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了許多肉,我坐在禦榻旁的地毯上挑許久,一邊挑一邊吃,終於挑出了最大的那個橘子。

“非得吃最大的那個?”趙煜風讓人在榻上置了個棋盤,管公公在陪他下棋。

我:“這一個是奴才自己摘的。”是我第一次摘橘子的最大成果。

趙煜風:“你就知道是這一個?朕看地上那個也差不多大。”

“奴才留了記號的。”我舉著橘子,把橘子皮上一個指甲印給趙煜風看,“當時特想吃,但薑昭儀不讓奴才吃,說留給您來著。”

“哦。”趙煜風坐在榻上低頭看我,突然一伸手搶走了我手上的大橘子,麵無表情道,“所以這是朕的橘子。”

“這是我的……”我有點兒舍不得,明明答應了給我的,怎麽又拿走,但這話是不敢說的,隻能裝可憐,“是奴才親手摘的,為了摘它,爬樹的時候還摔了一跤……”

“小氣的奴才。”趙煜風把橘子丟了回來,正好落在我懷裏。

“謝皇上。”我摸了摸,把橘子裝進袖子裏。

趙煜風又道:“上來陪朕下盤棋。”

管公公便起身將棋盤上棋子收拾了,退至一邊給我騰出位置。

我訕訕地在禦榻另一邊坐下:“奴才不會下。”

趙煜風看了管公公一眼:“管叔教他。”

管公公便教我,但我對下圍棋不感興趣,他說的東西我全沒法過腦子,一門心思想在棋盤上五子成龍。

正下得起勁,侍衛隊長周亭來了,在帳外候著。

“讓他進來。”趙煜風把正要下的那枚棋子擱下。

周亭進來了,行了個武將的禮,一臉肅容:“皇上,案子審完了。”

趙煜風:“說。”

周亭卻麵露猶豫之色,看了我和旁邊伺候的幾個太監一眼。

趙煜風:“都先退下。”

我起身,行了個禮,退出了禦帳,和管公公一塊兒站在門側候命,我不禁好奇,案子說的是哪個案子呢?會是吳貴寶的案子嗎?應該不是,這種小案子應該不至於能讓皇帝過問。

周亭在裏麵待了大約兩炷香時間後,裏麵突然傳出杯盞砸在地上的動靜,繼而周亭掀簾出來,我們連忙進去,管公公去安撫趙煜風的怒火,我們這些小太監則提心吊膽地收拾地毯上的杯盞和茶水。

“朕無事,管叔莫要擔心。”趙煜風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謝二寶過來,接著下這盤棋。”

我從地上起來,坐回禦榻上,下了一顆白子。

輪到趙煜風了,他看著棋盤,似乎有點兒犯難,忽然間臉色一沉,暴躁地把棋子扣進了棋盒裏:“你在幹什麽?怎麽擺成一條條的!下個棋也不會!”

我肩膀一抖,小心地把棋子放進棋盒裏。

安靜片刻後,趙煜風又重新落子:“接著下。”

這回我嚴格按照管公公教我的下了,他說下哪兒就下哪兒,但趙煜風興趣不大了,說要出去走走。

臨出帳子前,趙煜風又換了身暗色的衣服,換衣服時因為一個太監緊張扣錯了他一粒扣子而將那太監從禦前貶去了監欄院。

一群人戰戰兢兢跟著他從營地側邊出去,到了營地外麵,趙煜風翻身上馬:“都不許跟來,謝二寶一個人跟著就夠了。”

管公公勸道:“皇上,夜深了,野外縱馬有風險,讓周亭帶隊人護著您……”

趙煜風冷笑一聲打斷:“朕的話是不管用了?還是管叔這把年紀也想去監欄院劈柴火!”

管公公如同挨了一耳光般,臉色霎時沒了血色,抖動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了。

趙煜風輕易不對管公公說難聽的話,這下把火氣衝著他,是動了大怒了,在場所有人,無一人敢有半點兒動靜。

“朕說一個人跟著夠了,便是一個人夠了。”趙煜風說完這句便策馬在夜色裏奔騰出去,聲音順著夜風飄**回來,“動作快點兒!跟不上朕便砍了你的頭!”

我登時慌了,回頭問管公公:“他騎著馬,我怎麽跟啊……幹爹?”

“給他弄匹馬,快!”管公公回過神來,著急地吩咐身旁侍衛。

我:“我不會騎馬!誰能騎馬帶我過去麽?”

“沒聽見聖上不許別的人跟著!你小子怎麽騎馬也不會?!”管公公怒道。

“謝二寶!”趙煜風的喊聲遠遠傳來,隱約帶著一絲不耐煩。

今晚隨行的都是平日裏在含章殿裏當差的,雖然平時不說話,但這會兒都麵露擔憂。

“跑著去吧!”一個宮女出主意道,“謝公公,你跑著過去,跑得時間長了,皇上會看你可憐讓人回去接你的!快去啊!再讓皇上發怒大家都別想好過!求你了!”

我回頭看趙煜風在夜色裏已經成了個巴掌那麽大的背影,心生絕望,這麽遠,我咋跟得上他?

“跑!快跑!”管公公拿拂塵打了我一下。

我不走管公公還要再打我,且一下比一下重,我無可奈何,隻得拔足朝那追不上的人狂奔過去。

草海遼闊,隻有一輪彎月掛在蒼穹,薄薄月光勉強能視物,我奔跑著,高到大腿的野草被我跑出一條窄路,草穗打在我腿上,微微有點兒疼。

趙煜風跑了大老遠出去之後,又騎著馬繞了個圈往回跑,跑過我身邊時我以為他會停,結果他隻是經過我的身邊,丟下一句“廢物”,便又跑遠了。

“啊!”我跑著跑著,兩腳發軟,被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前摔了下去,撲在草地上,砸飛兩隻小螞蚱。

跑得累死了,不想起來了,我幹脆就這麽趴著,大口喘氣。

“起來!”趙煜風騎著他的馬又過來,在我身旁停下。

我一動不動,裝死。

接著便有馬蹄輕輕踢了我腰兩下,趙煜風道:“再不起來,便讓馬踩你。”

踩死我算了!我深深地感到挫敗,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也以為哄得他有些高興了,不想換來的結果竟是他生氣的時候仍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整我來出氣。

我翻了個身,手腳攤開,和馬上的趙煜風四目相對,隻是他背著月光,我看不清他眼裏情緒。

“上來。”對視片刻後,趙煜風道。

上去就上去!我從地上趴起,也不問什麽,直接爬上去坐在他身前,後背靠在他懷裏拿他當個座椅靠背,根據我的經驗,騎馬坐前麵是最舒服的,也不用擔心會被甩出去。

趙煜風登時不爽:“你!”

我半點兒不走心道:“這個姿勢比較親密,奴才愛慕皇上,眼下四周無人,奴才忍不住親近皇上……”

“住嘴!”趙煜風怒道,一甩韁繩,大馬在草海裏飛奔起來。

我坐在前麵,草海上夜風凜冽,馬已經不知道跑出了多遠,我回頭去看,營地已經遠成模糊一片,隻見夜深千帳燈,管公公他們的人卻是看不到了。

馬在一片黑魆魆的樹林邊停下,我看不出來這些是什麽樹,趙煜風卻忽然道:“橘子樹這麽矮,也能摔下來,是有多廢物?”

我:“奴才以前沒爬過樹,不會爬……”本王子以前養尊處優著呢!

我下了馬去,接著趙煜風也下來了,馬隨意地丟在一邊讓它自己吃草。

“朕渴了,你上去,摘幾個橘子下來。”封建地主大老爺挑了塊草軟的地坐下道。

我爬上樹,摘了好些個塞在懷裏,拿下去給他吃。

剛才還怒氣衝衝的人,吃著橘子便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坐在月光底下,臉龐俊美如冷玉。

吃完他又讓我上馬,策馬到了另一片大林子,這裏的樹比野橘樹林的要高大太多,樹冠茂密遮天蔽月。

趙煜風:“上去。”

我:“……”

“奴才上不去……”

趙煜風直接雙手掐住我腰將我朝上一舉:“手攀住,胳膊伸直,腰貼緊!向上用力!”

我照他說的,攀住離我最近的樹枝爬了上去坐在上麵,不知道他要我爬上來幹什麽,目測這棵並不是果樹,上麵沒結任何果子可以讓我摘給他吃。

趙煜風冷漠道:“坐這兒做什麽?往上爬。”

我又慢慢吞吞往上爬了一層,剛上去,趙煜風手攀住樹幹,像隻靈活瀟灑的大猴子似的,飛一般地就上來了。

一上來又趕著我:“再往上爬。”

我起身試了試,有點兒怕:“太高了……”

“爬。”趙煜風折了根細樹枝在後麵抽了我屁股一下。

我在趙煜風的鞭笞下竟然爬到了快接近樹頂的地方,趙煜風也上來,和我並肩坐在一根粗壯的大樹枝上。

“學會爬樹了沒有?”他情緒聽起來平緩多了。

“學會了,謝謝皇上。”我溫聲答道,心想他今天晚上究竟因為什麽而生氣,現在是好了嗎?等會兒又會帶我去做什麽?有宵夜吃嗎?好晚了,好想睡覺了,想睡趙煜風那張舒服的床。

“案子查出結果來了,但這結果……”趙煜風忽然換了話題,剛開個頭,又伸手摟住了我的腰,不爽道,“你!你這狗奴才……樹上也能打瞌睡?當心掉下去摔成四瓣!”

昨天晚上沒怎麽睡著,現在過了睡覺的時辰,坐在這兒又冷又靜,實在太困了,我甩甩頭,睜大眼睛去看他,希望能被他嚇得清醒些。

果然看見趙煜風表情可怕:“你這混賬奴才……”

他盯著我好一會兒,然後疲憊地歎出一口氣,背靠著樹幹,把我拽進他懷裏用力抱住,一手扣住我後腦勺,使我被迫仰頭配合,繼而啃上了我的嘴唇。

好嘛,這下瞌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