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歲的阿木爾現在還被五花大綁著,也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麵對什麽。

多羅冶看都沒看這孩子一眼,第一次不顧儀態的奪過了信。

心中煩悶急躁,致使多羅冶拆信的手都能看出失了方寸。

信箋好不容易打開,卻從裏麵掉出來了一塊沾滿了血跡的錦囊。

伯顏快速將掉在地上的錦囊撿起來,正要打開,卻被多羅冶製止了。

“哥?”

伯顏不解。

多羅冶閉了閉眼睛,將那封信遞給了伯顏,指尖不受控製的,顫著。

“她離開了。”

“首領,屬下這就派人去追!”

金今轉身欲走。

“站住。”

兩兄弟幾乎同時開口。

多羅冶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閉上的眼睛緩緩睜開,苦笑了一聲。

“不用追了。”

“首領……”金今有些著急。

“本首領說的話,你聽不明白?”

“下去。”

“……是。”

待金今離開,多羅冶卻像是脫了力似的,連那一身染了血汙的甲胄都未曾褪下。

“哥……”伯顏的聲音蔫蔫的,向來狐狸般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

“我們對她不好嗎?都好起來了,她為什麽還是離開了?”

他喃喃著,聲音卻越來越低,是啊,他們憑什麽會覺得她願意留下啊。

多羅冶抬起頭,看著那血液已幹涸結塊了的錦囊。

她在信中說,將烙刻下奴印還給他了,那印記若想去掉,需得生生剜下一大塊的血肉,剜肉的疼不比烙下印記輕多少。

雲錦她什麽都知道,知道他喜歡上了她,知道他不想她離開,所以不惜剜下血肉來,讓他愧疚,讓他升不起再將她追回來的心思。

“雲錦啊,雲錦,你可真是什麽都算計好了。”

包括,今日他身陷重圍,她不辭而別,心中悶悶的疼,今日一早他們還有說有笑……

雲錦……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兩兄弟的心思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而雲錦,已在回大殷的路上,策馬馳騁,自此,天高水闊,再也沒人能攔住她。

那封大汗親手寫的,雲錦已於北漠草原上被斬殺的信,也正以它獨有的方式進了皇城。

紫荊關。

韓嚴莫名染了病,已無力鎮守紫荊關,而今朝廷已派下來新的將領,隻是還未到。

由是,紫荊關的鎮守之責且由副將暫代。

這次,進紫荊關尤為順利。

安頓好了所有的人,雲錦也放鬆下來,吹了秋叔一通神通廣大。

卻在說完又被告知,“其實……主要還是謝大人厲害。”

“謝知晏?”

“是啊。”秋叔點了點頭,“此番能這麽順利,全仰仗他出人出力出法子。”

“小姑奶奶啊,這人還真不錯,唉,你們少時若是沒分開,現在也不會有那個棺材瓤子什麽事兒了。”

“晏哥哥是我哥哥,秋叔你想什麽呢。”

雲錦擺了擺手。

秋叔:“……”

算了算了,他就不該指望這姑奶奶開竅,他都能看出來,那謝大人對她的感情不一般。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秋叔,我的紫羽鎏金镋還在將軍府的武器庫中封著,而今我尚不方便露麵,就煩勞你……”

“明白了,不過你直接打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秋叔冷哼一聲,那棺材瓤子就該被大卸八塊。

“放心吧,我有分寸。”

雲錦眸色幽幽,嘴角掛著藏不住的笑,時冷,時而又溫和。

轉眼間,來到大殷農曆八月十五。

今日中秋。

謝府裏卻比年節時還要喜慶上不知道多少了。

一大早,府中的下人們便在黃嬤嬤、王嬤嬤、孫嬤嬤的指揮下,忙熱了蹄子。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池子裏的荷花被打落了幾片花瓣,平日裏再尋常不過的事兒,今日嬤嬤們卻指揮著小廝將那花瓣和落葉都撈了上來。

自不必說屋前屋後的布置了,小仆丫鬟們知道今兒個是中秋,卻還以為大人這是要迎新娘子入府呢,闔府上下都掛上了極漂亮的燈籠,連假山上都被打掃的一絲不苟。

主院臥房裏,斬星靠在門邊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原本他是站著的,可在這兒站了半個時辰了,大人還在換衣服。

“斬星,這件如何?”

“仙鶴飛雲,鬆柏之姿,襯您。”

斬星認真的誇著,下一刻,不出意外的,大人他又不甚滿意的搖了搖頭,轉身回到了那山水屏風後。

“……”

難以想象,這還隻是在等雲將軍回來一起過中秋,大人便成了這副模樣。

若是以後到了蘭夕節,甚至大人真的如願以償與將軍大婚了,那會是一副什麽場麵。

中秋這日,舉國同慶,夜裏便也不設宵禁。

大殷皇城河岸邊,倒映著畫舫遊船的彩影,船坊的歌姬手中抱著琵琶,操著溫軟的語調。

船上紅木欄杆精雕細琢,連成串的燈籠高高掛著,桂花酒的香氣飄散十裏。

河岸兩邊男女老少輕輕放下彩燈,那上麵是百姓最真誠的祈願與期盼。

街兩邊,小商販的叫賣比往常還要格外的熱情。

大殷皇城,繁世之景。

繁華之下,落了鎖北城門被打開,一乘小轎早已悄無聲息入了京。

雲錦撫摸著小白柔軟的毛發,掀開轎簾看著這令她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皇城。

這裏從未為了誰改變過,似乎一切還是去年她未離開時的模樣。

可……物是人非。

簾幕放下,耳邊種種聲音映入耳畔。

“夕螺。”

“錦姐姐?”謝夕螺的目光從小白身上戀戀不舍的移開。

“你先去找你哥哥。”

“錦姐姐不去嗎?”那樣哥哥恐怕會傷心的。

謝夕螺非常有自知之明,哥哥最想見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啊,她就算去找哥哥了,也一定會被無視。

雲錦目視前方,望著那隨著馬車的行進而晃動的轎簾,眸光冷淡。

“我還有事要做,做完了就去找你們。”

“……那好吧。”謝夕螺點了點頭,大概知道錦姐姐要去做什麽了,不過……

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道:“錦姐姐,哥哥在謝府,就在這裏再往左拐三條街,之後再右拐兩條街,再往前走數步就是了。”

“好,我記得了,幫我照顧下小白。”

話落,雲錦已利落閃身,自馬車內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