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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翎主動跟嚴悅詩問好:“你好, 嚴小姐,你越來越漂亮了。”
嚴悅詩嬌俏地翻了個白眼, 然後笑了, 說:“太老套啦,朋友先生。”
作為一個能先來家裏等著的朋友, 紀翎也笑了,說:“我這個朋友還當得不夠格,沒能讓妹妹開心。”
嚴悅詩招呼阿姨給紀翎倒酒, 紀翎連忙拒絕。
嚴大小姐也太豪邁了, 別人待客倒茶,她待客先灌酒。
“我這段時間當空中飛人,剛下飛機, 頭疼, 喝水就可以。”
嚴悅詩埋怨道:“你看著跟我差不多大啊, 為什麽這麽老氣。”
“……”紀翎笑著接過阿姨端來的茶, 兩個人坐在大廳裏, 紀翎對嚴悅詩說, “我在這裏等你哥哥,嚴小姐不用管我。”
意思是說嚴悅詩想幹嘛就去幹嘛, 不用在這裏跟他一起等。
嚴悅詩卻沒有走,笑意盈盈地看著紀翎,說:“哥哥剛才打電話回來, 說你要過來, 他好像還在工作吧,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你真的是很特別的朋友。”
嚴義宣隻給紀翎發了條消息,卻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紀翎在心裏又笑出聲。
他被嚴悅詩揶揄,也還是很大方,說:“這麽晚打擾了,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嚴悅詩“哎呀”一聲,說:“求求你多來吧,你來了這裏還有點人氣。”她抬起頭,看著自家大廳雕花的天花板,“越來越冷清啦,爺爺走後,大哥徹底地搬了出去,哥哥也越來越忙,每天都很晚回來,有時候甚至不回來。”
除了這棟主樓之外,花園後麵還有幾間洋房,這麽大而複古的家,卻留一個摩登小姐最後鎮守,嚴悅詩雖然天真開朗,但此時的落寞卻滿溢了開來。
紀翎想起嚴義宣也說過類似的話。
紀翎沒有經曆過大家族的這種人丁衰弱,隻是覺得兄妹都露出這種寂寞而空虛的表情,讓人也挺心疼的。
不過嚴悅詩比嚴義宣神經要粗很多,她短暫地傷懷之後,又開始抱怨嚴義宣說:“哥哥他明明自己不著家,還一定要我回來,我要是想出去玩,還要給他提前報備。”
紀翎想起上次在外地的影視城看見她,不知道她當時用了什麽理由蒙混過關。
紀翎突然覺得嚴義宣和嚴悅詩不像兄妹,倒像那種十歲左右的孩子瞞著父母自己偷偷打遊戲的關係……
嚴悅詩一定沒有把那個導演的事告訴嚴義宣,但嚴義宣總會知道的,不過紀翎也認為現在不是坦白的好時機,嚴義宣最近一直為了公司的事情很忙。
嚴悅詩還在說哥哥的壞話:“剛才打電話來也是,表麵上說你要來,其實是借口,就是想查崗,看我在不在家。”
紀翎差點沒笑出來,至於嘛。
嚴悅詩一說起嚴義宣的“惡行”就停不下來,剛開始紀翎聽著還覺得挺有意思,可以看到嚴義宣的另一麵。
可是說多了,就有點吃不消了,紀翎這段時間天天在外麵跑,睡眠不是很足,這時候聽嚴悅詩絮絮叨叨,都有點困了。
他強打著精神,陪嚴小姐發泄情緒,兩個人正聊著的時候,嚴義宣終於回來了。
紀翎和嚴悅詩聽見動靜,雙雙站起,從大廳走到門廊,看見嚴義宣正進來,他衣著一絲不苟,但是臉色卻不太好,像外麵的夜色一樣陰沉。
紀翎抬眼就看到了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嚴義宣率先進門,後麵還跟著嚴義禮。
嚴義禮也板著臉,還在跟嚴義宣說話:“你能不能講點禮貌,聽我說完。”他正說著,突然看見紀翎也在,然後愣了一下,把話音吞進去,臉上掛上震驚的神色。
“會議已經開完了。”嚴義宣不客氣地回答嚴義禮,卻很自然地對紀翎說:“你不是一直在外地嗎。”
紀翎衝他笑了笑,道:“剛回來,才下的飛機。”
嚴義宣在跟他說話,嚴義禮在後麵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而剛才還在嘰嘰喳喳的嚴悅詩現在跟啞巴了一樣,站在一邊看兩位兄長。
這還是紀翎第一次看見嚴家的三兄妹站在同一個畫麵裏。
隻是顯得他這個外來者,更加突兀了。
嚴義宣卻像沒有體會到這點一樣,繼續問紀翎:“那你吃東西了嗎?”
紀翎回答:“飛機上吃了點。”
“那剛好,我們開了十幾個小時的會,也沒怎麽吃東西,一起吃個飯。”
回應紀翎的卻是嚴義禮。
嚴義禮截斷話頭,插了進來,彰顯了他的存在感,接著他吩咐阿姨準備飯菜,一係列話語動作,自然熟練。
也對,他也曾經是這裏的少爺。
嚴義宣見嚴義禮把什麽都安排了,沒有再說什麽,脫下大衣走向餐廳。
他一動,所有人就跟著動了,連嚴悅詩也乖乖跟在哥哥的後麵。
嚴義禮經過紀翎的身邊,輕笑了一聲,說:“我女朋友都沒有來過這裏。”
又不是我攔著她不讓她來的。
紀翎對嚴義禮嘲弄的口氣習以為常,微笑著對他說:“可以讓她來啊,這裏景色不錯。”
一行人到了餐廳,各自坐好,主座空了出來,嚴義禮自發地坐到嚴義宣的旁邊,嚴悅詩在對麵,紀翎則是坐到嚴悅詩的下席。
桌子很大,卻隻有四個人,主座還空著,紀翎看了看對麵的兩兄弟。
這大概就是嚴義宣曾經說的,圍著大桌子相看兩生厭,最後吃也吃不下的氛圍。
因為嚴悅詩今天是在家裏用的餐,廚房有所準備,飯菜上得很快。
紀翎看著桌子上的美食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
他從下午到現在就一頓慘絕人寰的飛機餐,現在看見佳肴在麵前,哪怕已經快午夜了,也覺得可以吃下半張桌子。
他抬眼看著嚴義宣,嚴義宣不動筷子這桌子的人都沒法開吃。
嚴義宣見紀翎眼裏迫切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說:“都吃吧。”
他從進屋就一直板著臉,這時突然笑了出來,在紀翎眼裏跟暖陽化冰似的,說不出的好看。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紀翎的心裏像有貓在抓,他麵上還是不動聲色。
嚴義禮開始動筷子,紀翎也跟著動了,幾個男人都沒吃飯,沉默地用餐。
嚴悅詩是吃過晚飯的,而且她要保持身材不願意半夜吃東西,但是又不敢離場,隻有百無聊賴地低頭看餐具。
餐廳裏還挺安靜,隻是氣氛有點詭異。
嚴義禮跟著回來肯定不是為了吃飯的,嚴悅詩也意識到這點,所以才也坐在這裏。
果然,過了一會,嚴義禮大概是墊了肚子,開始開口說話。
“我希望你能盡快做出決定,你已經從早上就開始拖延,一直拖到晚上。”嚴義禮說話的口氣還是這般嚴厲。
嚴義宣也很不耐煩,皺起眉頭說:“我早就說了我的意見,是你不願意接受,要不早散會了。你在會上爭還不夠,還要跟到這裏來,這有意思嗎?”
紀翎想,這兩個人好歹一個是正的,一個是副的,是集團頂尖的管理層了,可碰到一起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你的意見就是再考慮考慮?嚴義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在故意敷衍。”嚴義禮左手扣了扣桌麵,嚴肅地說,“在公司裏,我要給你麵子,要保持高層的形象,所以我才來這裏,為的是能毫無顧忌地跟你談談。”
紀翎聽了這話,下意識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嚴悅詩。
嚴悅詩也給了他一個眼神。
嚴義宣故意沒讓紀翎與嚴悅詩走,是為了牽製嚴義禮讓他閉嘴。但嚴義禮完全不顧及二人的存在,仍要跟嚴義宣把話說清楚。
紀翎與嚴悅詩相視,都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要正式開始了。
首先發難的卻是嚴義宣,他幹脆完全放下筷子,對嚴義禮說:“沒有什麽好談的,我早就說過,你有你的意見,我有我的考量。十幾個小時的會議都沒有結果,還要繼續在這裏咄咄逼人?”他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低,就像冬日的低氣壓一樣,讓空氣都冷了三分。
“嚴義宣,你問問你自己,是我逼你,還是你自己有私心拒絕一切有利於公司的事情。”嚴義禮也來氣了,用他慣於的譏諷語氣說道。
嚴義宣笑了一聲,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他說:“你每次都拿私心說事,這是我的公司,有沒有利益由我做決定,我比你們任何人都希望公司發展好。”
嚴義禮也笑了,說:“公司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你隻是占比最大,你想要一手遮天,但你仍要顧及剩下所有人的意見。”
這句話讓嚴義宣的臉色徹底變了。
嚴義禮繼續說,他壓下了語氣裏的火氣,而是以一種理智的、冷靜的,卻又充滿優越感的態度說道:“從爺爺在的時候開始,把業務拓展到銷售領域就是公司一直的發展戰略,但是中間沒有很好的機遇。這次我們可以入股國內最有前途的房產中介,所有人都歡欣鼓舞,隻有你一再猶豫,我問你嚴義宣,你這不是有私心是什麽?”
紀翎聽到現在,終於明白嚴氏與中介公司的這次聯姻,看來是嚴義禮促成的了。
他是真的餓了,對麵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埋頭自己吃自己的。
紀翎甚至覺得他們隻顧爭吵,不理美食,簡直是暴殄天物。
嚴義宣不再吭聲,垂著眼睛安靜坐著,雙方的爭執變成嚴義禮單方麵的質疑。
“你知道你的猶豫,會造成什麽後果嗎?如果錯失這次機會,對方會考慮與別的房企合作填補空缺,我們不僅沒有好處,還會給對手做嫁衣,你真的沒想過嗎?”
嚴義禮還在說著,他用一種了然於心的眼神看著嚴義宣,接著下了結論:“這些你都想過,但你還是一意孤行,沒有同意,是因為你防備我。”
這已經不是爭執了,而是逼迫,逼迫嚴義宣擔上內鬥誤國的帽子。
如果不接受,就是為了爭權罔顧公司利益。
紀翎記得上次他們在停車場吵架,嚴義禮也有類似的指責。
紀翎享受著美食,他覺得那道意式醬汁燉小牛肉特別好,整張桌子隻有他一個人吃得開心,他覺得很可惜,忍不住扭過頭來問身邊瑟瑟發抖不敢吭聲的嚴悅詩:“你真的不吃嗎?”
他一出聲,所有人都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