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水處理工程進展順利,這讓孟東燃欣慰。他的確小瞧葉小霓了,人家在項目建設方麵做得有聲有色,工程安排得井井有條,每一個細小環節都考慮得那麽完美。

“真看不出啊,我家小霓還有這能耐,不錯不錯,看得我眼花繚亂。”孟東燃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

“臭美了吧,誰跟你一家,又想吃我豆腐了?”葉小霓剛從香港回來,心情不錯。她家老頭子最近在香港完成一筆大交易,整體收購了香港一家船舶公司,明達集團下一步,又要進軍船舶行業。廖家老三廖明遠已奉命回了香港。這邊的一應事兒,現在都由她說了算。當然,葉小霓也有不開心的,這次回去,發現廖明達又有了一位新情人,香港模特界一位十九歲的佳麗,馬來西亞人,跟老頭子卿卿我我,火熱得很。真是人老心不老,軟棍兒充寶刀,她這樣跟孟東燃說。

孟東燃兀自一笑,知道她不會為這事難過,頂多當笑料填充一下她的生活。她現在完全進入到另一種境界裏了,她曾揚言不出五年,她要以海東為中心,在中國大陸為自己畫一個圓。她甚至籌劃著,要跟謝華敏一起,在西北建一座電子城。“凡是新鮮的我都感興趣,我這人生來就是冒險的,一天不折騰,我就活得別扭。”站在汙水處理廠新修的池子前,她興致勃勃衝孟東燃說。

人的創造力是無限的,越是玩世不恭的人,他們征服起世界來,越顯得得心應手。

孟東燃感歎的同時。投去讚許的目光。

這天午飯後,孟東燃沒有休息,葉小霓拿來高新產業區兩家電子企業的資料,非要讓他看,說這兩家企業撐不過這個冬天,年前肯定得關門,不如……“你又在動啥歪腦筋?”孟東燃邊看邊問。

“我說姐夫大人,話能不能好點,我這是替你排憂解難,你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從高新區消失吧?”

“小霓,貪多了嚼不爛,我勸你還是慎重點兒。”孟東燃怕她走火入魔,提醒道。

“姐夫你太小瞧我了,你小姨子也是河裏紮過猛子的人,就這兩家小廠,還不夠你小姨子練手呢。再說老家夥那麽多錢,我不趁機花點,難道全留給他買**啊。”葉小霓扮出一副鬼相,話刻薄語氣卻不刻薄。

“原來你是這麽考慮的啊,行,算你腦子夠用。”

孟東燃叫來李開望和廖挺遠,讓他們把兩家廠子的資產核實一下,同時從行業角度給葉小霓拿出一份意見書來。

“我隻提供谘詢,別的忙我可幫不了。”孟東燃怕葉小霓再提出過分要求,提前拿話堵她嘴。

“怎麽,怕我拉你下水啊,放心吧,就算我要動用政府力量,也不會找你,討好你小姨子的人多得是。對吧,開望?”

李開望沒想到葉小霓會拿他開心,登時臉紅。葉小霓嗬嗬一笑,她就愛看男人臉紅,不過這也沒多大意思,調侃李開望等於是她惡毒,遠不如調侃自己的姐夫來勁兒。

說了一陣話,李開望和廖挺遠走了,孟東燃剛要提醒幾句,讓葉小霓以後不要在下屬麵前亂開他玩笑,影響不好。門突地被推開,葉小棠像外星人一般出現在麵前。

屋子裏的兩個人都有些慌張,一時麵麵相覷,愣坐在那兒。葉小棠雕塑一樣立在門口,臉上是半怒半威的表情。

尷尬了一會,孟東燃起身,笑著跟葉小棠說:“你怎麽來了,今天沒課?”葉小棠恨恨剜了孟東燃一眼,抬起腳往裏走。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葉小霓忽然緊張,故作鎮靜地站起來:“怎麽,想打架啊?”

“小霓!”孟東燃怕她們真的打起來,趕忙製止小姨子。

“姐夫你別怕,不就是讓她抓到了麽,今天索性……”

“你給我住嘴!”葉小棠猛跨兩步,橫在葉小霓麵前,兩道濃眉一挑:“我沒工夫聽你惡心,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東燃說。”

“東燃,叫得好親熱啊,可惜他現在……”葉小霓還想討嘴上便宜,葉小棠猛地抬起手,差點就一巴掌掮過去。孟東燃驚出一身冷汗,還好,葉小棠控製住了自己。

“你以為你是誰,厚顏無恥,出去!”

孟東燃心跳得快要死了,她們要是真打起來該咋辦,這可是在工地項目部啊。奇跡居然發生了,向來在葉小棠麵前驕橫跋扈的葉小霓今天居然乖溜溜出去了,臨出門前還回頭朝他望了一眼,那一眼有些特別,一點不帶挑釁味,倒像是受了極大委屈,想在他這裏找到平衡。

葉小棠啪一聲關了門。

孟東燃呆若木雞,想不明白葉小棠今天的威風來自哪裏。

“坐下,我有話跟你說。”葉小棠一屁股坐在了剛才葉小霓坐過的地方。

孟東燃乖乖坐下,目光亂成一片,心裏緊急思忖,該怎麽離開這地方?該死的李開望,也不知道趕來救駕。

“躲這地方你就清靜了?”葉小棠拉開了話頭。

“哪,工作需要,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項目得盯著,一放鬆就出事。”孟東燃悻悻然的樣子讓人發笑,他還是第一次在老婆麵前沒底氣,好像葉小棠真的抓到他什麽把柄。

“你就狡辯吧,孟東燃,我沒心思跟你玩虛的,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到底怎麽打算?”

“什麽意思?”孟東燃越發緊張,他以為葉小棠跑來是跟他糾纏家庭問題的,嚇得臉色都變了。“小棠,有話回家裏說,這是工作的地方。”

“怎麽,你怕了?”葉小棠陰陰一笑,旋即又長歎一聲,下意識地捋了捋頭發,拖著長長的語調說:“孟東燃,你不必怕我,我今天不是找你來鬧的,鬧了這麽長時間,我也想通了,你是你,一個我怎麽也改變不了的人。我給自己發誓,從此再也不改變你了。”

孟東燃整個人都傻了,做夢都不會想到,葉小棠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他的腦子僵成一團,思維停止了,一雙眼睛黯淡無光,傻傻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就像看一團迷霧。結婚到現在,他們似乎還沒談過如此深刻的問題,更沒有如此莊重神聖地用手術刀剖析過對方,他們都活在對方的表麵,而很少潛水潛到對方深處。今天這情景,來得太突然也太過意外。

葉小棠還在說,孟東燃早已垂下頭,感覺心被葉小棠溫柔地捅了一刀,在出血,不過很溫暖。

“小棠……”半天他這麽叫了一聲。

葉小棠狠狠摔了下頭,既然話已打開,她就想把她說透,這些天她其實矛盾了又矛盾,離婚兩個字在她腦子裏跳來跳去。她累了,也煩了,她想還給孟東燃自由,也給自己解脫,但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較勁兒的,較來較去,一點沒勁。東燃,我好累,再也不想折騰,能折騰出什麽來呢?看看你,除了你的官位,手中的權力,你還關心過什麽?也許有,可我從來沒感受到。我這個妻子,當得心酸啊……”葉小棠居然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孟東燃沒有走過去,沒有撫住她的肩頭,他怔在那兒,心一點點兒潮濕了。當一個人突然把心打開,告訴你生活的真相,你才驚愕地發現,生活原本是有多種解讀的,可惜你的解讀一直有誤。

後來他又想,生活真的有真相嗎?

沒有,永遠沒有。

葉小棠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來:“我一直不希望你變成官奴,變成一個沒有血性沒有**的人,那不是我要的丈夫,我要的是當年自己看中的那個人,有夢想,懂情調,知道關心和疼愛自己的妻子,愛她勝過一切,這夢我做了將近二十年,現在終於醒了……”

“小棠,別說了,我……”孟東燃嗓子裏拉起了霧。

“不說了,再也不說了,不過你不能留在這裏,跟我回去。”

“回去?”

不久後的一天,孟東燃問小姨子葉小霓,那天怎麽回事,從沒見你怕過她啊?葉小霓略帶幾分悲涼地笑笑,道:“怕?你認為我是怕她?”孟東燃趕忙搖頭:“不好意思,我用詞不當。”

“姐夫!”葉小霓重重叫了一聲,爾後一雙手蒙住臉,扭過身子立在秋風中,將清晰而又模糊的背影留給孟東燃。

孟東燃走過去,默默將自己的外衣披在葉小霓身上。天越來越寒了,桐江已透出冬的氣息。不知從哪兒飄過來幾片落葉,打在他臉上,一片不知名的花瓣讓風吹在葉小霓頭上,他伸出手,想把它拿掉,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又停下。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小姨子很美。

葉家的女兒都美,隻是,自己一直忽略了。

這天他是專程開車拉葉小霓來到郊外,這姐妹倆最近有些神秘。搞出一連串怪動作來。讓他心裏既興奮又疑惑。

葉小霓默立良久,忽然回過身子說:“姐夫,我發現我們都是笨蛋,天下第一號笨蛋。”

“小霓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我原來以為自己很聰明,又有手段又有計謀,現在才覺得,傻,知道不,有人跟我講了她的一切,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心計的人啊。”

“誰?”孟東燃失聲問。

“裝傻啊,就你家那位。”

葉小霓這次沒罵她姐姐。

“我知道是她,你剛才說,有人告訴你什麽,這人是誰?”

“你自己猜。”葉小霓賣了個關子。

孟東燃猜了會,搖搖頭,他不知道有誰還了解他妻子。

“華敏。”葉小霓驕傲地說。

“她?”

“是啊,是她告訴我的。姐夫,你這個老婆,厲害啊,藏得夠深,也夠狠,我算是服她了。一直以為我在欺負她,讓她難堪,原來人家壓根兒不在乎。”

“謝華敏?”孟東燃腦子還沒轉過彎來。

葉小霓撲哧一笑:“你啊,說你笨你還真笨到家了。謝華敏見過她,跟她認真談過。”

“不可能!”

“別說那麽絕對,女人的心思你們男人永遠不懂。你厲害,弄得三個美女為你寢食不安,頂級高手啊,我親愛的姐夫。”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怎麽沒,放心吧姐夫,她不會離你而去的,華敏姐也不會再糾纏你,不過你要牢牢記住,哪一天你傷害了她,我絕不放過你。”

“什麽意思?!”孟東燃腦子斷電了,跟不上葉小霓的思維。

葉小霓這才把情況道給了他。

原來謝華敏真的找過葉小棠,不,是葉小棠找的謝華敏。兩個女人先是別別扭扭,後來就痛快了,一次深談後,謝華敏就再也不敢對孟東燃抱什麽想法了。原來葉小棠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全是她有意製造出來的,包括李開望那位名叫密雲的女同學,也是她故意放出去的一顆煙幕彈。

“我想用這種方法把他拉回來,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上除了權力和官位,還有更值得去愛的東西,可是他中毒太深。沒辦法,人各有誌,誰讓他一開始就走上這條不歸路呢。怪隻怪咱是女人,不懂得權力遠比女人更能拴住男人的心。女人算什麽,不過是權力的附帶品。”

“現在我算是看清了,與其折磨他,還不如幫他把夢想實現了,既然他執迷不悟,就讓他永遠地迷下去好了。”

“……一切如夢!”

聽起來如同童話。

葉小霓終於講完,長出一口氣道:“現在我輕鬆了,這個鄉巴佬,沒我想得那麽壞,我把以前罵她的話收回,以後再也不罵她了。對了,你不會恨我吧?”孟東燃緩緩搖頭。

“不恨就好,這才像我的好姐夫。”說著,葉小霓猛撲上來,牢牢地抱住了孟東燃。孟東燃一陣哆嗦,用力想推開懷中的葉小霓,葉小霓雙臂箍得很緊,兩條腿也在情不自禁地用力。

“小霓,別,你不是剛才還在說……”孟東燃顯得不那麽堅決。

“少提她,這是最後一次,我就要你這一次,誰也不能阻止!”葉小霓用力將嘴唇壓過來,牢牢地覆蓋住孟東燃的,一陣窒息,孟東燃感到腳下的地在抖。

風還在吼著。

葉小棠那天叫孟東燃回去,並不是讓他回家,而是讓他回到單位,回到趙乃鋅身邊。

當葉小棠決計要幫助丈夫的時候,以前那個葉小棠就徹底沒了,她的所作所為讓孟東燃驚訝。

葉小棠說:“現在什麽時候,你以為躲在這裏就天下太平了?你馬上回單位。回趙市長那兒去,別人都在四下活動,你們倒好,平時把工作扔一邊,就知道吃喝嫖賭貪,這陣兒倒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起來了。”孟東燃剛要辯白,葉小棠又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官場那些烏七八糟的規則,但我知道,這個時候趙市長需要力量,需要有人給他做後盾。東燃你想想,哪有自己赴湯蹈火的,平時養你們這些人幹嗎?我們學院爭個副主任,還有一幫人拉選票呢。”

孟東燃怪異地盯住自己的妻子,這麽多年,他總以為葉小棠活在另一個世界,對仕途對官場,除了憎恨還是憎恨,現在看來,是他把妻子想得太簡單。

孟東燃回到市裏,馬上找劉澤江商量,劉澤江也同意葉小棠意見,認為現在不該這麽低調,更不該無所作為,該出擊時就該主動出擊,把機會拱手讓給別人,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兩個人信心百倍決定去見趙乃鋅。

趙乃鋅給足了他們機會,讓他們輪流說了一個小時,說得他們心潮澎湃,說得他們熱血激昂。

“完了?”趙乃鋅問。

“完了。”孟東燃一片釋然,藏在心底多目的話,總算是和盤道出了。

“各回各的崗位,老老實實給我把工作幹好!”趙乃鋅突然道。

“市長……”兩個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臉上是完全不解的表情。

趙乃鋅看著他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半天,搖搖頭道:“讓我怎麽說你們才好,你們很有能耐是不是,手眼通天是不是,以為自己真掌握了真經?告訴你們,這世界還沒那麽暗,有本事給我把工作幹好,這種歪腦筋以後少動!”

二人灰溜溜地離開了。出了門,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臉上灰灰的,一副被人打垮的樣子。

冬天到來的第一周,吵得沸沸揚揚的桐江班子終於塵埃落定,趙乃鋅以絕對優勢,擊敗幾名競爭對手,正式就任桐江市委書記。梅英出乎意料,被任命為桐江市委副書記兼代市長。

對這樣一個結果,有人想到了,有人頗覺意外,還有人不願意承認這個結局。幹部大隊召集完,孟東燃早早地離開會議室,沒停留在那片熱烈的祝賀聲裏。梅英倒是想叫住他,一看身邊湧來不少人,張開的嘴巴又合上,默默看著他孤單地離開。

孟東燃沒有回家,從司機手裏要過鑰匙,自己開著車,朝郊外駛去。冬日苦短,剛才太陽還在空中,這陣天就昏沉沉的,要把夜幕拉開了。他順手打開音樂,傳來周傑倫的《雙截棍》。司機董浩喜歡這個吐字不清的男人,他說過幾次,讓董浩弄點好聽的能叫音樂的東西。這陣突然覺得,雙截棍別有意味,吐字不清原來也是一門學問。為什麽要吐清呢。有意思嗎?

沒意思。

啥事兒一吐清道明,就一點沒意思了。比如這班子,比如這最後的謎底,一揭開就失去很多味道,還不如一直懸著,讓人去猜想,去琢磨各種可能性。

雙截棍,他反複念叨著這個詞。趙乃鋅就是趙乃鋅,他玩雙截棍真是玩出神來了。

還有梅英,她終於也玩了一把。

接下來呢?

孟東燃忽然有種悵然,感覺心裏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其實他哪裏知道,那段日子趙乃鋅有多艱難。趙乃鋅不是不想活動,不是不想加大力度運作,他比誰都急啊。作為一個官場中摸打滾爬多年的人,一個跟市委書記隻有一步之遙的官員,麵對如此大好形勢,豈能無動於衷。但是,趙乃鋅行動不得。潘向明意外卷入李善武案,讓省委高層很被動,一開始,省委內部有人是力保潘向明的,稱央企在清理門戶,不能把地方同誌帶進去。“央企懲治腐敗,我們跟著瞎起什麽哄,沒有道理嘛。”這是那位領導的原話。後來羅副省長不幹了,在常委會上講:“對懲治腐敗來說,我們不應該分什麽央企和地方,央企怎麽講,地方又怎麽講,隻要是腐敗,我們就得堅決鏟除。”羅副省長講這番話,是有深層原因的,前段時間的風波,差點讓羅副省長翻船,如今雖說是風波過去了,可餘震還在,還有不少人盯著他,羅副省長必須轉移視線,分散人們的注意力。這個時候曝出李善武案,無疑給了他機會。還有,趙乃鋅猜測,羅副省長講這番話,跟前段時間潘向明的態度有關係。那段日子,潘向明明顯是離羅副省長遠了,有次潘向明去省城,於海洋打電話給他,想請他坐坐,潘向明居然找了個不是借口的借口將於海洋拒絕了,潘向明說他中午吃壞了肚子,正在醫院打吊針。於海洋一開始信了,可是晚上到省城新東江大酒店吃飯,恰恰又和潘向明碰上了,潘向明當時是請省裏另一位領導的秘書吃飯,這位領導恰恰跟羅副省長是死對頭,對羅副省長的攻擊,正是這位領導發出的。

於海洋那張嘴,能放過潘向明?指不定在羅副省長麵前怎麽說呢。

還有,柳桐公路,潘向明明裏暗裏要讓鐵四局六公司拿大頭,最後隻讓楚健飛得了小頭,羅副省長嘴上雖然堅持著原則,心裏不會沒有想法。所有這些加起來,羅副省長拿潘向明開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問題是,現在隻要有人出事,別人立馬會把目光聚集在他的競爭對手身上,這就是眼下的政治常態。潘向明出事,趙乃鋅雖然耳有所聞,但中間真是一點功也沒做,那段時間他甚至連省城都不敢去,就怕攪進風波中。可是外界不這麽想,已經有不少傳言在影射,潘向明出事,就是趙乃鋅暗中使的力。特別是董月,趙乃鋅恨不得捏碎她,這種情勢下,趙乃鋅哪還敢動作,他這邊稍一行動,馬上就會有人說他是落井下石。踩著別人倒下的軀體往上爬。仕途上什麽罵名都可以落,獨獨落井下石這罵名落不得,兔死狐悲、唇亡齒寒,大家都在一條河裏掙紮,玩的是同一類遊戲。有人溺水你不伸手可以,但再抱塊石頭砸過去,你就犯了眾怒,以後誰還敢和你坐同一條船?

趙乃鋅隻能以最消極也最被動的方式苦等命運安排。

好在,消極或被動在特定形勢下也能化為主動,這也叫化腐朽為力量,趙乃鋅這次險中取勝,某種程度上就是打了一張頗具價值的消極牌。當別人都積極都活躍,讓高層左右為難的時候,你的消極就成了另一道風景。

潘向明的事情很快有了“消息”,盡管離最後的結論還有一段過程,可基本事實已經查清。這些年他跟李善武一道,通過承攬工程外接項目等手段,為李善武以個人名義注冊的華宇安裝工程公司牟取私利將近一億五千萬元,李善武先後分六次分別送給潘向明人民幣八百二十六萬元,美金六十八萬元,還有字畫古玩等若幹。同時李善武還交代,他先後通過潘向明為自己的三位親屬、一位情人謀得官位。私生活上,潘向明長期包養董月,先後以各種方式為董月謀利兩千六百萬元。董月還交代出另一個事實,造成桐江水汙染、讓趙乃鋅備受困擾的歐景花園和天都時代城所用不合格管材。全是她提供的,當時幫她“聯係”這筆業務的,正是季棟梁!

季棟梁在擔任高新區管委會主任之前,一度擔任過桐江建委副主任,正是那個時候,董月把這批已經報廢的管材推銷給了他,也正是因這一“功勞”,季棟梁在競爭發改委主任不成之後,順利挪到了高新產業區,成了潘向明心腹。

這一事實讓人唏噓不已。

原來趙乃鋅跟董月的過節在這裏。

葉小棠的姑媽病了,住進醫院,胃癌晚期,支撐不了多久了。孟東燃這段時間很老實,所有的宴請都不參加,單位來人,能讓李開望他們應付就讓他們應付,應付不了,就讓江上源去接待。自從趙乃鋅當了書記,江上源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謙和得不能再謙和,早請示晚匯報,大事小事都要討得孟東燃“指示”,把那個“副”字演繹到了極致。孟東燃表現得很麻木,桐江政壇的這次變局。似乎觸動了他什麽,他忽然有些消極,有時候甚至莫名其妙發出一些悲傷的感歎來。其實他知道,這跟桐江變局無關,即或有,影響也不是太大,畢竟趙乃鋅和梅英分坐兩把交椅,對他來說簡直是雙保險。但是他就是高興不起來,一點興奮感也沒。他知道,他的沉重來自三個女人。

三個女人用一種新奇的方式,忽然把他從一個世界拉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裏是情、是愛。是家庭是責任。

那天從郊外回來,他癡癡地坐了半晚上,身上殘留著的小姨子的氣息讓他一次次衝自己發問,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高尚還是卑鄙,委瑣還是忠貞?你是在**女人還是被她們**,為什麽到關鍵時候,你會退縮?當然,那天風中他最終還是沒突破那道防線,或者說,沒讓葉小霓突破,氣得葉小霓車也不坐,痛罵著讓他先回來了。

他感到有點對不住自己的小姨子,其實他又對得住誰呢?

那天淩晨一點的時候,孟東燃收到葉小霓短信,說給他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讓他看。孟東燃打開電腦,看著看著,心就被另一種東西淹沒了。

葉小霓痛罵了他,罵得痛快淋漓,罵得既殘忍又解恨,她拿著一把鋒利的刀,將他一層層剝開,他心裏所有的陰暗包括那些都已把自己欺騙了的假象幻象全都被她揭了出來。他看到一個麵目猙獰內心恐怖的自己,被嚇壞了。

姐夫:你真的不在乎她。你所有努力,不過是給自己找一個借口,或者理由,好讓你出軌顯得合情合理。當她做出反常舉動時,你表現得格外大度。一如既往關心她、體貼她,好像你成了聖人,其實你錯了。一個不打算懲罰自己妻子的男人,隻有兩種可能:一是無能;二是並不真的在乎她。姐夫你虛偽,隻是自己覺察不到,你被你們那一套早就馴化了,馴得麻木,把不合情當合情,把不合理當合理,你們習慣了用善良或寬容掩蓋卑鄙。以示自己大度,更習慣了縱容別人犯錯誤然後再給別人扣上自我毀滅的帽子,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也最寡義的殺手。殺對手、殺同僚也殺自己的親人……你對我不動心,並不是對她忠誠,是你從來就沒對誰動過真情,包括謝華敏。你們什麽時候都在算計著得失,都在權衡著利弊,怕別人懷有別的目的……我不是在報複她,再也不了,我終於承認,她是我姐姐,我們身上流著共同的血,可惜我們錯把情寄托在了你身上。你不配,真的不配,你太可憐了,一個虛偽而又膽怯的男人,隻配走狗一樣活在你們那個圈子裏。

哈哈!拜拜啦,不跟您老人家玩啦!

葉小霓果真就沒再跟他聯係過。可是她這封信像病毒,孟東燃身上的殺毒軟件全都失靈了,在最該他興奮的時候,他卻突然疲軟。甚至癱瘓。

孟東燃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門被輕輕叩響。他以為是葉小棠回來了,走過去打開門,外麵站著的居然是王學兵。

“是你?”孟東燃有些愕然,他曾告訴過王學兵,讓他最近少跟自己聯係,小區那項工程有什麽問題,直接找葉小霓就行。

“哥,大好事。”王學兵站在門外說,臉上掛著難見的喜色。

“什麽好事,進來說。”孟東燃表情漠然,想像不出王學兵會有什麽好事,他應該算是倒黴透了。

“哥,姓董的把錢退來了。”王學兵剛進門,就興高采烈地說。

“你說什麽?”孟東燃吃驚地瞪住王學兵。

“錢,哥,一分不少給退了回來。”王學兵說著,就從身上掏出一張存折來,雙手捧給孟東燃。孟東燃快速接過存折,存折上的數字果然就是當初王學兵送給董月的那個數字。

“什麽時候的事?”孟東燃如做夢一般,沒想到會遇上這等奇事。

“昨天晚上,一個叫李小東的男人送來的,他說,董月進去的頭一天,專程把他叫去特意叮囑的。”

孟東燃啞了,這個李小東他聽過,好像是董月公司的財務總監。世上真有這等好事,董月會想著退錢?

但是錢真真實實退了回來。看著王學兵一臉興奮的樣子,孟東燃惆悵百結的心,也慢慢鬆動開了。不管怎麽,對他和王學兵來說,這是一種解脫啊。等王學兵走後,孟東燃又想了很久,似乎找不到董月退錢的理由。後來他把電話打給省反貪局一位官員,那位官員笑著說:“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人嘛,總歸有良心發現的一天,再說了,她這樣做,等於是給自己減罪。我們原想她會有很多贓款,可是幾次搜查。隻找到不足三百萬。聰明人就是聰明人,沒辦法,哪像你們書記,把錢全藏在家裏,等著去搜。”

孟東燃恍然大悟。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梅英到桐江都兩個月了。

這一天,孟東燃陪著梅英在三江縣調研,三江縣裏剛剛調整過班子,李開望到三江擔任了副縣長,具體分管項目這一塊。連著看了三個項目,一行人往三江縣新開工的黃橋工業園趕去。車子剛上了黃橋,孟東燃接到喬良玉打來的電話,喬良玉聲音低沉地說:“東燃,出事了,主任他女兒……”

一聽是說常曉麗,孟東燃心緊了一下,最近常曉麗的傳聞特別多,謝紫真快要被她折磨得發瘋了,一有機會就跟他訴苦。

“她又怎麽了?”孟東燃問,同時扭頭掃了眼李開望。這次下來,李開望跟前跟後,照顧得他有點不好意思,梅英拿這事取笑他:“行啊,我看現在的開望副縣長就像當年的你,人精一個,還是你培養得好啊。這次到三江,你的待遇比我強,我可有意見了。”

見孟東燃說事,李開望知趣地將目光投向窗外。

電話那邊的喬良玉聲音更低沉地說:“曉麗自殺了,今天上午的事。”

“什麽?!”

孟東燃沒去工業園,當下就讓司機從橋下掉頭,往桐江開。李開望問他出了什麽事,他情緒煩躁地說:“問什麽問,隻管照顧好梅市長,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了。”

常國安家一片亂,孟東燃趕到的時候,謝紫真已被送往醫院,她看到女兒的屍體暈過去了,常國安兩個兒子還有兒媳婦也都從省城趕了過來。常國安把自己鎖在書房,誰也不讓進。孟東燃敲了一會門,他也不開。喬良玉等人也在常國安家,大家彼此見了,也不說話,沒法說,臉上全掛著沉甸甸的悲。孟東燃在屋子裏站了一會,感覺站下去實在別扭,抽身退了出來。

喬良玉跟出來,兩人到了外麵,喬良玉說:“昨晚公安接到舉報,江畔別墅區有人聚眾吸毒,公安趕去後,發現是她們那個俱樂部亂搞名堂,現場有八人被抓,曉麗當時不在現場的,今早她被公安叫去談話,回來就……”

又是這個該死的俱樂部!

孟東燃本打算先到醫院看看謝紫真,又一想,這陣去了也是添亂,還不如先回辦公室,靜靜心再說。剛進辦公室,公安局分管治安的賀副局長就找來了。賀副局長也是一臉肅穆,神情凝重得如同剛從戰場上下來,兩人簡單搭訕了幾句,賀副局長就跟孟東燃說起了案情。

賀副局長說完,孟東燃就不是剛才那個樣子了,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看不見血,但能聽得到血汩汩而流的聲音。

定是葉小棠幹的!盡管賀副局長話裏話外躲躲閃閃,沒把舉報者真實姓名說出來,孟東燃還是斷定,舉報者就是葉小棠。

這家俱樂部果然是個**窩,以前或許不是,但在昨晚,公安衝進去的時候,別墅裏發生的一切,清楚無誤地表明,這家號稱釋放心情、衝擊快樂的俱樂部,其實就是一個**窩。公安當場抓到八對**者,有的還在吸食毒品。此外警察從一間臥室裏搜到了大約五十克毒品,還有注射器。

當時的**場麵真是無法描述,總之一句話,這幫人瘋了,完全忘了自己還是一個人。可怕的是,現場抓到的八對中,就有孫國鋒和胡玥,當時他們赤條條的摟在一起,兩人像是吃了興奮劑,警察進去半天還停不下來。另一間屋子裏,抓到一男兩女,其中一女的居然是何碧欣,而那男人,就是葉小棠曾經崇拜過的老楚!他跟常曉麗一樣,也是這家俱樂部的骨幹,不過名義上他是替常曉麗打工。

扯淡,真是扯淡。孫國鋒跟胡玥,還有何碧欣,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常曉麗到底用了什麽魔法,怎麽就能把這些人網到一起呢?

孟東燃感歎,自己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晚上很遲了才回到家,葉小棠在,孟東燃打開門鎖的時候,葉小棠好像在跟誰通電話,聽見門響,立馬將電話壓了,轉身笑望著孟東燃:“不是下鄉麽,怎麽回來了?”

孟東燃淡淡說了聲:“出了點事,提前回來了。”

葉小棠哦了一聲,給孟東燃沏茶。孟東燃望著妻子,想從她身上找出破綻,但是妻子太平靜太鎮定了,她沏了香噴噴的茶,捧過來:“累了吧,要不要衝個澡?”孟東燃說不累,眼睛仍舊望著妻子。葉小棠嫵媚一笑:“看什麽看。沒見過啊?”孟東燃說:“我看著你有些陌生。”葉小棠說:“才分開幾天,就不認得你老婆了,是不是……”說到這兒,又打住,再次衝孟東燃盈盈笑了笑:“梅市長對下麵的工作還滿意不?”孟東燃說:“不知道,滿意和不滿意都在她心裏,我怎麽知道?”葉小棠說:“不會吧,我看梅市長挺那個的,不像你們男人,不會把心思藏那麽深。”

“這不是心思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不談這個好不?”

“……好吧。”

夫妻倆就沉默了,坐在那兒,看上去彼此有些生分,也有些別扭,特別是孟東燃,他忽然想,自己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他真希望葉小棠能跟他主動說些什麽,包括常曉麗,包括那個俱樂部。也許,常曉麗心有所恨,拉她進俱樂部完全是衝著他孟東燃來的,常曉麗以為,把葉小棠毀了,等於也就把他孟東燃毀了。可是葉小棠呢,她心裏到底怎麽想?她真如公安局賀副局長說的,一開始就知道那是一個陷阱,故意掉進去,就是想在最合適的時候將企圖報複她的人一窩端掉?

葉小棠卻裝作渾然無覺的樣子,她在孟東燃對麵默默坐了會,起身。來到孟東燃身邊,溫柔地叫了聲:“老公。”然後就把頭偎過去,把半個身子偎過去,眼睛閉上了,看上去她很享受。

孟東燃機械地把手放在她肩上,過了一會又撫住她頭發,她的頭發還是那麽黑,那麽柔順,那麽充滿柔情,哦,柔情……夜越來越深,越來越像一個陷阱。

“老公我去衝澡了,等著我啊,今晚……”葉小棠從孟東燃懷裏挪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踩著優雅的步子往衛生間去了。

水聲嘩嘩,那是多麽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啊,葉小棠像是故意製造著一種**,製造著一種浪漫,衛生間的門暢開著一道縫,肯定是故意,以前她可是關得很緊喲。水氣彌漫中,一具曼妙的身子映出來,如夢如畫……孟東燃了無興趣,目光隻在那兒晃了晃,就挪到別處去了,仿佛那扇門裏的尤物不存在。可是他找不到寄托目光的地方,空洞而乏味在客廳裏亂碰,像一頭迷失方向的困獸,掙紮在洞穴裏。夜色加劇著他的緊張,也加劇著他對整個事件的猜想。他腦子裏再一次冒出一種假設來。葉小棠現在到底是清醒還是繼續在偽裝?她去俱樂部,真的是故意?還是她本來就迷戀那一切,隻不過中間突然乏味了,清醒了,不想再玩下去,所以才?

惱人的問題!

人是有多麵性的,在這個冬日的深夜,孟東燃再次肯定了這點。他甚至嘲笑自己,怎麽就能相信葉小霓和謝華敏的話呢,她們了解什麽?伴在自己身邊的妻子,自己都常常茫然,尤其今夜,常曉麗絕望而憤怒地自殺後……想到常曉麗得知真相那一刻的表情,孟東燃連著打出幾個寒戰,不管葉小棠是哪一種狀況,對常曉麗而言,都是致命的!作為女人,她真是沒有臉麵再活下去了,可她想不到,葉小棠此刻正哼著輕鬆的歌曲洗澡,然後還要……與魔共舞,他忽然想到這句話。

算了,不去想也不去問了,讓一切成謎吧。當有人刻意要把真相做成謎的時候,你是怎麽也解不開的。

孟東燃感到從未有過的累。

常曉麗的事情過去很久,常國安忽然向省人大和省委提出辭職,省委這次成全了他,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和省委組織部黃霓副部長來到桐江。跟常國安做了一次言辭懇切的談話,第二天,常國安和趙乃鋅坐在了一起。

常國安徹底老了,不管身份證上年齡是多少,事實是他的確老了。痛失愛女差點把他打進地獄,還好,他挺了過來。有消息說,兩個冤家短時間內就將恩怨化解了,其實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麽恩怨呢?

常國安隻給趙乃鋅提了一個要求:“我希望遇下來後不要有人再找我什麽麻煩,我打算回到鄉裏去,安安靜靜度過殘生。”

他用了“殘生”兩個字。

趙乃鋅笑笑,很肯定地回答:“放心吧常老,不會的,您是功臣,大家都會記住您。”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常國安安全著陸了。

果然,所有跟常國安相關的一切,很快就被人遺忘,包括活墓,包括他女兒常曉麗。有誰還會跟一個解甲歸田的老人去計較呢,人這樣大度。

走完必要的程序後,趙乃鋅當選為新一屆人大主任,就任這天,桐江降了一場雪,雪很厚,鋪天蓋地,染白了一切,氣象部門說這是五十年不遇。

雪後。市長梅英拉著孟東燃去省城。

“見了羅副省長,話一定要謙遜點,過去他對你印象不錯,在我麵前提過幾次,那次調研項目,他對你印象更是深刻。”梅英說到這,停下了,目光久久地擱在孟東燃臉上。

孟東燃談不上喜也談不上氣餒,對競爭副市長,一度他是拒絕的,沒有理由,就是覺得累。他曾無比沮喪地跟梅英說:“我現在算是看透了,爭來爭去,身上披的都是枷鎖。”

梅英批評了他。

趙乃鋅也批評了他。

梅英和趙乃鋅都把這位子給他留著。

現在,孟東燃又想通了,其實對於個人來說,你不是你,你首先是集體的,其次是社會的,然後才是你個人或家庭的。一個人一旦被擠到橋上,那就再也沒了回頭的餘地,隻有奮力往前擠,否則就會掉下來摔死。

孟東燃不想摔死。

那就隻能往前擠。

梅英說,其他環節她和趙書記都打通了,現在隻要羅副省長不反對,拿到他這一票就行。

羅副省長沒有反對。

任職文件下來這一天,桐江雪很大。葉小棠姑姑死了,老人最終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她死在了雪天。孟東燃忙著辦喪事。葉小棠這次哭得很凶,好幾次她都暈厥了過去,看來她是真的悲痛了。

說的也是,她怎麽會不悲痛呢,孟東燃怕是永遠也想不到,如果不是葉小棠姑姑,葉小棠可能就永遠陷在混亂中醒不過來了,她的確迷戀過那種氣味,常曉麗製造出的那種氣味,對一個空虛迷茫心裏又含著嫉恨的女人來說,那氣味絕對過癮,絕對值得迷戀,盡管她知道常曉麗在為她挖著陷阱,可是她還是舍不得棄開它。是姑姑拯救了她,也拯救了他們這個家庭。

這是秘密,葉小棠不會告訴孟東燃,她能告訴孟東燃的,隻有那麽多。

可惜的是,孟東燃並沒有相信。

那就讓他繼續懷疑吧。

葉小棠又哭了起來。

“孟市長。”前來幫忙的副縣長李開望忽然叫了一聲。

而在遙遠的大西北,謝華敏跟葉小霓正抱著暖氣暖身子呢,她們合資的企業明天就要掛牌了。

雪落無聲,大地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