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烤肉 燃文

白夙淡淡回望著他,雪白的衣服上汙泥點點,頭發也因為剛才被淋了水,被風一吹,半濕半幹的垂在身後。

明明狼狽不堪,卻給人一種錯覺,仿似他是那被囚困的鳳凰,終有一天會浴火重生,翱翔九天。

桑玖一時怔住。

白夙輕蔑的看他一眼,轉身往回走,腳步略顯蹣跚。桑玖頓時反應過來,剛才齊原踹的那一腳傷了他的腿骨。

他追了上去,攔在白夙麵前,急急道:“你這人真沒禮貌,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好歹我今日救了你。”

藏在他袖中的雪貂好奇的探出腦袋,被白夙漠然的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白夙停下腳步,淡淡道:“今日多謝桑少俠出手相救。”

桑玖被他堵得一陣無語,支支吾吾道:“我那藥雖、雖比不上你的,好歹也能治傷,況且你現在已……今非昔比……不該、不該如此挑剔……”

被白夙冷冷看了一眼,桑玖馬上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微微垂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白夙從前身份高貴,他無法接近他,如今白夙落難,他同樣不知道該如何去接近他。有些人就是這樣,即使別人將他摔到汙泥裏,依舊無法剝奪他骨子裏的高貴。

白夙瞥了他一眼,邁步離開。桑玖偷偷抬起眸子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白夙的背影消失在眼簾之中,才恍然醒悟過來,抬步追了出去。

白夙現在的居處不過是一間茅草屋,還是倉促之間搭成的,屋外的籬笆上纏繞著花藤,花藤上開著不知名的小花。

他拖著傷腿繞過籬笆回到屋中,從儲物袋裏取出一隻紅漆描金的木盒,盒內整齊排放著十來隻小瓶子。他取了通體純白的那隻,從裏麵倒出丹藥口服,然後又將盒子重新放回原處。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因為夜光符用盡了,他將屋中唯一的油燈點上,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起身開門。

隻見門外的石階上坐著一道人影,聽到開門聲,頓時歡喜的回過頭來,高興地喚了一聲:“白夙師兄。”

白夙麵色冷凝的看了他片刻,語聲波瀾不驚的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我聽說山上有魔物出沒,我留在這裏保護你。”雪貂從他袖子裏鑽出,臥在少年的懷裏享受的眯起眼睛。

白夙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

桑玖以為他不信,立馬露出一臉認真的表情,道:“真的,我沒騙你,聽說昨天夜裏就有一個弟子莫名死掉了,死狀極其恐怖,不但肚子被人挖了個大洞,連魂魄都不知所蹤。”

白夙忽然道:“你走吧,我不會有事的。”

桑玖以為他不習慣外麵有人,拍拍胸脯道:“白夙師兄,你放心,我就守在外麵,保證不發出任何聲音打擾到你休息的。”

白夙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轉身離去,房門再次合上。

桑玖望著緊閉的門扉,鬆了一口氣,摸了摸雪貂的腦袋,喃喃:“小白,他沒有拒絕我,是不是證明他不像以前那樣討厭我了?”

唉,隻是不知何時白夙才肯與他交好。桑玖有些苦惱的揉了揉眉心,白夙的性子也太冷了些。

雪貂舔了舔他的手指,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臥好。

清晨的第一縷光芒從窗戶射入房內。

白夙從睡夢中睜開眼睛,定定的望了頭頂房梁一會兒,起身,就著昨晚剩下的涼水草草的洗漱了一遍,拿起掛在牆上的弓箭開門出去。

那名喚作桑玖的少年還沒有離去,就坐在屋前的石階上,撐著腦袋睡著了。

白夙立在門前,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臥在桑玖懷中的雪貂竄了下來,齜牙咧嘴的瞪著白夙,從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警告聲。

白夙麵無表情的抬起右掌,掌中升起一團黑霧。

雪貂的氣焰一下子蔫了下去,重新竄回桑玖懷中,拿舌頭舔著桑玖的下巴。

桑玖被它鬧醒,睜開眼睛,對上白夙的目光,一時窘迫起來:“白、白夙師兄,你醒了。”

白夙隻看了他一眼便走,桑玖望著他的背影,注意到他手中的弓箭,霎時明白過來,白夙失了修為,不過**凡胎而已,自然要像凡人一樣食五穀。

桑玖連忙跟上白夙。

二人進入一片樹林中,猛地一隻靈獸從眼前一躥而過。桑玖看清了那是隻長耳灰兔,是修仙界中最常見的最低級的靈獸。

口腹之欲乃人之常情,修仙者雖崇尚辟穀,也有到了高階的修士偶爾會懷戀人間的煙火,剛好這種長耳灰兔烹飪起來口味極佳,配以一些靈蔬還可有助修為增長,是以一些專供高階修士一解口腹之欲的酒樓常常獵取這些長耳灰兔作為烹飪材料,價格公道,是大部分修仙者最喜歡的菜肴之一。

隻見白夙冷靜而從容的取出一張靈符貼在箭端,彎弓引弦,箭咻的一聲飛出,射中長耳灰兔的心髒,靈符發出一道強烈的白光,長耳灰兔掙紮了一下便沒了氣息。

桑玖暗暗佩服之餘,想起之前在碧玉寒潭中白夙撤了法力打自己一事,那個時候他用的也是凡人的武功。

這個世界有修仙者也有武者,桑玖入空華山之前曾為完成任務去過很多地方,自然見識過這些武功,也知道以白夙的手段在凡界稱得上數一數二的高手。

“白夙師兄,你若回到凡界,考個武狀元絕對沒問題。”桑玖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白夙涼涼的看他一眼,桑玖心中一驚,頓時知道自己失言了。

修仙者一旦踏入修仙之途,便與凡塵斷了牽扯,隻因萬事皆有因果,與塵世牽絆越深,心魔越重,天劫也就會越重。

正在桑玖發愣之際,白夙再次射出一箭,又射中一隻長耳灰兔。

白夙提著兩隻長耳灰兔往林外走去,桑玖抱著雪貂傻愣愣的跟在身後。

二人來到小河邊,白夙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打來的獵物去了皮毛和內髒,在水中洗淨。

桑玖一直呆呆的看著他,大抵是在想白夙竟然如此能幹,直到他起身,才恍然回神,拍著胸脯道:“白夙師兄,我替你拾柴火。”

白夙沒有理他,轉身離開。桑玖撇撇嘴,也不在意,彎身將樹枝拾起。

半個時辰後,桑玖抱著枯枝再次回到河邊,卻發現白夙已經將獵物放在篝火上烤了,食物飄出誘人的香味。

桑玖偷偷的咽了咽口水,將枯枝放在火堆附近,挨著白夙蹲下,轉頭看著白夙的側臉。

白夙將獵物翻了個麵,烤肉的表麵溢出了橙黃的油,將調料倒在上麵,烤肉頓時發出滋滋的聲音,一股肉香散入風中。

桑玖眼巴巴的望著烤肉,撿起枯枝,也學著白夙的樣子,丟了兩根到火中。

白夙將獵物從火堆中取下來,慢條斯理的撕下一條腿,動作優雅的不像是在吃飯,而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桑玖抱著雪貂瞪著一雙大眼睛坐在旁邊,討好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可憐,活脫脫的像隻小狗。

白夙壓根就沒看過他一眼。

桑玖的目光在白夙和兔肉之間轉來轉去,小聲道:“兩隻長耳灰兔,白夙師兄今天的胃口很好啊……”

白夙依舊沒有理他。

桑玖努力的咽了咽口水,使自己的目光看起來不那麽饑渴。著實並非他好嘴貪吃,隻是自修煉以來,他就再也沒有沾過這些凡人的煙火了。

白夙的手藝真好,烤肉聞起來很香,吃起來一定更香。懷裏的雪貂更是鬧騰,幾乎沒用那泛著綠光的眼神將白夙和他手中的烤肉一起生吞活剝了。

在一人一貂這樣極富掠奪性的目光下,白夙慢吞吞的將整條腿都吃完了,扔掉骨頭,拿出錦帕擦拭,起身正準備離開時,桑玖忽然在身後叫道:“白夙師兄。”

白夙頓住腳步,轉身看他,一縷墨黑的發絲從臉頰的一邊垂下。

桑玖垂著眸子不敢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留在架子上的另一份一口都沒動過的烤肉,小聲道:“白夙師兄,你還沒吃完,會浪費的……”

“既然覺得浪費,你便替我吃了。”白夙麵無表情的回道。

桑玖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臉上露出激動之色:“白夙師兄,你是說真的?”

抬眸看白夙,白夙早已離開,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桑玖愣愣的在篝火邊坐下,抱著雪貂喃喃道:“既然吃不了這麽多,為何要打兩隻……”

雪貂盯著烤肉,眼中泛起幽綠的光芒,桑玖笑了笑,扣起手指敲它的腦袋:“你也是一個饞蟲。”

一人一貂,花了半個時辰將所有的烤肉都解決了,抱著圓鼓鼓的肚子躺在滿地碎骨頭的河邊曬太陽。

“不行不行,以後不能再這樣貪吃了,會有損修行的……”桑玖將身體擺了個大字。

雪貂也學著他的樣子,伸展開四肢,挺著雪白的肚皮眯眼睡覺。

桑玖偷偷用手撓了一下它的肚皮,雪貂抱著肚子縮成一團,不滿的拿尖利的牙齒輕輕的咬著他的手指。

碧空中展翅飛過幾隻仙鶴,幾聲渾厚的鍾聲被微風倏地送至耳際,正在與雪貂打鬧的桑玖愣了一下。

鍾聲一響,便是表明空華派發生大事了。

桑玖表情一肅,將縮成了一個小毛球的雪貂抱在懷中,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祭出飛行的法器飛往主峰。

明光殿外站滿了弟子,殿口也圍著很多核心弟子。桑玖擠入人群中,眼尖的發現舒俊生,連忙擠到他身邊,問道:“大師兄,發生什麽事情了?”

“齊原於昨夜遇害了。”舒俊生拿桃花眼看了他一眼,展開扇子遮住了半邊臉頰,回道。

桑玖一愣,立時反應過來齊原是昨天來找茬的那位,心中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往殿中望去,果然發現半個時辰前還在河邊烤肉的白夙此刻已被縛仙索捆著,挺直著背脊跪在大殿中央。掌門顧明均坐在大殿上方,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幾位長老分坐兩邊,亦是一臉威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