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整整齊齊碼起來能有半人高,三千兩,是伍和鏢局任何一名鏢師辛苦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銀子。
“三千兩銀子,刨去幾個不會武的趟子手,咱們這趟鏢裏,你我和魏小兄弟每人四百兩銀子,其餘的弟兄看出力多少分賬,死了的就把那份銀子翻倍送到他家人那兒去。”張八順拿手指在桌上撥拉,對顧生陽說道,“老顧,別存僥幸的心,你也是一把歲數的人了,武道境界又不多高,別逞能爭著上前,到時這條老命交代在這兒,不值當。”
在鏢局裏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好些次身陷險境,有兩次差點兒連命都保不住,背上的刀傷現在每逢陰雨天氣就隱隱作痛,然而每次押完鏢回去,幾旬日子的辛苦,所得也就那麽小幾十兩碎銀子,到了這把年紀,不過才堪堪攢下二百兩銀子,甚至還不夠在老家晉州那地兒買座像樣宅子。
就這麽一次搏命,能得這大半輩子都掙不來的四百兩銀子....值!
顧生陽一咬牙,又道:“要是我死了....”
張八順一聲長歎,“老顧,還沒到這地步,別在這兒想死想活的,咱走鏢的,忌諱這個。”
“魏小兄弟。”張八順轉向魏長磐問道,“你現如今也是伍和鏢局一員,這次護衛這華府千金,還得你出大力,魏小兄弟意下如何?”
良久,才傳來一聲幽幽的言語:“張鏢頭,顧大哥,魏某人既然已算是伍和鏢局的人了,這出力本就是分內事,何須多言。”
能用拳腳就打死老虎的好漢,就算是隻身一人前來,對伍和鏢局眾人來說也是難當的強敵,魏長磐心中有些無奈,銀子,就真有這麽重要,能讓好端端一個人,連性命都不顧?
”咱們這趟鏢裏,你我知根知底的三層樓武夫,僅有三人。“張八順指著自個兒鼻子說道,“這兒還有個老弱,隻能算是半個,魏兄弟身手咱們都見過的,一個半三層樓武夫不算多,那咱們加起來就有五號人,是合力與那武二郎正麵捉對廝殺的關鍵所在。”
“其餘的十幾人,二層樓境界居多,教他們不要胡亂上去助陣,到時一個照麵就死,防著點那臥牛山的嘍囉撿漏就行。“張八順想起什麽來,扭頭與顧生陽囑咐道,“小顧武道境界不高,又無與人搏命廝殺的經曆,教他和幾個趟子手躲遠點兒看就行,於日後武道進境也有裨益。”
顧盛一路上來的所作所為,張八順都看在眼裏,幾次三番都是他親自替其擦的屁股。對於這個從小看著在鏢局中長大的小子,張八順雖有心幫扶一把,卻無能為力,為了不拂老夥計顧生陽的臉麵才一直帶在這趟上,不然若是換了別的鏢師這般惹事生非,早就給二兩銀子路費打發回家去。
做父親的也是無言以對,自個兒兒子不爭氣,有什麽法子,看看人魏小兄弟,一般大的年紀,武道境界已是三層樓不說,為人處世還這般滴水不漏,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隻怕一個已經在走下坡路的伍和鏢局,留不住人家。
龍生龍,鳳生鳳,老樹兒子會打洞,他顧生陽沒多大出息,兒子這般模樣,也在情理之中。
“對了,這華府主人千金什麽時候成親?咱們還有多少時候準備?”顧生陽又問道。
“六天後,說是個黃道吉日。”張八順沉聲道,“咱們還有些時間準備,兵器都磨快些。”
醉了一宿的眾鏢師被張八順喚起來,醉眼惺忪到了華府一間偏房內,顧生陽見自己兒子小顧身上衫子還敞著,不住打著哈欠,心中已是怒極,隻是不好當著鏢局眾人的麵發作,隻得以眼神示意。
伍和鏢局眾人聽了張八順原原本本講了,這華府主人要伍和鏢局眾鏢師留下來護衛他女兒出嫁的事兒,聽到每人至少都能分得五十兩銀子時都欣喜若狂,要知道這趟鏢行中油水最足的十一鏢,鏢局抽保鏢貨物所值十分之一的銀錢,而眾多鏢師到手不過二三十兩銀子,資曆淺本事低的,更是僅有十幾兩碎銀,這趟護著人家大戶女兒,幾天就能掙上平日裏小半年的辛苦錢,何樂而不為?
隻是當鏢局眾人聽說要與位五層樓乃至更高一層樓的武夫交手,先前還爭先恐後的場麵頓時沉寂下來,伍和鏢局內,張八順所在的這趟鏢內,頗有幾個老鏢師,曉得其中利害,其餘鏢師見這幾人不動作,光是一聽那五層樓武夫,就有些打退堂鼓的念頭,他奶奶的,還有可能再高一層樓,這活計可當真不輕鬆。
“鏢頭。”與顧生陽年紀相若的一個老鏢師,本身也是這趟鏢中為數不多的三層樓武夫,率先開口說道,“給個準信兒,不然這沒法整,五六層樓,到底是五層樓還是六層樓,這差一個字兒,中間可差得遠了去了。”
“華府主人沒有準確消息,咱也無從得知。”張八順一攤手,“隻是按常理來說,一個六層樓武夫,沒點於一州之地江湖稱雄的野心,隻是占著一座臥牛山便覺著心滿意足,怎麽看也會。”
伍和鏢局眾鏢師覺得此話有理,那老鏢師也沉吟片刻後說道:“既然鏢頭都這麽說了,那多半是個五層樓武夫,可咱們這點人手,對付起來著實有些吃力,不如向鏢局在宿州的人手飛鴿傳書,再來個二三十人,更添些把握。”
“再來二三十人,在咱們原本能分的這三千兩銀子,還得再分出去二三十份。”張八順伸出去五根手指,再收回來三根,“那咱們就隻能分原來的四成,還得多擔些被總鏢頭知道的風險。”
在場的鏢師都沉默了,五十兩銀子再打個折扣,變成二十兩,就開始讓人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個兒性命和這二十兩銀子孰輕孰重,若是為了這二十兩銀子去玩兒命,可實在有些犯不著....
“三層樓武夫,願意跟著和那武二郎廝殺的,能拿二百兩銀子。”張八順冷不丁又來了這麽一句,“若是運道不好栽了的,在場的大家夥兒給個見證,四百兩銀子,送到你家去,要是我姓張的幹昧著良心吞了,那就不得好死。”
那上了年紀的鏢師一拍大腿:“老子做了,二百兩銀子,死了也能有四百兩,比鏢局裏頭撫恤銀子還多,不拿白不拿。”
緊接著這趟鏢裏另外兩名三層樓武夫,猶豫半晌後也應下了,張八順這才大鬆一口氣,若是這趟鏢裏隨便哪一名三層樓武夫不幹,那剩下四人想要對付武二郎,勝算無疑要小上許多。
“張鏢頭,你說咱們四個三層樓,對付一個四層樓十拿九穩,可五層樓多半隻能拖延拖延。”三層樓武夫中一名中年鏢師開口問道,“如此這般,又該如何是好?”
“孫兄弟所言極是,所以張某人又為咱們鏢局拉了位強援。”張八順伸手指向魏長磐,“魏兄弟人品身手,相信諸位路上都見著了,不必多言,他本身也是三層樓武夫,實際戰力比起我來隻高不低,如此,對付那人武二郎才更添幾分把握。”
伍和鏢局眾人於是便在華府內駐紮下來,幾個趟子手和鏢師去城門和華府附近盯梢,如若見著形跡可疑的人物,便回來告知。華府主人則騰出他女兒所在那院中兩間丫鬟住的偏房來,供伍和鏢局幾名三層樓武夫日夜守衛。”
“華老爺,醜話跟您說在前頭。”連著幾天都沒能睡好覺的張八順頂著兩個偌大黑眼圈,尋見這位也是焦頭爛額的華府主人,坦誠相告道,“咱們鏢局裏這點人手,說句實在話,您府上若沒個四層樓武夫坐鎮,多半是於事無補的。”
“張鏢頭言重了,伍和鏢局諸位鏢師瞧著都身手不凡,怎會抵不過一個占山為王的賊人?”身材挺拔,卻生得女相的華府主人華安又道:“那在下再多出兩千兩白銀,求伍和鏢局....”
“這不是銀子不銀子的事兒。”見他還未能明白,張八順也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那武二郎,是虎豹,咱們伍和鏢局的人,不過是犬羊....”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張八順回頭,見華府上的胖大管事連滾帶爬跑來,倒像是個肉球在地上滾,“那臥牛山....山....”
“什麽話,鎮定,說清楚。”張八順一把扯住他領口問他,“臥牛山怎麽了?”
“臥牛山上那大王,差了個嘍囉下來。”胖大管事喘息未定,說道,“拿了一封銀子,一匹絹,一丈綾,說是要做他大哥聘禮。”
“笑話!”華府主人怒極反笑,“我女兒早便許配給了城北周家公子,這山大王這會兒讓個小嘍囉來送聘禮,算是怎麽回事?”
華府中門緊閉,外頭有個手裏捧著絹綾銀子的山上嘍囉,一身不合身的簇新衣裳是剛從路過臥牛山的客人身上扒拉下來的,這年輕嘍囉壯著膽大聲吼了一嗓子。
大王叫我下山進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