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宋瑞又跟人打架了。

秦浩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時，頭就開始發痛了。

四歲的宋瑞隔三差五就跟幼兒園裏麵的小朋友打架，宋錦恒這幾年忙著拓展海外市場，一個月也就隻在國內呆一半的時間，所以宋瑞打架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在處理的。

可是這一次不行了，幼兒園老師三申五令，一定要宋錦恒親自到幼兒園去，不然的話，隻能開除宋瑞了。

當年宋瑞進幼兒園的時候，宋錦恒就以宋瑞的名義捐了五百萬給小太陽幼兒園。

按理說，幼兒園裏麵的老師、院長都把宋瑞當成王子一樣供著了，老師應該不會這麽“不通情達理”非要見家長的，但是這一次老師十分強硬，當然，老師的理由也很充分。

這已經是宋瑞這個學期第三次把同學打傷了，前兩次都是秦浩解決的，這一次說破了也得宋錦恒親自到學校一趟。

宋錦恒還有三天就回國了，讓宋錦恒去幼兒園也不是不行，隻是秦浩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不過這事情總是要開口的，秦浩硬著頭皮給宋錦恒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宋錦恒很平靜：“我知道了。”

三天後，宋錦恒從德國回來，剛好周末。

剛下飛機，他就摁著太陽穴，問秦浩：“怎麽回事？”

這怎麽回事自然是問宋瑞怎麽又跟人打起來了，秦浩看著宋錦恒的神色：“小少爺不肯說，我們都問不出來。”

宋錦恒摁著太陽穴的手一頓，他看了一眼秦浩。

那眼神讓秦浩整個人都是僵的，車廂裏麵的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秦浩連忙轉開視線，低頭看著手上的文件。

半晌，他才感覺到那壓人的視線轉開。

半個小時後，車子緩緩開進了宋家別墅。

宋錦恒下了車，別墅裏麵安靜得很。

他上了二樓，看到宋瑞的生活保姆在，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宋瑞呢？”

生活保姆怕宋錦恒，人一抖，臉都有些白：“小少爺在三樓，他不讓我們上去。”

宋錦恒眉眼折了一下，一邊解著領帶一邊往三樓走。

偌大的三樓靜悄悄的，他找了好幾個房間才在書房裏麵找到自己辦個多月沒見的兒子。

宋瑞窩在書房最裏麵的角落，整個人趴在那牆上，如果不是宋錦恒眼神好，估計也找不到人。

他抬手直接就把宋瑞從角落拎了出來，宋瑞剛被拎起來，整個人就像一頭凶猛的小獸一樣咬在了宋錦恒的手背上。

四歲的宋瑞，牙齒都已經長好一年多快兩年了，一口咬下去，宋錦恒的手背頓時就見血了。

可想而知，他咬的多狠。

宋錦恒提著人到書桌前，一鬆手，“站好。”

他一張臉森冷得很，宋瑞卻不怕他，挺直了小腰杆一雙眼睛紅通通的，他就這麽直直地看著他。

宋瑞這一雙眼睛最像辛冉，每次他這樣看著他的時候，宋錦恒都會想起那一天，她紅著眼睛看著他，問他明明那麽恨他，卻還要她把孩子生下來。

每次宋瑞這麽看著他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那一天晚上。

“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麽？”

“你騙我！”

四歲的小孩，還是愛哭愛鬧的年紀。

可宋瑞不哭不鬧，就這麽紅著眼睛看著他，指責他騙他。

“我騙你什麽了？”

宋錦恒冷著臉，抬手將宋瑞拉到了跟前。

“媽媽不是去工作了，她是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

童言無忌。

可有時候也正因為童言無忌，說出來的話才萬箭穿心。

三年了，宋錦恒跟宋瑞說，他媽媽去工作了，她會回來的，等她工作完成了，她就會回來的。

他騙宋瑞，也騙自己。

宋瑞比別的小孩子都聰明，兩歲多就問他媽媽去哪裏了，三歲就開始問他媽媽為什麽要在外麵工作。

現在四歲了，他發現隻是他父親編織的一個謊言。

有那麽一瞬間，宋錦恒是奔潰的。

可他到底是忍住了，咽下那一整口的苦澀，“這些話誰跟你說的？”

“我偷聽到的。”

“偷聽誰說的？”

這一次宋瑞沒說話了，隻是抿著他那粉白的唇瓣，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著。

宋錦恒又問了一遍：“你聽誰說的？”

宋瑞還是不開口。

兩父子就這樣對峙了將近五分鍾，半響，宋錦恒才重新開口：“你為什麽跟人打架？”

這時候，宋瑞一下子就哭了，他一邊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哭著說：“他們說我媽媽不要我了，我媽媽沒有不要我！嗚嗚，她沒有不要我！嗚嗚嗚——”

宋錦恒坐在那兒，腦袋有些空白。

那些人拆穿了他在宋瑞跟前的謊言，又讓宋瑞來到他的跟前拆穿了他自己編織的謊言。

直到現在，他從未像現在這麽清醒地認知到，辛冉真的走了。

三年多來，她了無音訊。

她不要他，也不要宋瑞了。

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不願意去撕開這個謊言。

“過來。”

他對著宋瑞招了一下手，擦著眼淚的宋瑞抽泣了一下，抬腿走到他的懷裏麵，緊緊地抱著他：“爸爸，我想見媽媽，我好想媽媽。”

宋錦恒不敢低頭，他怕自己一低頭，懷裏麵的宋瑞就會發現，他這個爸爸，也是脆弱的。

他抱緊了宋瑞：“瑞瑞乖，媽媽很快就回來了，很快。”

他拍著宋瑞的後背，一聲聲地說著，不知道是在哄宋瑞，還是騙宋瑞。

哄完宋瑞之後，宋錦恒又花了二十分鍾的時間才從宋瑞的嘴裏麵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宋瑞的班主任跟別人閑聊，不知道怎麽說起辛冉的事情來，兩個老師年輕八卦，還有些自戀。

一個說辛冉走了這麽多年了不會回來了，宋瑞還這麽小，宋錦恒就算不想找老婆也得找個媽媽照顧他。

另外一個說，我看你挺不錯的，宋瑞也挺喜歡你的。

兩人聊著聊著，甚至還說了一些宋錦恒和辛冉的往事，說到後來，興奮了，連幾個孩子在邊上偷聽都不知道。

幾個小孩聽到這些話，齊齊對著宋瑞說他媽媽不要他了，說他沒有媽媽，說完還笑，宋瑞直接就跟他們打了起來。

宋瑞說得斷斷續續的，他不願意說，事情是宋錦恒一個個問題問出來的。

問清楚之後，他把宋瑞哄睡帶回了房間，然後陰沉著臉走到陽台給秦浩打了個電話。

有些人，活得太舒坦了，才會這麽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