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謝飛是個很好的朋友, 難得的知己,陳昭還是沒有答應嫁給他。
她不能想象自己嫁給任何人,特別是在整個國家都居無定所, 顛沛流離的時候。
白流蘇和範柳原兩人, 能夠在戰火紛飛的時候, 上演一出傾城之戀, 可陳昭永遠不能做到這一點。打仗的時候,她所能想到的隻有填飽自己和家人的肚子,保存一切可以保存的力量, 而不是和一個男人談戀愛。
這不符合陳昭的生存原則。
謝飛從來不是個糾纏的人, 繼續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去了。
但是他們的寧靜, 並沒有維持多久, 內戰很快開始了。
在東洋人離去之後,夏國迎來了一場短暫的平靜,但是不到半年的時間, 和平再次被打破。
陳昭覺得很痛苦,實際上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 都覺得十分痛苦, 畢竟這次的槍口對準的是自己的同胞。
從前他們一致對外, 為了保護自己的祖國和同胞, 和東洋人在戰場上搏殺,悍不畏死。可是現在,他們的槍口調轉, 為了當權者的利益, 殺掉自己從前的戰友。
但是陳昭又清楚的知道, 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
一個國家不能永遠混亂,也不能有幾種聲音, 夏國需要一個統一的政權,即便要為之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炮火聲沒有停止過,根據地也早就被包圍,陳昭不得不跟著大部隊撤離。幸運的是這些年來,她從未選擇過放棄鍛煉,槍術和身體都十分不錯,不至於成為一個拖累朋友的累贅。
盡管這些年來,根據地一直在不斷的發展壯大,但是相比於夏國其他的組織而言,它依舊顯得弱小。潰敗和勝利都時有發生,所有人都陷入了顛沛流離之中,最危險的一次,炮灰落在陳昭附近三米的位置,她被餘波震暈,失去了自己左耳的聽力。
但是萬幸,她還留下了健全的雙腿,能夠繼續奔走。
所以在死人堆裏昏迷了三天後,陳昭再一次醒過來,並且和大部隊走散了。逃亡的時候,沒有人會時刻注意另一個人的蹤影,而且現實也不允許任何人停下腳步,所以陳昭現在麵對的就是屍橫遍野的戰場,但是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活人。
即便早有準備,陳昭還是覺得這是地獄模式。
不過總是活著最重要,陳昭拚命推開身上覆蓋著的屍體,甚至沒有時間為他們感到難過。在這樣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活著和死亡,到底哪一個會更加簡單。
掙紮走了很遠,陳昭才找到一處被燒毀的村莊,這裏已經沒有任何人村莊的痕跡了。連房屋都被燒毀了不少。幸運的是,還有兩座土坯磚瓦房保留了大部分的結構,能讓她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而且村口的水井看著也還幹淨。
陳昭渴得要命,但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不敢直接喝生水。
在翻了整個村子所有的屋子後,她幸運的找到了一個不漏水的瓦罐,並且在多次嚐試之後,終於點燃了一堆火。
在等待瓦罐沸騰的時間裏,陳昭簡直覺得度日如年,等到終於把晾溫的水吞咽入腹的時候,她由衷的感謝上天。
從來沒有一刻,她像是現在這樣,明白了為什麽水是生命之源。
大口大口的喝完那一罐水,陳昭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開始在這個破敗的村莊裏頭尋找食物。
翻遍了村裏所有的地窖之後,以及所有她以為能藏東西的地方,陳昭總共隻撿到了小半袋玉米粒。謝天謝地,它們並沒有發黴腐爛,隻是有點幹癟了。
她還在村子周圍的田野裏頭,挖到了一些野菜,以及長得蔫巴巴的土豆,紅薯和蘿卜。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些都是食物,可以填飽肚子,維持陳昭的生命。
白水煮的幹玉米粒,以及蘿卜土豆,都不是什麽美味的東西,不過好在還有烤紅薯,它最起碼是甜的,能讓陳昭的心情愉快起來。這裏荒無人煙,看樣子以及被軍隊掃**了好幾次,倒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陳昭也實在是太過疲憊了,她的頭疼得厲害,一隻耳朵已經聽不到聲音了,而另一隻也在嗡嗡作響,必須得停下來修整幾天。
不過在三天後,陳昭就再次踏上了那條未知的土路,因為東西快吃完了。
她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但是好歹要找個有人煙的地方,打聽一下現在的消息,能找到大部隊是最好的。即使無法找到大部隊,她也該前往南江,設法和彼得聯係上,並且為自己請一個醫生,看看那枚炮彈到底有沒有損害她的身體,除了耳朵之外的其他地方。
畢竟她現在還不到四十歲,還不想那麽快結束自己的生命,更不想往後餘生躺在**垂死掙紮。
背著她找到的玉米粒、土豆和紅薯,還有那個僅存的瓦罐,陳昭艱難地前行。
她走得不快,但是很堅定,朝著太陽出來的方向,直到筋疲力盡才會停下來休息休息。偶爾,陳昭也會在路上碰見其他難民,但是他們隻會遠遠的打招呼,畢竟食物太珍貴了。
如果大家離得太近,就會出現兩種情況,要麽被迫分享食物,要麽為了搶奪對方的食物,殺人滅口。
陳昭小心又小心,除了想要問路的時候,她盡可能避免遇到其他難民。畢竟她現在孤立無援,而且聽力也出了問題,如果有人想要對她下手的話,就糟糕了。
就這樣流亡了兩個月,陳昭才走到了第一個正常的縣城裏頭。
而這個時候,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被饑餓、恐懼和磨難折磨的不成樣子,手腳都磨出了許多血泡,然後又變成無數的老繭。
不過,她還活著,活著就還有希望。
陳昭雙眼放光,她拚命挪動腳步,想要進城去。
隻要能進到城裏,她總能憑借自己的本事,換來一頓熱騰騰的飯菜,然後再去聯係她曾經的朋友。
可惜,守門的士兵十分幹脆的拒絕了她:“滾滾滾,災民不許進城!往北邊走,那裏有個難民營!”
盡管內心充滿憤怒,但是陳昭現在確實無力反抗,隻能順著人流先前往難民營落腳。這裏是城中的富戶設置的,一天給難民們放一次稀粥,還有些破破爛爛的草棚子,能夠讓人歇腳睡一覺。
不過好歹這裏是安全的,陳昭留在了難民營,她需要先休息休息,這段時間的跋涉實在是太辛苦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之後,陳昭在第二天領到了一碗玉米糊糊,勉強填飽了空虛已久的胃。然後在河邊把自己盡可能的洗幹淨之後,陳昭去找了難民營的負責人,那是個外表憨厚,但是眼中透著狡猾凶狠的中年男人。
他上下打量一眼狼狽的陳昭,很不耐煩的問道:“我為什麽要幫你呢,你看起來窮酸又老土,根本不像是認識什麽大人物的樣子。再者說,難民要進城的話,需要一個銀角子,你出得起嗎?”
麵對這樣的人,陳昭當然不會期望用言語說服他,事實上陳昭從來沒有忘記隨身攜帶些錢財。她總是在身上隱蔽的地方,縫製一些暗袋,裏麵裝著零碎的銀角子,輕便的珍珠或者金戒子之類的首飾,都是可以直接當成錢來使用的。
要不是有這些,這兩個月來,她早就餓死在半路上,根本無法到達這座城市。
陳昭轉身離開,思量了一會兒之後,拿著一個已經扭曲變形的銀戒指回來了:“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隻要你能帶我進城,再給我找個住的地方,並且讓我吃一頓飽飯,我就把這個給你。它最起碼能換三塊大洋,你肯定是不會吃虧的。”
這個戒指確實已經完全變形了,但是它上麵有一顆晶瑩剔透的藍寶石,這東西如果放在戰亂之前,十塊大洋也買不到。
不過現在是戰爭時期,這種奢侈品的價格並不算高,陳昭說得三塊大洋,確實是個合離的價位。但是三塊大洋也不少了,所以這個監工根本沒有遲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陳昭的要求,帶她進城安頓下來。
等到洗了個熱水澡,又吃了一碗熱湯麵之後,陳昭歎著氣躺在了旅館的**。
謝天謝她,她又回到了人類文明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陳昭就起床了,她把身上另外一個金戒子拿出來,換成了五塊大洋,然後給彼得發了個電報。
彼得和根據地指揮部之間的聯係緊密,他們有一套專用的密碼溝通,陳昭當然也知道這個,但是她不能暴露大部隊的指揮處,所以才通過彼得去傳遞消息。
救援的人來得很快,當天下午,在陳昭去舊貨店買衣服的時候,就有人聯係她了。
在新同事的護送下,陳昭終於到達了南江市,這裏正風起雲湧,各方勢力爭鬥不休,他們甚至掀起了經濟戰和間諜戰。而這些都是陳昭最擅長的東西,她熟知世界走向,能給出很好的建議,讓事態不會那麽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