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風的母親叫朱蟬,昔年乃是燕川第一美人,先皇出巡時對朱蟬一見傾心,將她帶回了宮,不久後趙煜風出生,朱蟬死於難產,趙煜風被交給沒有子嗣的虞昭儀撫養。

趙煜風長大後被封為睿王,賜了塊封地,才十歲,就被虞昭儀帶著去了封地,虞昭儀細心撫養小王爺長大,給他請先生,教他讀書,習武,君子六藝,在小王爺十二歲時,替他主持婚事,迎娶王妃曲邊蘭。

“曲邊蘭就是現在的皇後嗎?”我插嘴問道。

“是。”趙煜風點點頭。

“才十二歲啊,在我們那兒十二歲還是小孩呢……”我感慨,看著趙煜風,說不出是同情還是羨慕,“那皇後那時候多大?”

趙煜風表情奇怪:“……二十。”

我:“……”

我:“…………………………”

“再多問便把你丟河裏去!”趙煜風怒道。

我把“那你們成親那天晚上洞房了嗎”的問題咽回了肚子裏,聽他繼續講。

那時的趙煜風在自己的封地上過得還算不錯,封地上的事務都是虞昭儀在處理,趙煜風隻用學習和玩耍,可以說是無憂無慮。

但趙煜風十三歲那年,中京城郊出現了一場瘟疫。

瘟疫起初隻在城郊蔓延,城裏派出了不少官兵和醫官去控製瘟疫,城門緊閉不許出入,城外有瘟疫的村莊周圍由軍隊把守,隻許進不許出,很快便控製了瘟疫的蔓延。

可是在城外瘟疫快結束的時候,城裏的某個地方也爆發了瘟疫。

這個地方是皇宮,含章殿,最先被發現得了疫病的,是先皇身邊的一個貼身宮女。

貼身宮女被帶走單獨治療後,含章殿許多宮女和太監,都出現了疫病的症狀。

“這情況好危險,那先皇豈不是也很容易被傳染?”雖然這個故事已經發生,結局無法改變,但作為聽故事的人還是忍不住揪著心擔心。

趙煜風點頭:“對,先皇,和太子,都被傳染了。”

我:“那他們……”

“都死了,在那場瘟疫裏,整個含章殿,乃至半個內廷的人都死了。”趙煜風道。

我張了張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那是皇宮啊,皇宮裏有太醫院,禦藥房,擁有著這個國家最好的醫生和藥。

可是仔細想想,似乎也合理,傳染病有時候確實如同自然災害般凶猛,有時連發達的現代國家也很難招架,更別提醫療衛生條件落後連得個風寒都容易嗝屁的古代了。

皇帝和儲君都沒了,趙煜風是太子以下年紀最大的皇子,加上其他皇子的母妃幾乎都死於瘟疫,皇子們年紀尚小,無人出來爭奪皇位,趙煜風便成了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瘟疫結束的第二個月,十三歲的趙煜風由成田軍護送回京,在京守孝二十七天後,於大慶殿登基,繼承大統,睿王成了皇帝,虞昭儀成了虞太後,改年號為崇治。

“在聽沒有?”趙煜風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截樹枝,往我頭上一敲,表情很不滿,“怎麽一臉呆樣?”

“在聽在聽!”我聽得太出神,聽皇帝本人親口說他的故事,實在有種別樣的吸引力,“太精彩了!比電影還有意思!”

趙煜風皺眉:“電影為何物?”

我:“就是……一塊很大的屏幕,有差不多中京城的城門那麽大吧,上麵能看到很大的會動的畫,而且這畫裏的景物人物都與真人一般,還有聲音,會說話,有音樂,算是我們那兒的說書。”

“城門那麽大如真人一般會動的畫?還有聲音?”趙煜風想了想,下了定論,“妖術。”

“……”成吧,這是他的局限性,不能怪他,“然後呢?您登基之後呢?”

“登基之後,太後垂簾聽政,一直到朕二十歲。”

“二十歲……那您今年?”我又插了個問題。

趙煜風:“二十……七。”

我:“……”

他這————麽大了?

“你狗奴才這什麽表情!對朕的歲數有意見?”趙煜風一腳踹過來。

我條件反射般,在他腳還沒碰到我身體時便率先動作撲到了地上,說好話哄他:“沒意見沒意見,年紀大好啊,老頭好,老頭有低保!”

趙煜風更怒了:“誰是老頭?!!!”

我爬起,抱頭溜出一段他打不到的安全距離再卑微地蹲下:“我是我是!我是老頭!”

趙煜風麵容扭曲,把手裏樹枝朝我砸了過來:“過來!”

我有點兒不敢過去,很猶豫。

“你最好自己過來,”趙煜風指了指河裏道,“若是朕起身去抓你,這條河便是你的歸處。”

我隻好過去,蹲在他腿邊,抬頭觀察他表情。

趙煜風涼颼颼看了我一眼,一把揪住我衣襟,陰森問:“朕還沒嫌你蠢,你倒嫌朕老了?”

我違心道:“沒嫌棄,奴才可喜歡年紀大的了……”

趙煜風鬆開了我,感覺生氣了,看著河麵又不說話了。

一柱香,不說話,兩炷香的時間,還是不說話。

是不是我傷害到他了?他這麽大年紀了,又是一國之君,和我這麽年輕的小夥子混在一起,還被嫌棄,肯定覺得很丟麵子。

好可憐啊。

我拉了拉他衣服,他沒反應,故意不理我,我又抱著他腿搖了搖,他終於轉過頭來,煩躁道:“做什麽?”

“然後呢?”我問,“您還沒說完呢,奴才還是不知道您今晚上突然生氣的原因是什麽……”

趙煜風注視我雙眼,似有猶豫,良久,才平靜道:“先皇,也並非朕的生父。”

我:“???”

我:“!!!”

我驚呆了:“那,這,這是怎麽回事呢?”

趙煜風把手裏一塊石頭斜斜擲進河裏:“朕的生母朱蟬,入宮前是燕川城千金樓的花魁,她進宮的時候已經懷了我,此事隻有先皇、太後、我娘三人知道,先皇知道後先是將我娘打入了冷宮,可是後來我娘難產而死,先皇又懷念起她來,甚至隱瞞了我的身世,讓我以皇子身份宮中長大,賜我封地,十歲一到,便讓一個不受寵的昭儀帶著我去了封地,遠離皇位之爭。”

“但他大概死也不會想得到,最後竟然是朕繼承了他的皇位。”

我心中久久震撼,這宮廷秘聞也太刺激了,他媽不是他媽,他爸不是他爸的。

“聽完了,有何感想?”趙煜風問我。

“你們的故事……很精彩。”

我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摸摸他的背,給他呼嚕呼嚕毛,心想先皇不是他生父,再加上帝王多薄情,想來很難讓他感覺到什麽父愛,太後則是上次見過的,看起來對趙煜風也不是很慈愛的感覺。

難怪趙煜風這麽薄情寡義,冷漠多變,成長環境對一個人的性格影響是很大的,他身上至少還有一些些未泯的人性,曾經隱瞞身份與我相處的那段時間,幾乎要成為一個普通的正常人了。

如果這一輩子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說不定我們就一直會是好朋友,他作為普通人的那一麵就會永遠存在。

趙煜風對我略微僭越的行為沒什麽反應,隻是一雙眼睛幽幽把我看著,繼而手放在我後腰上向上一托,低頭給了我一個堪稱溫柔的吻,纏纏綿綿,細細密密。

我手抓著他衣襟,心口一陣奇異的發麻感。

“走了。”趙煜風鬆開我,站起身,兩指放在唇間打了個呼哨,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剛才在林子那頭吃草的從林子裏跑了出來。

趙煜風翻身上馬,衝我伸出一隻手。

我起身,伸手握住他的手,再一踩馬鐙,借著他手上的勁很輕鬆地就上去了,照舊坐他身前。

他長腿一夾馬腹,馬兒小步地沿著河邊往回走。

這靜謐的夜裏,清澈河水倒映著星與月,岸兩邊樹影被風吹動,沙沙地與馬蹄聲混響著,我忽而記起回宮前他帶我去中京城外河邊秋遊的畫麵來。

也是河邊,也有樹林,也是騎馬,他學著別人小娘子的相公送給我一捧花,問我甜麽。

那時的他心裏在想什麽?今晚的他,把自己幾乎能引發整個國家震**的身世告訴我的他,心裏又在想什麽?

希望不是在想要不要把我滅口。

我在他懷裏打了個哆嗦。

“冷?”趙煜風忽然開口問道,低沉聲音響在耳邊,嚇得我又是一抖。

“你這奴才實在是廢物。”他冷冷吐槽,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箍住我胳膊橫過我腰間,把我抱了抱緊,“若冷得受不了,這就回去了。”

“沒有冷,”我有點兒不太想那麽快回去,離了一大幫朝臣和奴才的簇擁,離開了龍椅的趙煜風才會有點兒人味,“可我……還是不明白,這和你今晚上在禦帳裏發火又有什麽聯係呢?”

趙煜風:“聯係就在於,吳貴寶那案子,現在查出來的結果成了那些宮女和太監是……是為了錢自願和成田軍兵士行苟且之事,朕的身世孫鴻光也知道,一定是因為朕要查他的部下,他覺得顏麵有失,才從中作祟,弄這麽一出來警告朕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