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笑聲漸漸止息。

芸貴妃抬起頭,撿起地上的銅鏡碎片,抬手,理著稍亂的鬢角。

銅鏡碎片落地的那一刻,婦人美眸中最後一絲的悔恨痛苦也在刹那間完全被狠辣所覆蓋。

“錦兒,你是專門挑了新年第一日來給本宮找不痛快的嗎。”

“那你就別怪我心狠,誰讓你是……你活著,所有人就都得死。”

軒窗外狂風大作,卻終究吹不進這溫暖如春般的殿宇。

裴望慈提步邁入粹門那一刻,眼皮便止不住地跳。

直到入了殿,親耳聽到了雲錦還活著的消息……

“娘娘說的可是真的?”

裴望慈驀然抬起頭,動作之間,甚至忘了尊卑禮法。

“怎麽?你還對她念念不忘?”

芸貴妃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這跪在地上的男人。

若不是因為這個人喜歡華陽,裴家也最好控製,她才不會讓華陽繼續留在裴府。

裴望慈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回過神來,趕緊謝罪。

“娘娘別誤會,臣絕無此意。”

“臣隻是震驚,她若真的還活著,怎麽可能入了紫荊關後,又心甘情願的回到北漠呢。”

若她活著,應當回京……來殺他……才對。

裴望慈心中一陣悲涼。

得知雲錦還活著的一瞬間,他心中竟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她竟真的活著,可……定會回來殺他,喜的是,她竟活了下來。

切切實實的,裴望慈體會到了五味雜陳的感覺。

他定了定心神,蓮花眸中翻湧的情愫一一被壓下,他將這情愫歸結為兩年的夫妻情分。

自始至終,他喜歡的一隻都是李宛宜,雲錦……不過是長得像宛宜罷了。

“北漠那些個粗鄙之人個個恨透了雲錦,怎麽可能放她離開北漠。”

“你還有別的看法?”

貴妃神色稍緩,詢問道。

裴望慈再度叩首,恭恭敬敬地說了自己的想法,“娘娘,臣此前在紫荊關便結識了雲錦,夫妻二年,我到底也對她的脾氣秉性有所了解,她這人心高氣傲,絕不會甘心受辱,如今她願意心甘情願跟那些北漠商人混在一起,還往返於北漠與紫荊關之間,想必是……已經降了。”

此言一出,貴妃黛眉一蹙,氣上眉梢。

“你說她降了?裴望慈,本宮雖身在宮中,卻也對她在紫荊關的事跡有所耳聞,你是將本宮當做傻子糊弄,才覺得我會相信她降了這種鬼話?!”

“娘娘息怒!此降非彼降,臣心昭昭,日月可鑒,怎敢誆騙於您。”

貴妃靜靜盯著裴望慈那顆腦袋看了許久,才終於開口,“起來說話。”

“是,娘娘。”

裴望慈如蒙大赦,鬆了一口氣去,牽起衣擺,從地上起身。

“娘娘您居於高閣,自是不知道這民間的醃臢玩意和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臣在紫荊關時曾聽聞過一種北漠特產的奇花,傳聞隻要經過幾道神秘的工序,最後製成如丹藥般的黑灰色藥丸,人食用之後,便會逐漸地對其產生依賴,以至於到了最後再也無法擺脫。”

“世上竟還有此等邪物?”

芸貴妃也是驚詫,然,驚詫之餘卻在想,若能將這物什為她所用,豈不可以省下不少力氣。

“你的意思是雲錦被他們用這邪物控製住了?”

裴望慈定定點頭。

“這麽說來,如今雲錦已為北漠所用,將會威脅我大殷的江山?”

裴望慈趕緊否認,“娘娘不必擔心這點,那邪物雖有控製心神的作用,但被控之人若長期服用,不出一年,便會全身潰爛而亡,死狀可怖,且據說一旦食用了那東西,連輪回都入不了。”

“放肆!”芸貴妃心頭一跳。

裴望慈當即跪在地上,蓮花眸急轉,驟然想起傳言所說,芸貴妃最是厭惡鬼神邪說。

“臣失言,還望娘娘責罰。”

“罷了,按你所說,這雲錦是掀不起什麽大浪了?”

“是。”

芸貴妃酥手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語氣也緩和了不少,“而今你是宛宜的丈夫,是本宮的女婿,宛宜喜歡你,本宮便也不會虧待了你,至於雲錦還活著的事兒,你就不要跟她說了,免得她又自責憂心。”

“是,娘娘。”

“隻是雲錦之事,您打算如何處置?”

裴望慈鬥著膽子問了一句,芸貴妃聽聞雲錦將死後,心情已平複下來許多,卻並未打算將這之後的事宜告訴給裴望慈聽。

“你且回去吧,這件事本宮自會處置。”

如此,裴望慈也不能再問下去,隻能再度跪拜,而後在宮人的引領下起身離開。

芸貴妃這才起身步入裏間,半晌將封存好的密信交到了候公公手中。

“讓白矖親自去,交給父親大人。”

“是,娘娘。”

鵝黃袖輕飄,芸貴妃負手立於桌前,美眸遠遠望去,卻無所落。

本宮……再殺你一次。

大殷的新年格外的喜氣,大殷帝於宮中設宴,皇子公主們與各宮嬪妃們,無論平日裏鬥的有多狠,坐在同一屋簷下時還是要維持住表麵和平的。

這般看來,也算其樂融融,祥和圓滿。

“其樂融融?”

謝府門庭之內,聽聞宮人傳來的話,謝知晏諷刺般冷笑著。

小錦兒如今還在北漠,他們怎麽敢其樂融融的。

見謝知晏起身,韓笠忙不迭叫住了他。

“你幹什麽去?現在去搞破壞可不是明智之舉,你別衝動。”

謝知晏依舊一襲黑袍,頭發隨意散落,束於腦後,聞言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