人。

相反還熟練。

想到這裏,嚴義宣看了紀翎一眼。

紀翎莫名其妙感覺被瞪了,問:“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嚴義宣沒有說話。

就是合胃口才極為奇怪, 明明連個車都那麽破,可是選的餐廳和點的菜都極端符合嚴義宣挑剔的品味。

嚴義宣有時候都會琢磨, 紀翎究竟是什麽來曆?

兩個人吃完飯, 嚴義宣閑閑地看紀翎結賬, 紀翎似乎意識到什麽, 也抬眼看他,然後被他眼裏的揶揄逗笑了。

“你還在擔心我逃單啊。”紀翎說道,“好了,我們走吧,進入今天的正題。”

紀翎知道嚴義宣凡事講派頭,就帶著嚴義宣去了本市高檔購物廣場頂層的影院。

可嚴義宣還是忍不住挑剔:“我們家旗下的劇院也放電影。”

紀翎衝他眨眨眼睛,說:“可是這裏能滿足我的要求。”

嚴義宣問:“什麽要求?”

紀翎卻不回答,兩個人走到買票大廳,身邊全是人,那部《告白》的海報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果然是來看這個吧。

嚴義宣卻有點嫌棄,紀翎安撫他道:“就當做個市場調查了,其實我都不知道為什麽票房這麽好。”

紀翎問嚴義宣:“要爆米花和可樂嗎?”

“……”

西裝革履的嚴義宣在一群穿著時髦的年輕人中間已經很是突兀了,他不想再讓爆米花把他弄得更違和。

嚴義宣本來以為要和紀翎一起買票進去,可紀翎走到服務台交涉了一下,立刻就有人來接應。

紀翎轉頭對嚴義宣說:“請吧,嚴少爺。”

嚴義宣看了他一眼,跟著他一起被服務生領到放映廳裏去。

嚴義宣進了放映廳,終於知道紀翎說的要求是什麽了。

偌大的放映廳,空無一人,一排一排的座椅簇擁著銀幕,空****的,顯得很遼闊。

嚴義宣轉頭看著紀翎。

服務生已經退下了,紀翎衝嚴義宣笑道:“謝謝嚴少爺今天賞臉,我就順便包了個場。”

今天對嚴義宣來說,真是新奇的一天。

有人開車來接他,請他去餐廳吃飯,然後為他包了一整個放映廳,和他一起看一場關於愛情的電影。

通常來說,嚴義宣才是掌握主動權的施予者,可今天有一個人把這一切當作禮物都送給他。

嚴義宣彎著眼睛看紀翎,說:“紀老板破費不少啊,不過要是我就把整個影院包下來了。”

紀翎摸摸鼻尖,動作很俏皮,說:“嚴少爺就給我留點麵子吧。”他指指空空的座位,問,“想坐哪裏呢,嚴少爺。”

嚴義宣坐到了最後一排。

“看電影都是被邀請去參加首映,每次都坐在前麵,覺得吵死了又沒辦法。”嚴義宣慵懶地說道。

紀翎從善如流,在他身邊坐下,接著燈光就暗了下來。

屏幕上開始播放的就是紀翎主打推廣的那部電影《告白》。

兩個正裝的大男人,坐在空曠的放映廳裏,看一部愛情喜劇片,實在是有點詭異。

昏暗的放映廳裏隻有喇叭聲道傳出來對白和音樂聲,電影裏的人嬉笑著談著戀愛,電影外的人正經危坐,氛圍有點光怪陸離。

兩個人沉默地看了大概半個小時,嚴義宣突然出聲,打破這份微妙的詭異。

“你不覺得很尷尬嗎?”

紀翎終於笑出聲,他托著下巴笑個不停,說:“天哪,這部電影的票房居然好幾個億。”

嚴義宣說:“你在變相誇自己嗎?”他又掃了一眼熒幕,上麵的男主角正在蠢兮兮地追著女主角跑,“可能小姑娘比較喜歡看吧。”

紀翎從大笑變成微笑,說:“其實做生意有時候就是這麽神奇,有時候最簡單的反而能賺的最多。”

“紀老板最近有大發展啊。”嚴義宣幹脆不去管熒幕上放的什麽,對紀翎說。

紀翎還以為嚴義宣是指這個電影的事,就說:“投機取巧而已。”

嚴義宣卻不是說這個:“你不是接觸了葉文心?”

紀翎聽了不動聲色:“你連這個都知道。”

葉文心是商圈有名的資本達人,常年從事融資顧問服務,人們稱她為資金的保姆。

紀翎想接觸更大的資本,最快的捷徑就是通過她。

紀翎去找葉卻並沒有告訴任何人,莫語嵐也不知道,但是嚴義宣卻得到了消息。

嚴義宣用眼角瞥了紀翎一眼,說:“我什麽都知道。你想要錢,是又要做什麽?”

紀翎笑了,他稍微動了動身體,微微側向嚴義宣那邊,他說:“嚴少爺,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聊這些嗎?”他笑著指指前麵的大熒幕,“他們愛得死去活來,我們在這裏說錢啊錢的,不是很庸俗嗎?”

嚴義宣今天心情不錯,就由著紀翎糊弄過去,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在電影上,說:“這個主角追了這麽久的妹都沒追到,實在是手段不行。”

紀翎笑道:“那是,人人都比不上嚴少爺。”

嚴義宣轉過頭看著紀翎。

放映廳隻有走廊旁邊有微弱的地燈,所有的光亮幾乎都來自於熒幕,紀翎的輪廓在光與影的交替中變得模糊不清。

嚴義宣想今天他的所作所為,無一不主動,無一不在顯示自己的引導地位。嚴義宣有點玩味地說:“紀老板也不逞多讓啊。你今天的這些舉動,我能不能理解是在討好我?”

紀翎迎著他的目光,笑著反問:“你說呢?”

嚴義宣抬手,捏住紀翎的下巴,眯著眼睛說:“敢撩撥金主,你不知道後果嗎?”

紀翎也動了,反握住嚴義宣的手腕,說:“在昏暗的電影院裏看愛情電影,會發生什麽,嚴少爺你難道也不知道嗎?”

嚴義宣挑起眉。

說不清是由誰主動,兩個人的唇自然而然貼到一起,互相糾纏,誰也不肯退讓。

電影還在放映著,可唇齒相交的聲音卻仿佛震耳欲聾,充斥在兩人的腦海間。

嚴義宣本來托著紀翎的下巴,卻被紀翎的手握住手腕壓在了身側,紀翎順勢欺身而上,把嚴義宣困在自己身體和座位扶手之間。

“喂。”嚴義宣心裏拉響警報,他側過頭,不悅地打斷紀翎。

紀翎卻充耳不聞,繼續吻他的唇角,臉頰,幾乎要滑到脖子上去了。

嚴義宣的手被他握著,感覺這個人的力氣好像變大了。

“紀翎。”嚴義宣呼喚著他的名字,語調已經沉到最低點。

紀翎終於抬起頭來,明明滅滅的光線之間,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絲瘋狂,他說:“嚴少爺總要求我按照你的步調,但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個男人。”

嚴義宣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兩個人對視了良久,紀翎眼中的混沌終於褪去,又恢複了清澈明亮,他這才直起身體,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電影已經到了尾聲,男主角正在進行最後的告白,紀翎輕輕說:“把結局看了吧。”

片尾曲響起的時候,放映廳的燈光亮了起來。

嚴義宣不適地眯起眼睛,紀翎則是伸了一個懶腰。

燈光就像魔法一樣,把黑暗中無法與人表述的東西給悄悄隱藏了起來,紀翎怡然自得地站起來,對嚴義宣說:“說下感想吧,嚴少爺,這電影這麽樣?”

嚴義宣難得順著他的話,說:“可能適合睡覺吧。”

紀翎又笑了,笑容裏竟然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

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紀翎再次請嚴義宣上車,問他:“要回去嗎?”

嚴義宣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反問:“你還想去哪裏?”

紀翎笑道:“嚴少爺不是應該再去喝一杯之類的?”

嚴義宣淡淡地說:“喝酒容易誤事。”

“這不像嚴少爺會說出的話。”紀翎說著,“嚴少爺要回去哪裏?還是上次的那個公寓嗎?”

嚴義宣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紀翎把車開到小區門口,並沒有進去,嚴義宣自己下了車,紀翎也跟著從駕駛座下來。

“不邀請我進去嗎?”今天的紀翎積極得可怕。

嚴義宣站在路邊,說得直白:“邀請你你就肯讓我上了嗎?”

紀翎笑而不語。

嚴義宣哼了一聲,說:“今天謝謝款待了,紀老板。”

紀翎知道他這是要告別的意思,但是紀翎卻沒有動,反而突兀地說:“我可以還你錢了。”

嚴義宣一愣,沒想到紀翎會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

“你還記得嗎,我找你借錢換公司,我說還不了我提頭來見,其實我很早就可以還了。”紀翎說。

其實公司的資金很早就可以周轉開,可是紀翎想用自己的錢還給嚴義宣,所以他沒有買車也沒有買房。

紀翎覺得自己一直是個著眼於大處的人,可是他卻對跟嚴義宣的事劃分得很清楚。

他想把和嚴義宣的關係盡量控製在對等上,所以他不願意接受嚴義宣的任何物質上的東西。

嚴義宣沐浴在路燈的光芒下,看著紀翎,英俊的臉上麵無表情。

他說:“怪不得你今天有這些舉動。”嚴義宣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還我的錢之後,我們就兩清了?”

嚴義宣的眼裏漸漸有了怒氣:“你又想逃開我了?”

紀翎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人的世界裏,難道隻有給與送,追與逃,隻有金主與包養,沒有別的關係?

他認為還錢之後,他們就兩清了?

紀翎解釋道:“不是的,我還你錢之後,我們還可以是……”

紀翎說著,自己也迷茫了一下,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嚴義宣嘲諷地問:“是什麽?是朋友?”

嚴義宣微微仰著下巴,臉上掛著譏諷的微笑,上前一步逼迫紀翎說:“你要和我當朋友嗎?”

紀翎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紀翎懂嚴義宣的意思,他還不配。

嚴義宣的姿態紀翎不久之前還見過,他跟他的哥哥嚴義禮當時一模一樣。

那是上位者天生的傲慢。

嚴義宣繼續走上前,貼近紀翎,突然抬手拍了拍紀翎的衣領,曖昧地說:“朋友之間會接吻嗎?”

接著嚴義宣揪住紀翎的衣領把他拖過來,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並不缺少朋友。”

說完他又推開紀翎,紀翎重心不穩地後退幾步。

“明天讓莫語嵐聯係我的財務助理吧。”嚴義宣涼涼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進入了小區。

連還錢都讓他間接處理,紀翎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走上車裏,也開車離開了。

他一直都努力把自己從金主與包養的關係裏解放出來,雖然其實他們並沒有發生什麽。

但嚴義宣卻恰恰相反,每一次都想穩固這種關係。

在他的眼裏,沒有錢的聯係,他們之間就什麽都不是。

想到這裏,紀翎也迷惑起來,沒有錢之後,他們之間又會是什麽呢?

或者說,自己想讓他們變成什麽樣子。

紀翎今天把嚴義宣約出來,其實有點試探底線的意思。

嚴義宣究竟能縱容他到什麽程度。

紀翎想起電影院的那個吻。

結果比紀翎預想的還要深入。

那部爆了冷門的電影順利下映,紀翎如約拿到了分紅,同時他的團隊也一炮而紅,更多的大製作找他來談合約。

甚至有播放平台願意跟他簽訂月租服務,由他的公司來承擔當月節目的廣宣。

從紀翎的角度來說,他也依靠口碑招攬到不少人才,畢竟有了成績才有挖人家牆角的資本。

他係統地把手下的團隊拆分成幾組,讓他們放心大膽地自己去策劃案子。

而他自己有了更多的打算。

就像嚴義宣說的,他在頻繁接觸葉文心,希望通過她得到資金的支持。

說起嚴義宣,紀翎真的第二天就通過莫語嵐,把當初他借來買公司的錢還給了嚴義宣。

然後他們就沒有聯係過了。

紀翎知道自己又惹嚴義宣生氣了,隻是嚴義宣暫時不知道以什麽名義來製裁他。

嚴義宣的少爺派頭,一定要師出有名。

仿佛他不是他的金主,嚴義宣就不會行動了一般。

哇,我就是作死小能手,可我攔不住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