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疼得差點兒赴不了薑尚書的約。

但堅強如我,還是去了。

那兩隻紅毛鸚鵡確實有趣,會飛到人手上來吃瓜子,吃完了還會“大人大人”的叫著討食。

“但尚書大人想用這兩隻小東西換三萬兩的撥款,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我摸著其中一隻鸚鵡的小腦袋瓜。

“我雖是年輕沒經過多少事,但也知道兩隻扁毛畜生和三萬兩白銀差得遠了,尚書大人,你可別把我當小孩騙。”

薑尚書尷尬地笑了笑,溫聲道:“老夫聽於沛說,謝秉筆不愛錢財,隻愛些稀罕有趣的東西,這才沒有想過要提其他的,謝秉筆想要什麽?不妨直說。”

一旁的於沛自覺退了下去,廊上隻剩下我和薑尚書兩人和那兩隻聒噪的鸚鵡。

薑尚書靜靜等待我的答案,我思忖片刻,道:“尚書這道折子我看過,皇上說頂多隻能批兩萬兩。”

薑尚書露出一副憂心的表情:“這運河維護乃民生大計,河裏淤泥再不疏通,等冰雪消融,春汛一來,便會有水患之憂,錢少了,這事便辦不好,到時候受苦的是百姓,你說是不是?”

我點頭:“我覺著是薑尚書說的這麽個理,要不這麽著,尚書大人你再往上遞一次折子,這次折子我來批,皇上最近有些犯懶,我批過的折子他不會再看了。”

薑尚書皺眉:“到時文件經過戶部,撥款一下來,聖上也會知道的。”

“可那時撥款下都下來你工部了,又是用於維護運河,他總不好再把錢收回去啊。”

薑尚書不可理解:“那你呢?私批奏折,篡改聖意,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我輕鬆道:“再大的罪,不也隻有你我皇上三人知道嗎?皇上不會殺我的頭,頂多私下裏罰我一頓,尚書放心,隻要你不往外說出去讓人知道了,那我便無罪,不過你給我的好處,得讓我值當這頓罰才行。”

薑尚書靜了好一會兒,眼裏帶著震撼,道:“老夫在成田圍獵時便知聖上對謝秉筆十分寵愛,不想幾月過去,聖眷更盛從前,已到無底線的溺愛程度,老夫當年若知道皇上身邊有一日會出現秉筆這樣的寵臣,絕不會送小女進宮。”

“隻是皇上對謝公公這般寵愛縱容,謝公公私底下卻收受賄賂,擾亂朝政,老夫實在覺得匪夷所思,難道公公就不覺得對皇上有愧疚?”他眼裏閃過懷疑之色。

“我有什麽好愧疚?”我冷笑道,“他強逼宦官為孌寵,他不愧疚麽?他讓我一天隻吃一頓飯,把我貶去監欄院幹重活粗活來逼我就範的時候,他不愧疚麽?”

薑尚書怔住了,繼而道:“不曾想謝公公還有這種經曆……”

我看著手上站著磕瓜子磕得歡快的鸚鵡,忽然臉頰就濕了,胸口的位置又一次回憶起當時的那種無助感。

我冷漠道:“我要一千兩,你肯給,我就幫你批了這筆撥款。”

薑尚書看我良久,眼睛微眯道:“好。”

五百兩白銀,用一口大木箱子裝著,沉甸甸被抬上了我的馬車,另外五百兩,薑尚書說事成之後再給。

他站在馬車一側目送我上車,我掀簾進去,坐在柔軟的墊子上放鬆了下來。

馬車正要走,簾子卻被掀開了,薑尚書居然上車來,直接坐在車裏一側眼睛帶鉤子似的地看著我。

我不悅地皺眉:“尚書大人,還有何事?”

薑尚書一邊嘴角牽起,笑道:“謝公公,多批一萬兩,你隻要一千兩的好處,這該不會是你和皇上設的陷阱吧?”

我困惑道:“一千兩太少了嗎?尚書大人你不是說多批些錢是為了更好的維護運河,為了百姓?我還可以要更多是嗎?”

薑尚書表情變了變,捋了兩下胡子,道:“老夫靜候維護運河的撥款,公公慢走。”

說完起身便要下車。

“等會兒!”我叫住了他。

薑尚書身形一僵,回頭緊張地看我:“一千兩不能再多……”

“那對鸚鵡我忘記拿了。”我說。

薑尚書:“……”

-

馬車搖搖晃晃回宮,宣佑門側有步輦在等,抬著我搖搖晃晃回了含章殿,中間路過禦廚,本想下去看看劉雙九,想想這時正是禦廚忙的時辰,還是算了。

一路晃下來,從禦輦上下來時我頭還有點兒晃得暈,難受,抬眼看見趙煜風立在殿前廊下等我,宮燈溫柔的光籠罩著他修長的身影。

我慢慢吞吞走過去,他也朝我走過來,凶巴巴道:“不是說疼?怎麽還跑出去?再這樣下去朕要下令給各宮門不讓你出……”

我停住腳步,等他走到我身前,然後朝前一傾,頭抵上在他胸口,悶悶道:“趙煜風,你再也不準餓我肚子了……”

“二寶?”趙煜風語氣陡然變了,慌道,“別哭,別哭……我,我……”

趙煜風把我往身上一抱,像抱根胡蘿卜似的進去了。

一頓眼淚嚇得趙煜風用晚膳的時候不敢出大氣,吃到一半我發現今天的藥膳也沒擺出來。

“藥膳呢,端上來吧。”我都聞到氣味了,肯定是做了的。

碧珠遣人去拿,我勉強吃了一些,吃不進了,倒了又可惜,畢竟是藥,便吩咐先在膳房放著,夜裏餓了吃,或者留到明天。

我吃完飯便洗漱好躺**去了,不多會兒,趙煜風也上了床來,側躺在我邊上不說話。

“都怪薑尚書那老匹夫,”我輕聲道,“如果不是他不相信我說討厭你的那些話,我也不必把當初那些事說給他聽,這一說,我自己也就想起那時候心裏的感覺來了。”

“那時候……你心裏是什麽感覺?”趙煜風問道。

“很無助,很害怕。”我說。

床帳裏安靜半晌,趙煜風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是我混賬……”

“那天夜裏你去冷宮找我,看見我在燒紙。”我道,“我並非是在祭你娘親,我以為自己快死了,在祭自己,以及我在淨身房丟了的東西。”

趙煜風低聲道:“我該猜得到。”

“那現在輪到我問你了。”我側身,看著他的眼睛。

趙煜風眼神閃了閃,道:“燕青山那墳包……”

“那是你娘親的墳,我已經猜出來了,我現在想問另一個,”我道,“那天在燕青山你讓我二選一,是不是想殺了我?”

趙煜風這次沒有回避我的視線,眼裏帶著一絲痛苦看了我許久,繼而道:“是,許多時候,我都想殺了你,因你撞見我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你讓我惱怒。”

“那現在呢?”

趙煜風:“現在你就是我的命。”

我吸了一口氣,爬到了趙煜風身上去。

“別,二寶……”趙煜風阻止我。

我板著臉:“你去把我吃剩下的藥膳吃了。”

趙煜風:“你……”

我:“去,不然我以後都不吃了。”

趙煜風一臉被逼無奈,隻得下床去,讓人把藥膳又端過來吃掉了。

吃完回來躺著,我也不去碰他,隻睡自己的,靜靜等待半夜他獸性大發。

“你現在越來越壞了,”趙煜風評價道,“一肚子壞水。”

我側身朝裏,閉上眼睡:“夫君你待會兒半夜熱醒過來,記得對我輕點兒。”

趙煜風沒話了,外間進來人熄燈,趙煜風也不抱我,就自己那麽睡著。

“今天的藥膳又讓我吃了這麽多,”趙煜風歎氣,“你這體寒什麽時候才能好?”

什麽體寒,還在這兒忽悠我。

“太監就是太監,治不好的。”我無情地戳破了他,“你這個笨蛋。”

趙煜風終於不再吭聲了。

半夜,含章殿又響起了些熱鬧的動靜,龍床表示很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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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過了十幾日,這天天氣晴朗,地麵幹燥,政務也忙完了,趙煜風帶著我在書房和寢殿之間的小庭院裏練功。

這幾日趙煜風古怪得很,不讓我練別的,隻讓我紮馬步。

紮馬步可是所有練習項目裏最無聊的一項,連著紮了幾天我終於忍不住了,抗議。

趙煜風於是教了我一套拳法讓我練。

但是練拳也很無聊,而且大冬天的,難得有這一日出點兒暖洋洋的太陽,真想去禦花園看看池子裏的冰化了沒,去看看那些魚。

這麽想著我就想溜,正好周亭來朝趙煜風說什麽事情,我便一拳一腿,一邊哼著歌一邊朝外邊偏移。

“我心裏一直有個夢,想去嵩山少林學武功……”

“行俠仗義……”我行到了走廊前麵,廊下站著一圈太監,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練功的時候趙煜風就喜歡讓殿裏太監們都過來看,來學。

趙煜風聽完周亭的話,回頭了,一聲令下,道:“把他拿下!”

廊下站著的太監這一刻全動了起來,朝我圍過來要來抓我。

“飛簷走壁!”

我飛起一腳踹在柱子上,霎時間逃出五丈遠,落地後又閃過兩個想抓住我手臂的太監。

一眾太監見這麽抓不著我,幹脆直接撲了上來,十幾個太監一塊兒把我壓在了最下麵。

“趙煜風你瘋了!我要被榨出油來了!”我掙紮了兩下掙不動,見中間一個壓得有些歪,便一指戳中他笑穴。

那太監登時哈哈大笑起來,扭來扭去手腳亂動,帶著他壓在他上麵的好幾個太監都翻了下去。

再剩下這些重量就輕了許多了,我運起一股氣,腰部用力一個旋身掙了出來,再一腳蹬在柱子上借力飛上了廊下橫梁上,蹲在上麵惱火地瞪著趙煜風:“你幹什麽?!”

趙煜風卻微微勾起了唇角,眼裏帶笑道:“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