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去了正在修複中的巴黎聖母院, 去了盧浮宮欣賞歲月沉澱的藏品,去了世界著名的香榭麗舍街道,去了為紀念法蘭西第一帝國締造者而建的凱旋門……

在葉溫餘之前的計劃裏, 他總會去一趟法國。

但是具體的時間在滿檔的計劃裏總被推到很後麵, 沒想到嚴琛這樣果斷, 說帶他來就帶他來了, 縱使時間短暫,也抵不住一直以來願望成真的開心。

不同的地理環境養出的風土人情全然不同,文化差異也是巨大, 大多方麵與國內可謂天壤之別。

可以比較, 但沒有必要有高下之分。

眼下一切對他來說唯有新鮮感最盛, 即便是一個標明南北的路牌,一個造型奇特的地磚,又或者一棵未曾見過的陌生品種的行道樹, 都覺得有意思。

葉溫餘牽著小嚴同學剛看完路邊自由樂隊的表演走過來, 廣場上人很多, 吹肥皂泡的小朋友,閑來散步的年輕男女, 賣花或者彩色七秀的小商販, 置身鴿群中進行投喂的老人。

凱旋門的鴿子很親人,麵對來往的群眾半點不露怯, 縱使有調皮的小朋友張開手臂跑過去, 也隻是讓它們小小撲騰個翅膀, 不像被嚇著, 更像是閑著沒事應付小孩兒。

低空飛行後落地走得昂首挺胸, 隻有地上被撒了麵包屑時才願意低下高貴的頭顱嘬兩口, 或者三兩隻一起撲騰著翅膀滯空, 從人類手心裏啄。

嚴琛這次帶了個可玩性很高的膠卷相機,隻是沒料到膠卷用得比想象更快,他計劃的量才過半天就用完了,隻能中途去尋找店鋪購買補充。

等待嚴琛的空隙,葉溫餘看見坐在一旁攤著手心悠閑給鴿子投食的老人,心生羨慕很想試一試,隻是看著鴿子尖銳的喙又有點怕,幾番猶豫,還是決定立在旁邊看看就好。

他圍觀得專心,不知身邊什麽時候多了一大簇花花綠綠的氣球,扭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淺藍色的眼睛。

漂亮得跟玻璃球似的一雙眼睛屬於一個年輕小男孩兒。

他看著至多不過十四五歲,穿著黑色夾克,挎著斜包,將一大束氣球的線都纏在手上,看著葉溫餘眼神裏亮晶晶的,全是善意和好奇。

“膩毫?”

葉溫餘還沒有開口,就聽對方笨拙地操著一口很有歐洲本土味兒的中文跟他打招呼:“膩師重古任嗎?”

葉溫餘花了點時間對他的話進行二次翻譯,點點頭,在對方再次開口之前主動道:“C'est bon, je parle fran?ais.(沒關係,我會說法語)”

沒想到男孩兒聽完連連擺手搖頭,帶得一腦袋氣球也跟著上下搖晃:“補補補,臥,宅細細重音,臥下艮你一重古娃,素娃!”

葉溫餘:“……”

男孩兒:“膩陣毫開,可陣細一朵百……百呃娃,是喔及瓜子毫開的重古任,璧臥邊過毫開。”

葉溫餘:“……”

不是中文,也不是法文,這個男生好像在嚐試用一種全新自創的語言跟他交流,他聽不懂。

可是男孩兒看起來好高興,好認真又努力地想跟他交流,葉溫餘不忍心打擊他的熱情,連猜帶蒙地接他的話:“你的氣球都很漂亮,是需要我買一隻嗎?”

男孩兒呆了一秒,然後看起來更開心了:“臥細選膩,膩下咬臥的齊齊,不喲邁,臥動鴿膩!”

葉溫餘在茫然中看著對方興高采烈解下一隻氣球遞過來,推測自己應該是猜對了,但一摸口袋才發現錢都在嚴琛那兒,他搞不懂法國零錢額度,所以一分也沒有揣。

沒有錢,可怎麽買氣球?

對方已經把繩子遞到他麵前了,他隻能拒絕:“不好意思,我身上沒有帶錢,買不了,或者你可以等一等嗎?我男朋友很快就回來了。”

男孩兒聽完忽然著急起來,嘴裏嘰裏呱啦說著葉溫餘完全聽不懂的中文,一邊努力把氣球往他手裏塞。

葉溫餘推拒不了隻能暫時接下,又見男孩兒從挎包裏掏出手機打開相機,舉高之後湊到他旁邊踮著腳比出一個剪刀手,一副要跟他合照的架勢。

“?”葉溫餘更懵了。

這是怕他賴賬不給錢,提前拍照留證嗎?

“看這邊。”嚴琛的聲音從一側傳來,葉溫餘和男孩兒同時扭頭,嚴琛舉著相機遮住半張臉,對著他們找準時機按下快門。

葉溫餘看見嚴琛頓時鬆了口氣,張口想叫嚴琛來付錢,沒想到耳邊一道聲音比他更快地脫口而出:“臭表哥!”

字正腔圓無比標準,和前麵那些三毛一斤的散裝中文完全不一樣,一聽就是背地下了功夫不知道練了多少遍。

嚴琛欣賞了一下剛拍的照片,才拿著相機朝他們走過來:“看見你了,嚷什麽。”

男孩兒瞪著眼睛:“臭表哥!膩仔著著麽無,敢嗚嗚起臥夾,趴臥鄒膩——”

嚴琛懶洋洋:“說的什麽鬼,不會說就別說。”

男孩兒:“那屋去無都,膩洗Idiot(笨蛋),至又膩聽無多,名,名名斐次都都聽一動!”

“別叭叭了,他也聽不懂。”嚴琛隨手摟過葉溫餘肩膀:“要是實在說不來人話,可以去找它們聊天。”

說著,朝旁邊鴿子群抬了抬下巴。

男孩兒:“……”

男孩兒:“嘰裏呱啦@#~!*#(#——@&#!+)!”

葉溫餘看看氣球男孩兒,看看嚴琛,想起【毛球】曾說過嚴琛學法語就是為了跟他表弟吵架,再聯係一下兩人的相處模式和剛剛字正腔圓的一聲臭表哥……

葉溫餘小聲:“你表弟?”

嚴琛:“見笑了。”

真的是,葉溫餘愕然:“好巧,這樣都可以遇到。”

嚴琛:“也不是很巧,他家就住在這附近。”

表弟住在附近,等量換算一下,那不就是嚴琛舅舅家住在附近?都到了家門口,又豈有不去拜訪一下的道理。

可是那不就等同於見家長?

葉溫餘輕輕吸了口氣,突如其來的緊張。

表弟:“膩介——”

嚴琛輕飄飄一個“隨便說反正是個人都聽不懂”的眼神投過去。

表弟:“……”

表弟:“Pourquoi ne pas comprendre, j'ai appris le chinois mingming si bien!(怎麽會聽不懂,我明明已經學的很好了!)”

表弟:“Tu veux te disputer?Amener des camarades de classe en France ne m'appelle pas non plus,tu veux te disputer?(是你同學嗎?帶同學來法國玩也不找我,想吵架嗎!)”

嚴琛糾正:“不是同學,是男朋友。”

說完怕他聽不懂,特意切換法語又說了一遍,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小表弟立馬就出離憤怒了。

表弟:“Je comprends! J'étudie avec papa depuis longtemps!(我聽得懂!我跟爸爸學習了很久了!)”

表弟:“……Petit ami?(男朋友?)”

表弟:“Des gens méchants comme toi@#¥%……*)!@#”

表弟好激動,臉紅脖子粗的,葉溫餘集中注意力也隻聽見開頭一個討厭鬼,後麵說的什麽一句也沒聽清。

“表弟在說什麽?”他求助嚴琛。

嚴琛:“他在朗誦法國國歌。”

葉溫餘:“……?”

表弟:“?”

表弟:“@#*#&#(&!@……#¥%)”

這下葉溫餘是真的一個字也聽不清了,頭大,索性趁著表弟朗誦國歌時問嚴琛:“膠卷買到了嗎?”

嚴琛說買到了,把相機給他看。

葉溫餘打開相機,一下哽住。

畫麵正好是剛剛他和表弟站在一起時拍的那張照片,或者具體一點,是嚴琛拍的,他和表弟站在一起時的,他的照片。

畫麵裏隻有他,和表弟比著“耶”的半隻手。

小嚴同學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的區別對待有什麽問題,看到葉溫餘手裏氣球是米老鼠的形象,裏麵裝了一點點閃片,他扯了扯線,閃片就會晃,還挺可愛,配他的乖乖。

葉溫餘想起來氣球還沒給錢。

“不用給。”

嚴琛把氣球係在他手腕:“就當是他孝敬你的見麵禮。”

孝敬……

葉溫餘無言以對。

嚴琛:“一會兒午餐想吃什麽?”

葉溫餘想了想:“都可以,隻要不是三明治。”

等他們討論完,表弟也發完瘋了,冷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氣球,衝嚴琛揚起下巴:“Allez, chez moi.(走,上我家)”

說完轉向葉溫餘,立馬彎起眼睛:“Bonjour frère, Allez - vous chez moi pour écouter l'hymne national?.(你好哥哥,去我家聽國歌朗誦嗎?)”

葉溫餘:“……”

國歌朗誦對他的**都不如見家長三個字的恐嚇力來得大,葉溫餘抿緊了嘴角,默默將手塞回嚴琛手裏。

角色轉換一下,他還是更適合當小朋友。

嚴琛眼底聚起笑意,卻對表弟冷漠丟出兩個字:“不去。”

表弟困惑:“Pourquoi?(為什麽?)”

表弟恍然:“Oh, vous courez si loin en France, certainement aller à la municipalité d'abord pour enregistrer le certificat!(哦,你們這麽遠跑來法國,肯定要先去市政府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