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南征西伐的大軍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奔赴戰事前線,王城的氛圍與往日也有一絲不同,多了幾許緊張。

朝堂上更是暗流湧動。

朝中泰半高官勳貴子弟進了勳衛隊,其中約三分之一因突出表現,被提拔到神策軍中,隨大軍戍邊,保家衛國,備受讚譽,父母長輩甚感麵上有光。

神策軍聽宣於南妃戚羽麾下,同在一個飯碗裏討食,神策軍家中長輩因此私下還變得親近幾分,比以往多了些許融洽。

閑落的時候聚在一處聊聊不肖子孫以往的“豐功偉績”,再相互吹捧一下如今的變化。

當然,正事他們自是不會落下。

他們都是官場中的老油條,人精中的人精,對於某些人的舉動一目了然,眉目堅定,勢必要將這些國之奸邪一黑到底。

萬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這些人偷奸耍滑,屁事不做,萬事隻采取一個拖字,敷衍了事。

後勤供給上絕不容許有一絲馬虎大意,以致邊塞有失。

米糧肉糜菜蔬衣裳草藥輜重武器騾馬等所需供給,每一樣都決不允許因為某些人玩忽職守,偷懶懈怠。

家裏的一方惡霸,好不容易變得長進,知發憤圖強,表現可圈可點,來日可期。

這個時候哪個不長眼的想斷了子孫前途,不亞於結下不共戴天之深仇大恨。

俗話說,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

毀我子孫,比斷人財路更讓人憤怒。

工部尚書老眼眯成了兩條縫,心下冷哼,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不用再愁怎麽將話題引到上麵去,這不就有人送上門來。

瞧著侃侃而談的禮部尚書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屍體一般。

禮部尚書徐可興一臉悲戚,紅著眼睛道:“我兒堂堂七尺男兒,相貌端正,體健身強,無一處有頑疾不妥,胸懷忠君愛國之心,一心向往保家衛國……”。

說到此處徐可興語音哽咽:“我兒常道大好男兒就該殺敵報國,馬革裹屍心亦無悔,奈何……。”

話音落,人已是泣不成聲,未盡的話卻讓人深思。

戚湛抿唇掃了一眼哭天抹淚的徐可興,漆黑的眼神益發幽深。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這時,一旁有官員出列,紅了雙眼:“賢侄如此深明大義,精神可嘉。”感同身受之情溢於言表。

那雙同樣含著悲痛的雙眼無聲的告訴在場所有人,他也是個有悲傷故事的人。

話說的再好聽,也遮掩不住話語背後的嫉妒嫉恨之醜態。

無非是為家中子弟因被拒勳衛門外,少了出風頭出人頭地的機會,借此來找南妃的茬罷了。

好一個如意算盤,以工部尚書為首一行人,豈能讓他們如意。

刑部尚書潘大人腦中正在思考如何籌集軍糧給大軍送去,心下暗爽,家裏那個混小子當日好不威風,威武雄壯的身姿在隊列之首,尤為突出。

少說有四五十斤重的軍旗,穩穩當當的抗在肩上,黑色軍旗上鬥大的戚字迎風招展,霸氣威武。

潘大人慢悠悠摸胡須,向前挺了挺似有七八個身孕的大肚子,嘴角又上翹幾分。

冷不丁的突然被人當場點名,微微一愣後,心下微動,豎起耳朵,雙眼眯成一條豆大的縫隙,緊緊盯著百官中的某一個角落。

冷笑一聲。

無名小輩,小魚餌。

隻見那人驚呼一聲:“眾所周知,刑部尚書家小公子,重達兩百斤上下,腰圍粗大如桶,這樣的人都可以被選拔進勳衛,為何徐大人家那般氣度風華的公子卻落選了呢?實在令人費解。”

說話的人聲音不高,又隱藏在人群中,一時間難以分辨到底出於何人之口。

這人的懷疑之言,一時激起千層浪。

如同滾油滴入沸水之中,驚訝滿地,喧嘩滿場。

眾人都覺得他言之有理,眾人慷慨陳詞,勳衛選拔很是不公平。

潘大人側著臉聽了一會,隱去嘴邊一抹冷笑,不疾不徐踱步出列,恭敬的對著上首位置行禮:“啟稟陛下,關於勳衛選拔,犬子有幸入選一事,臣有下情啟奏。”

戚湛眼裏瞬間閃過一絲殺意,斂眸頷首,準奏。

六部之一,刑部主管全國刑法、律令及審核刑名等諸事,身為刑部尚書的潘大人豈是好惹的。

打蛇直接打七寸,且半分麵子也不給對方。

麵對對方的攻訐,露出悲天憫人的笑:“犬子身高丈許,頂天立地,做事任勞任怨。南妃娘娘讚道,犬子力大無窮,巋然如河山,縱有瑕疵,身體微壯,隻要吃的了苦,受得住累,經得起風吹雨打,來日單手撐旗,不在話下,是天生的扛旗苗子。”

大殿上諸位麵色恍然,久久不語。

丈許身高已然秒殺在場所有人。

潘大人麵帶冷笑輕蔑的看著徐可興:“犬子丈許身高,不負眾望,減去一身贅肉,被挑選進神策軍,奉天子詔命,隨大軍奔赴邊關,以退敵軍。犬子成為神策軍中一員,行得正做的直,流過的汗水隻會多,不必任何人少,殺敵報國之心不輸任何人。如此雄心壯誌,可承食不飽腹之苦,能忍常人不能能受之磋磨,為何不能進勳衛隊,為何不能入神策軍以報皇恩?”

潘大人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被對方犀利言辭氣狠了,語調越來越快,愈加激昂,擲地有聲,潘大人眼眶瞬間通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皇上為臣做主,還我兒清白。”

言官禦史最愛的一招,潘大人用起來得心應手,絲毫不輸言官們。

誰說哭鬧事女人的專利,男人一樣可以哭的讓人心疼,讓人憐惜。

工部尚書別有深意的瞧了一眼,眼眶紅腫的徐可興,不動聲色的同刑部尚書使了一個顏色。

潘大人斷人心腸的哭聲回**在大殿上。

工部尚書怕他被自己的口水給咽著,覷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帝王,默然走出班次,彎腰沉聲道:“臣有本啟奏。”

不管何人暗中授意,今日徐可興此舉無異於捅了馬蜂窩。

蹦躂的越高,摔的越疼,隻怕粉身碎骨亦不能消滅在場有些人心中的怒火。

風口浪尖上想鳴金收兵,絕對不可能,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這些人精決心收拾某個人,絕不會給對方一點喘氣的機會。

一擊必中。

戚湛翻閱著手中的奏章,臉色陰沉,幾乎能滴出水來,握著奏章邊緣的手上青筋暴起,掃向徐可興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死物。

徐可興臉上發白,慘無人色。

顯然不敢置信,這些人突然發難,將矛頭指向他,上書彈劾,羅列搜刮出幾十項讓他聽了都心驚膽顫的罪責。

言辭鑿鑿,有證有據。

大殿上很靜,靜的讓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唯恐驚動了沉默不語的帝王。

身體卻是不自覺的打著哆嗦。

做錯事就得承擔必要的後果,帝王一怒,不知他們能不能承受的起。

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笑了,悚然的笑容讓人膽寒:“侵占良田、仗勢打死手無寸鐵百姓,強占民女,賣官賣爵……”。

每從帝王口中說出一條罪責,徐可興的臉色愈加發白,眼前一陣陣發黑,頭暈目眩。

不管這些罪責是不是屬實,到底有沒有那麽一回事,現在已經都不重要。

在朝為官的人,哪個人頭上沒幾個不為人知的小辮子,隻看對方會不會下黑手趁機抓住,揭發檢舉。

幾位尚書聯名出手,做事滴水不漏,供詞人證物證俱全,怎麽可能給他翻身的機會。

戚湛冷冷的掃向惶恐不安,萎頓在地的徐可興:“奪徐可興官帽,退其官袍,暫壓刑部,待事情查明,由三司會審,查明真相,再做定奪。”

徐可興連告饒喊冤的力氣都被嚇飛了,傻愣愣的被麵無表情的大內侍衛拿下。

潘大人微微顫顫的在身邊的人攙扶下起身,看了一眼麵如死灰的徐可興,長歎一聲:“徐大人身嬌肉貴,得精心伺候,好在刑部大牢數量足夠多,看在同在朝為官這麽多的情分上,單獨分給一間給徐大人住也是使得的。”

朝堂上諸位看著麵容和藹仿佛活菩薩的潘大人,心生寒意,眉眼嘴角直抽搐。

沒犯事的進了刑部,都難逃一頓收拾,出來麵目全非,更何況徐可興在眾目睽睽下得罪了這位笑麵虎。

天子並沒突出強調,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可動用大刑。隻要在會審前不將人弄死,留有一口氣在,上得了公堂,走上那麽一圈,對上麵有個交代就可以了。

潘大人老神在在的感慨了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工部尚書陳大人犀利補刀:“死有餘辜。”

潘大人笑眯眯的去找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禦使共同商議會審之事。

一時間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發狂發狠的官場老油條們,讓他們無半點招架之力。

憐憫的看了一眼被拖出去的徐可興,呼出一口濁氣,夾緊尾巴,老實做事,低調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