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馮玉照又提著個食盒來了,拉著臉進門的,不說話,隻有手裏提著的食盒飄出濃鬱香氣,仿佛有形,勾著我的鼻子。

我也不說話,放下手裏折騰得掉了尾巴的草兔子,走到桌邊,屁股仍舊不敢坐,像截樁子似的站著。

馮玉照把食盒放在桌上,掃我一眼,撩著衣裳下擺在桌邊椅子上坐下,不看我了,瞎打量著這陳設簡單一眼能看盡的耳房。

腦海中天人交戰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打開食盒,把飯菜端出來吃。

今天是粥、魚湯、兩樣翠綠小菜、一隻肥嫩的荷葉雞腿、一碟子煎肉。

正吃得美,他突然羊癲瘋發作了似的,猛地從椅子上躥了起來,兩步走至床邊,手裏抓著一個東西回來了。

“怎麽回事?這是我親手做的,你,你……”馮玉照把那隻毛躁的草兔子拿給我看,臉上怒容隱現,“尾巴呢?你給揪了?”

我咽下嘴裏一口菜,又啃了兩大口雞腿,確認吃飽了,才擦擦嘴上的油,小聲道:“自己掉的,這兔子質量太差了,可不怪我。”

馮玉照頓時眼睛一瞪,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說什麽?”

“我說,你手藝不好,我玩了兩下,它尾巴就掉了。”

我發現食盒底層還有一碟剝好了殼的糖炒板栗,往嘴裏塞了兩顆,又把剩下的全用塊帕子包起來揣在懷裏。

馮玉照:“這又是做什麽?”

我:“冷宮沒人來送飯了,我存點糧。”

如果馮玉照有胡子,想必這會兒已經氣得飛起來了:“我短你吃的了?!”

我:“吃飽了,發飯困,我睡覺了,你自便。”

說了這幾句話感覺肚子裏消化了一些,我又填了一塊雞腿肉,往**一倒,背對著馮玉照閉眼睡覺。

馮玉照在屋裏來回踱步,帶起一陣旋風,來回踱了兩圈後,在床邊停下:“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就這樣對我?良心呢?”

是啊,我吃他的喝他的,還得指望他出宮,怎麽能這種態度對他?

我嘴唇動了動,試圖說點兒好聽話,軟話,喉嚨裏卻像有東西堵住了似的,吐不出話來。

“謝二寶!”馮玉照對我的沉默忍無可忍,在我背上推了一下。

“啊——!”他手正好推在我背後鞭傷上,我猝不及防地吃痛喊出聲。

好痛啊……原本已經結了一層薄痂的傷處好像被他推裂開了,我趴倒在**,臉埋進肘彎裏,一個沒憋住,悶聲哭了起來。

“我忘了你背上有傷了……”馮玉照語氣軟了好幾分,一手搭我肩上,“二寶?”

心裏想好原本打算說的軟話都不見了,我怒道:“你走開!”

馮玉照:“我不是有意的,你,你不該和我置氣,你若是不和我置氣,我也不會推你……”

“我以後絕不和你置氣了。”我擦幹眼淚,氣得胸口發痛,吼道,“我要和你絕交!再也不會理你了!”

馮玉照霎時靜了,站在我身後許久不說話。

我漸漸冷靜下來,其實隻是心裏有氣,倒不至於真的想絕交。我這樣是不是話說得太重了?可是每次受了他氣就這麽翻篇?他以後隻會更加不控製自己的吧。

我轉過身去,見他一臉凝重糾結的表情,像罰站似的,有點兒於心不忍,道:“你說對不起。”

馮玉照看著我,喉結動了動,仿佛也有東西堵住他喉嚨了似的。

好半晌,他才幹巴巴開口,整張臉都漲紅了:“對……對不……起。”

我心裏終於好受些,眼睛卻莫名開閘似的狂湧眼淚,攥著袖子擦著眼睛,道:“沒關係……”

調整了一下情緒,問他:“玉哥哥……你現在要走嗎?”

馮玉照無措道:“不,不走,我待一會兒,成嗎?”

“嗯,成……”我往裏麵挪了挪,騰出大半床來,“你要躺上來嗎?一起午睡?哦,我,我忘了,你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

馮玉照躺了上來,平躺著不動,從他微蹙的眉毛來判斷,這硬邦邦的狹窄小床似乎令他不太舒服,而且他也沒有枕頭。

我把我的枕頭塞給他,他一愣,枕了,繼而伸出一條手臂來,示意我。

我朝他挪了一點兒,試著把頭枕在他胳膊上,發現竟然還挺舒服的,就是有點兒太近了,感覺有點兒怪。

馮玉照似乎也有點兒不太自在,肌肉略緊繃,另一手用袖子給我擦臉:“不哭了,是我錯了,我,我總控製不住要發火,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其實我是想好好待你的,你孤苦伶仃離了父母……”

“不孤苦伶仃……我就是出來玩了一趟。”我說,“馬上就能回家去了,你昨天見著管公公了嗎?”

馮玉照眼睫毛一眨:“沒有,管叔平日裏很忙,他在含章殿當值,和我見不著麵。”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他是禦前總管,得伺候皇上,確實很忙,封建帝王一般屁事都很多,一點兒小事做不好就要罵人殺人,伴君如伴虎,管公公看著位高權重很風光,其實很辛苦……欸?我還沒見過皇上呢,好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啊,玉哥哥你接觸過皇上,他是不是脾氣很差?你脾氣差還是他脾氣差?”

馮玉照詭異地沉默。

我後知後覺感到些不妥,扯扯他袖子:“玉哥哥,你和皇上是不是很有感情,你喜歡他,我這樣說他壞話你不高興是嗎?對不起,我,我不懂事,我不說他了,帝王雖然性情多變心思難測,但他能管理一個國家,是很厲害的,而且咱們出去玩的那幾天,我見中京城裏一派繁華,百姓安居樂業,說明他是把大雍治理好了的,他很優秀。”

馮玉照歎一口氣,道:“沒事,你說吧,我也……並不喜歡他。”

我不說了,剛和好,不能聊太容易發生不愉快的話題。

“你翻過去,我給你背上擦藥?”馮玉照又道。

“嗯。”我把腰帶鬆了,衣服扒至腰間趴在**,抓著那隻兔子看,後背馮玉照上藥的動作輕之又輕,像極了一個情緒正常的人。

“其實兔子尾巴是我故意揪掉的。”我想試試他還會不會突然生氣,小聲道,“我生你的氣,就給揪了。”

馮玉照動作頓了頓,又繼續,指腹沾著滑膩藥膏輕輕擦過傷處,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他語氣裏竟然似有笑意:“嗯,生我的氣,給揪了……沒尾巴便沒尾巴,這樣屁股圓溜溜的,像你。”

他手在我屁股上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

我真是有點兒犯困了,又吵又哭的,也累,打了哈欠,眼皮發沉,趴著閉眼:“我做錯事情惹你生氣你就告訴我,我要是錯了我會改的,老是吵架……影響咱們哥倆感情啊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