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閑散(6)
(282)
我把四個人就近扔到了酒店,開了房間,安排好一切才驅車回家。
17號別墅燈火通明,連院子裏的燈也全部亮著,我看著通天的光明,心裏漾起妥帖的溫暖。
蘇先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灰色的短褲白色的T恤,一雙米色的拖鞋,長腿筆直橫放在腳榻上,一副歲月靜好的悠然姿態。
聽聞我開門關門的聲音,他略微側了頭看過來,輕輕問一句:“回來了?”
這無外是一句廢話,但我卻聽的十分歡喜。換了拖鞋顛兒顛兒的跑過去,繞到沙發後麵俯身擁抱著他,臉挨著臉的蹭他,撒嬌的咕噥:“我回來了,你吃飯了麽?我都沒吃好,他們拉著我聚會,淨說那些年壓抑的話題,我都沒吃飽。”
他的唇溫柔的揚起,抬起頭來撫摸著我的臉頰:“廚房給你留了飯,還有你最愛的糖醋白玉絲,清爽可口。”他側頭看向我,性感的薄唇摩挲著我的,哄著道“吃飽了我陪你散步消食,嗯?”
“好呀好呀。”我忙不迭的答應,“你來陪我一起吃嘛?”
“你需要麽?”
“當然需要,吃飯配美人兒,下飯呀!”
他湊過來在我唇上重重吸允了一口,“那晚上我可得收報酬了。”
晚上的事晚上再說,沒準兒那會兒我早就睡著了。
我連衣服也沒換就先去廚房找了吃的祭我欲求不滿的五髒廟,心話說小時候放假休假什麽的最期盼聚會什麽的了。能見到同學一起玩還能大吃大喝一頓,盡管那時候經濟有限,卻每次都聚的很愉快。
反觀現在。聚會成了一種折磨,關於如今各自成就名利地位的炫耀,關於各自條件的攀比,無形中一種非要壓對方一頭才算不辜負千裏迢迢的聚會的感覺。如果對於初中時的回憶都是美好歡快的有多好?
可惜大多都是遺憾跟那時的結了梁子的舊賬,還有關於紛雜感情的悵惘,關於你過的比我好我很不開心的抱怨……於是認真的人輸了,醉了。
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不是有句話也常說‘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麽?事情過去那麽多年了。緊抓著不放到最後折磨的還不是自己?
我這樣勸了潘雪,結果她說:“是啊,這世道就是‘你認真就輸了’。但是你不認真,就連輸的機會都沒有。你出生就擁有一切,你永遠也理解不了我們這種朝著目標一步步奮鬥的艱辛,你理解不了……”
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為之努力的方式也不一樣。我沒有說我從來不會為了就算努力奮鬥也得不到的東西去浪費時間與青春,我想她那麽固執極端的人,就算我說了她也不會聽得進去。
我問李子豪,“你到底對潘雪是怎麽個意思?大家同學一場,不要關係處到最後走到老死不相往來的那一步。”
他跟她的關係不正常,我敏銳的感覺得到,從初中就不正常過。
李子豪看著我,笑的十分無辜:“我跟她能有什麽意思。她誌向那麽遠大,我難道要當她成功路上的絆腳石?我隻是可憐她。”
“如果你不打算包容她的全部。就不要給她自以為是的錯覺。”
我這樣告誡的他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討厭潘雪一副‘沒人能不關注我’的自傲,好像她作的天翻地覆男人們也一樣能輕易就原諒接受她似的,這會助長她的氣焰,就永遠也不懂得收斂。
我也很討厭劉方圓用張鑫去試探潘雪的態度,也很不喜歡紀委看我的眼神,也不喜歡劉順把我當未婚同學那樣去牽紅線……
總之時隔多年的聚會,大家都變了,變得不如上學時那麽簡單純粹了。
或許那時候大家就都不是純粹的,但是跟現在一比,那時的小把戲、小伎倆、小算計,都顯得那樣簡單跟單純。
蘇先生陪著我在院子裏散步消食。
他八卦的問起了我參加婚禮跟同學聚會的感受,跟發生了有趣的事。
我十分誠實的說:“有趣的事還真沒有,讓我感觸頗深的事倒是不少。時間這東西能衝淡一些事,但是也會抹殺美好的東西,看著那麽多熟悉的人,我卻感覺很陌生。你說究竟是社會促成了改變,還是他們改變了這個這個大環境?”
他輕輕一笑:“你覺得呢?”
“我感覺是環境改變了‘我們’,就像物競天擇,適應了這個社會的人才能很好的生存下去。跟他們的上進心與不停的奮鬥追求相比,我的生活太寡淡了。”我唉聲歎氣的道。
他嘖的又一笑:“大多數女人有了孩子生活都是這樣的,你比她們還好,有保姆有月嫂,你的時間還是有足夠的自由支配權。”
我歪頭看了看,他神態那麽認真。眨了眨眼,我說:“照你這麽說,普通家庭請不起保姆月嫂豈不是很悲劇?”
“悲劇還不至於,沒有月嫂保姆,還會有婆婆跟丈母娘,最不濟不還有孩子娘自己麽?隻是交由長輩看顧的孩子,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產生分歧,矛盾是少不了的。”
我想了想,還真是這樣。
舅舅家的劉文龍同學就是這樣,小時候是舅媽跟姥姥姥爺一起照顧的。在孩子撫養跟教育上,老人跟舅媽的思想上有著很明顯的代溝,鑒於輩分的問題,舅媽每每都是忍下了不說。結果每次不是跟我抱怨一通借我去開導了一下姥姥,就是雙方在同一問題上鬧不愉快。
這樣所帶來的後果就是,姥姥跟姥爺對待孫子的行為態度上就變得拘束跟小心翼翼。一般沒有舅媽的指示兩個人也不主動往前湊;而舅媽又覺得姥姥姥爺跟別人家的老人不一樣,在看孩子這事兒上表現的特別不積極,於是矛盾就產生了。隔閡就豎起來了。
這樣一想,我覺得我有個開明的媽跟開明的婆婆真是無比幸運。
哦,有個賺錢技能滿格的老公也是件大大大大的幸福。
我們兩個走出一段路,寂靜無言的時候,院子裏屬於夏季獨有的蛐蛐聲跟蟬鳴就顯得格外的清晰,尤其經過那棵槐樹下的時候。
往常我從來都沒特別注意過這樹上有蟬,一心都隻盼著它開花包包子。眼下聽到了這樹上的蟬鳴。我就想起以前在Q市的水上公園,夏季林蔭裏的樹根下從來都是土洞挨著土洞。小時候以為那是鬧耗子,後來蘇昊告訴我那是附近的人在抓蟬的幼蟲吃。
於是經過那棵樹的時候我覺得整個腳下都麻了。仿佛那地下已經空了,稍微走的重一點就會塌下去一樣。
蘇先生見我腳下如做賊一樣頓覺好笑,牽著我的手笑問:“你想什麽呢?”
我“哎哎哎”的反應了一下:“小時候聽你說過他們抓蟬吃之後,我就一聽到蟬鳴就覺得腳底下發麻。後來上生物課老師說蟬是把卵產在樹幹裏的。我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以我拖著蘇先生快走了兩步。等走出槐樹的範圍我才慢下來,心想有些東西真是越在意越覺得恐怖。
就像人的記憶,越想忘記,就記得越清晰。
第二天張鑫給我打電話,已經過了中午飯的時間了。
她問我有沒有空,陪她逛逛街消消宿醉的酒勁兒。
我正抱著安安玩吊鈴,他在我懷裏咯咯的笑。
張鑫在電話裏聽見了,就說:“要不你把孩子也一起抱來吧。聽說每一個嬰兒都是天生的治愈係小天使。”
我忍不住一笑:“你這不是宿醉難受,根本就是心情不好。你這不是不打自招麽?”
“是啊,是有那麽一點。你來不來吧?”
“來,怎麽能不來?”
掛了電話安排了一下孩子,我跟兩隻小皮猴兒好好的商量了一陣,換了衣服驅車去了昨天給她們安排的酒店。
本來以為隻有一個張鑫宿醉起的晚了,沒想到開車剛到,就看見了門口站著李子豪跟潘雪。
前者兩手插在兜裏仰頭望天,後者抬手撐著頭一副宿醉後遺症頭疼的樣子,有一點憔悴,有一點憂愁,一反她給人的強勢的感覺。
我把車停好,想著下去還是不下去,後來從鏡子裏看到李子豪朝我招了招手,就有點心虛的開門下車。
“來的這麽晚啊?”他果然是朝我招手的。
說的好像跟我約好了似的。
我鎖上車,笑問:“你們倆跟這兒日光浴呢?七月的太陽也很毒,你這膚色是要奔著馬路那顏色使勁呢麽?”
“怎麽可能呢,我這都曬了十多年了還是這顏色,夏天曬不黑,冬天捂不白,這膚色對我的感情特別專一。”
李子豪的皮膚跟古天樂是一個係的,天生如此。
但是他說的這些分明是意有所指,話中有話。
我就莞唇笑了笑,沒說什麽。
潘雪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的車,等我們說完了話冷場,她才感歎道:“每次一看見你,我就覺得那句‘學得好不如嫁得好’特別有道理。”
我也不生氣,笑著說:“你羨慕我啊?”
“不。”她搖搖頭:“我嫉妒你。”
我無所謂的聳聳肩:“嫁的窮一點我也會過的很好,豪車別墅我照樣也買得起。”
她愣在那邊,皺起了眉頭。
李子豪側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笑了起來:“不說我都忘記了,你們家的生意也做大了,怎麽樣,你現在也是名副其實一富二代了吧?”
我唔了一聲,謙虛道:“準確來說是創二代跟富一代的妹妹,我就是胎投的比較好,又剛好爸媽的交往圈子都是有錢人,於是就嫁的比較好。”
所以說豪門灰姑娘都是不太靠譜的,百裏挑一那一定是上輩子積德積到令人發指的程度才會上演這種通話戲碼。
所以說追求高於自己太遙遠的東西是不現實的,珍惜眼前人才比較重要。
隻是潘雪能不能聽得懂我話裏的意思就不一定了。
看她的臉白了一陣又亮起來了的顏色,那種強勢又回到了臉上,笑著說:“勤能補拙,我相信後天的努力完全可以彌補先天的不足。”
我整個都被噎到了,隻好尷尬道:“但願你追求的東西離著你比較近,不然追的太遠再回頭的時候隻剩下空****的路了。”
沒有人會一輩子都在原地等著誰。
“謝謝你的提醒了。”她朝我笑了笑,恢複了從前的趾高氣昂,從我身邊走過,歪頭朝我一笑,“世道**那麽多,但願你們始終如一。”
這是在咒我跟蘇先生婚變呢?
我靠。
我也真是醉了。
她走下去,開著她的那輛銀色奔馳絕塵而去。
李子豪一路看著她離開,重重的歎了口氣,“你別介意,她這人……你當她瘋魔了吧。”
“你勸過她了?”我好奇說出這話的李子豪。
“該說的都說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唄。”他聳聳肩道。
我“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劉方圓穿著一身酒店的白浴袍下來了,還穿著一次性的拖鞋,揪著蓬在腦袋上完全沒有發型可言的頭發走來了,“她走了?”
這個‘她’指的誰呢?
“誰啊?”李子豪問。
“還能有誰?那活偏了的女人唄。”說著看向我來,上下打量我一下,“你也真是咱們班的傳奇了,什麽都沒做,就什麽都不用做了,仇恨拉的滿滿的。厲害!”
他還朝我豎了個大拇指。
我“唉”了一聲,自暴自棄的道:“誰讓我生的好,嫁得好,沒辦法的事兒。”
放在以前我肯定會覺得這些都是貶人的話,要急赤白臉的跟人家爭辯解釋,但是跟蘇先生在一起之後,我覺得爭辯解釋根本就沒必要,誰也不能否認抹殺我‘生得好嫁的好’這個事實。
如果真有人拿這個來說事兒,就算是拿來刺激我,我現在也能特別心平氣和的謝謝她這麽誇我。
劉方圓呆愣愣的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這麽坦然就承認了一般,好半晌大笑起來:“看樣子你的確過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