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沒殺我。”

“我自然也會給你們一個活著的機會。”

“隻要你們有本事活著離開北漠,想要回來報複我?嗬,我雲錦,奉陪到底!”

雲錦的話,擲地有聲!

三年的壓抑,北漠的屈辱,都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她周遭的氣勢完全變了,變得讓元氏感到陌生。

從前元氏見到的雲錦,對她十分順從,就算偶有忤逆,最後也會主動緩和。

而如今的雲錦是元氏從未見到過的。

淩厲而又鋒芒盡顯。

元氏不知道,這才是原本的雲錦。

她能在戰場上運籌帷幄,打的北漠人不得不接受大殷聯姻促和的條件。

元氏終於知道怕了。

這一刻,什麽尊嚴,什麽麵子,早就被她拋在了腦後。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雲錦麵前:“這一切都是芸貴妃的主意,我不得不聽啊!”

“雲錦,你要怪就怪芸貴妃,我,我願意為你作證,我願意去陛下麵前揭穿芸貴妃。”

“是嗎?”

雲錦轉身,掀開衣擺,重新坐回了圓椅上,一手撐在扶手邊。

居高臨下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元氏。

這個曾經幾番刁難於她的女人,如今早已嚇破了膽子。

“裴夫人也知道害怕啊?那你可知道,當時我睜開眼睛,身在北漠邊境時,我又有多絕望嗎?”

“對不起,對不起,雲錦,我給你道歉!我給你磕頭!”

元氏放在了所有的尊嚴,雙手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給雲錦磕頭。

嘴裏不斷說著,“隻要你不送我去北漠,我什麽都願意做。”

雲錦輕笑一聲,麵露譏諷之色。

她拿起茶盞,放在手中把玩著,涼聲道:“若在我回來時,你便跪在我麵前這樣說,或許我真的會聽取你的建議也說不準,可現在……晚了。”

“裴夫人,我想你還沒搞明白,我的冤,沒法伸。”

“所以,我要將你們一個一個的,都送到北漠去,讓你們也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孤單的,你裴家上下,元氏老小,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雲錦的聲音有如來自於地獄的鬼使,令裴夫人無限膽寒。

“你……說什麽?”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其他人是無辜的,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元氏跪行了數步,爬到了雲錦腿邊,痛哭流涕,不斷的搖著腦袋。

“雲錦,我求求你,不要遷怒於其他人。”

“你不是說要守護百姓嗎,他們也是大殷的百姓啊。”

“你難道要背叛自己的信仰嗎?”

“滾開。”雲錦抬腳便將裴夫人給甩了出去。

元氏在地上踉蹌的滾了三圈,披頭散發的起身,卻仍是跪在地上,麵色更加的慘白。

她囁嚅著,還想說什麽。

便聽雲錦嗤笑道:“就你也配跟本將軍談信仰?”

“苓俏被發賣,若非有武功傍身,如今都不知道會被糟踐成什麽樣。”

“浮荼到現在都下落不明,雷老將軍被貶,這京中凡是與我結實之人,大半皆被迫離京,元氏,你告訴我,他們有什麽錯?!”

女子的聲音驀然變得尖厲,嚇得裴夫人一哆嗦,脫了力般跌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沒有任何的轉圜餘地。

不,早在雲錦活著出現在裴府時,她就該知道了。

隻是,那時候她不在意,她以為即便雲錦回來了,有貴妃在,她也翻不出什麽水花來。

可沒想到,就是因為一時的輕視,竟到了今日的地步。

“苓俏!”

“將軍。”

苓俏推門進來,站在了裴夫人身邊。

“浮荼的下落,你究竟知不知道?”

雲錦最後問了一遍。

“你進入北漠後,他就消失了。”

元氏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苓俏也搖了搖頭,看這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雲錦眉心微蹙,揮了揮手。

“派人送去紫荊關,交給秋叔。”

“是,將軍!”

苓俏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很久了,她掰了掰手指頭,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音。

隨即,元氏像隻老母雞一樣被提了起來。

苓俏看著塊頭不大,但力氣倒著實是不小。

苓俏前腳剛提著元氏轉身準備離開,夜影便從外麵匆忙走進來,正與元氏擦身而過。

那一瞬間,元氏抬起頭,轉身死死地盯著夜影的背影。

元氏記得,他是見過夜影的!

就在刺殺雲錦之後的那一日,他是北府衛的人,怎麽會跟雲錦混在一起?!

元氏的眼珠劇烈的顫動著,她恍然間想通了什麽。

“雲錦!你和那個煞星是一夥的!”

元氏劇烈的掙動著,想要逃脫。

苓俏嘖了一聲,手起刀落,直接將她劈暈了過去。

“將軍,我這就帶她走。”

雲錦點了點頭,抬眸看向夜影,夜影一向都待在暗處,守護著謝知晏,白天極少露麵。

今日卻這般匆忙前來……

“發生什麽事了?”

“將軍,大人……陛下要給大人賜婚。”

雲錦霍然起身,手中茶盞砰的一聲被拍在了桌子上,險些震碎。

“你再說一遍?”

夜影一抖,不敢看雲錦的眼睛。

下一刻,隻覺得一道風聲劃過,等到夜影再抬起頭時,雲錦已經消失不見。

謝府。

今日本是休沐之日,可一早剛用過了膳,申公公便親自登門。

宣了一道聖旨,賜婚。

據說對方是吏部黃侍郎家中的嫡次女,名為黃宛,因為少時身體不好,便被寄養在南郡的姨母家中,不久前才被接回了家。

雲錦趕到謝府門口時,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火急火燎地趕到這裏,可心中的急切卻在看到謝府門楣的一刹那,煙消雲散了。

她要說什麽呢,又能說什麽。

皇帝賜婚,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縱然是才被接回到京中,想必也是一位花容月貌,知書達理的女子。

晏哥哥那般的家室品貌,合該有一位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娘子。

雲錦撫上心口,那裏有些酸澀。

更多的卻是悵然。

或許是這些日的相處,或許是他的溫柔,又或許是那一夜……

誰知道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好像早就不將他當成了一個哥哥。

那種感覺,甚至是從來沒有過的,莫名的甜蜜,卻又酸澀。

折磨著人。

她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想要伸手去抓住。

可現卻不用再去糾結了。

夜影追隨著趕到時,隻看到了雲錦將要離開的身影。

“將軍……”

“我沒事,別跟他說我來過。”

雲錦擺了擺手,沿著街角,一步步地往另一個方向走。

沐茗茶樓。

雲錦一隻腳剛踏進去,掌櫃的眼睛一亮,趕緊從櫃台後麵一路小跑出來。

“客官,樓上已為您留好了雅間。”

雲錦沒說話,跟著掌櫃來到了二樓的最裏麵的天字一號雅間。

她剛推門進去,裏麵便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好巧啊!今兒碰到了,你可得請客!”

牧野笑的一臉**漾。

可笑著笑著,他的臉色一點點垮下來,翹起的二郎腿兒也收了回來,湊道雲錦身邊聞了聞。

“怎麽了這是?有人欺負你?”

牧野摸了摸下巴,又很快搖頭。

“按理來說不能啊,哪個沒長眼睛的敢招惹你啊。”

“將軍,牧公子,你們慢慢聊,屬下先下去了。”

掌櫃左右看了看,這便要退了出去。

卻被雲錦攔了下來。

“徐掌櫃,幫我查查黃侍郎家的嫡次女的底細,越詳細越好。”

“是,將軍,屬下這就去查。”

徐掌櫃立刻應下來,轉身欲走。

卻又被叫住。

“等等等等!”這次叫住徐掌櫃的人卻是牧野。

牧野叫住了徐掌櫃後,一臉納悶的看向雲錦。

“我怎麽沒聽說過黃侍郎家有什麽嫡次女?”

“是剛被接回來的,還未出閣,你當然不知道了。”

雲錦的聲音仍舊懨懨的。

“不,不對,不對。”牧野連連擺手,更是納悶兒了,“小爺怎麽著也算是半個京城百事通,你要說別的小爺可能不知道,但哪家有幾個未出閣的小姐,我再清楚不過了。”

雲錦抬眸看向牧野。

牧野抬起的手一頓,飛揚的神色瞬間垮下來,他扶著雲錦的肩膀,讓她坐在桌邊,又給雲錦倒了一杯茶。

這才道:“你可別誤會啊,我可沒什麽特殊的癖好,主要是朋友多。”

“那都是狐朋狗友吧……”

徐掌櫃沒忍住低聲含混的吐槽了一句。

很快得到了牧野的一道眼刀。

“你說什麽?”

他趕緊擺手,笑道,“沒什麽,沒什麽,你繼續,繼續。”

“哼。”牧野哼了一聲,又將視線落在了雲錦身上,接續道:“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你怎麽忽然要查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我可真是好奇。”

雲錦蹙眉,抬頭看向牧野。

牧野趕緊坐在了她對麵,與她平視,安慰著,卻又有些委屈,“別愁眉苦臉的了,有什麽話是我都不能聽的。”

雲錦仔細盯著牧野,一字一頓認真道:“你確定黃侍郎家沒有一個叫黃李宛的嫡次女?”

“我敢保證,黃侍郎的發妻就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黃侍郎的兒子我可太熟了,那天我還打了他一頓,至於那個女兒,我聽說倒是個知書達理的,不過小爺可對她沒什麽興趣啊。”

“不過我之所以如此確定這件事,就是因為黃侍郎這個兒子,黃天齊。”

“仔細說。”雲錦緊緊盯著牧野。

這倒是讓牧野受寵若驚,頗感不自在。

他撓了撓下巴,捧起了麵前的茶杯,回憶道:“這事兒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當時一群公子哥兒在酒樓設宴,酒過三巡,就有人將起了渾話。”

“有個蠢的,嘴上沒有把門兒的,說了黃天齊的嫡姐,黃天齊雖然不爭氣,但對這唯一的姐姐可是極好的,二話不說就跟人打了起來,還放了狠話,以後誰要是再敢說這渾話,他見一個打一個。”

“那被打的也是個公子哥兒,記恨在心,自然咽不下去這口氣,回去就準備報複。”

“正趕上這黃侍郎家的夫人跟這位嫡小姐去寺廟禮佛。”

“那群人便跟了過去,在山上的寺廟,那幾個跟去的人聽到了黃夫人的話。”

“黃夫人就隻有這一兒一女,之後因為生下黃天齊時小產,加之受了風寒。”

“這些年再無所出,黃天齊又不爭氣,所以黃夫人才去廟裏求子,想要為黃府開枝散葉。”

“這些雖然是我偶然間才知道的,但黃夫人的話總不能是假的吧。”

牧野說完,小心翼翼的看著雲錦的神色。

可這一看,卻見她的神色更凝重了些。

牧野有點兒慌了。

“喂,雲錦,你可別嚇我啊,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你跟我說說。”

“徐掌櫃,仔細查查黃家上下,包括黃府的人近日都去了哪兒,見了什麽人,我都要知道,現在就去。”

“是,將軍。”

徐掌櫃看出了事情的急迫來,急急應了聲,蹬蹬蹬的就下樓去吩咐了。

“如果真的沒有黃宛這個人,那黃宛又會是誰呢。”

雲錦兩隻手放在茶盞上,不斷的旋轉著,連茶杯裏的水快灑了出來她都沒注意到。

還是牧野眼疾手快,趕緊幫她扶住了茶杯。

“你到底怎麽了啊?黃宛都不存在,還能是誰啊,難不成還能憑空出現一個人來。”

牧野撇了撇嘴。

雲錦卻忽然抬起頭,眸光大亮。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

華陽公主,本名就叫李宛宜,也沾了一個“宛”字。

她前腳還想嫁給謝知晏,雖然被拒絕了,但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而且黃侍郎功績平平,如何能得陛下親自賜婚。

除非……這件事有芸貴妃參與其中。

哢……哢哢……哢。

牧野眼睜睜看著女子手中的茶杯出現裂紋,直至碎裂。

幸好這茶水不燙,不然她非要被燙傷了手。

“雲錦,你瘋了!”

牧野抽出帕子,緊張的拉過了她的手,擦著上麵的水漬。

“牧野。”

“嗯?你說。”

牧野低著頭,細細的給她擦著每一根手指。

雲錦盯著自己的手心,幽幽問道:“你知道黃天齊經常去哪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