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了桂花嬸關於過繼的提議, 又在劉家盤桓了數日,陳昭和謝飛準備回西北了。
回家之前,陳昭把從前劉叔給她的兩間房子, 又重新過戶給了虎子和石頭。兩兄弟一人一間, 至於那間廂房, 則被陳昭記到了桂花嬸的名下, 待到她百年之後,想給哪個兒孫,就給哪個兒孫。
劉家夫妻已經是快八十歲的人了, 早年間過得苦, 如今身子也不算十分硬朗。這次再離開, 估計日後見麵的機會, 也不多了,所以陳昭內心十分不舍得。
隻是聚散終有時,時光推著人向前, 時刻都不能停止。
謝飛和陳昭做了二十來年的夫妻,一直聚少離多, 有時候一年能見一次麵, 有時候三四年才能見一次麵, 加在一起的相處時間, 都不超過半年。
臨到老年,才算是多了點相處的機會。
不過也隻是比以往多些罷了。
謝飛還是經常會留在火箭基地加班,時常要三五個月才回來一次。
而陳昭呢, 她自己也忙得腳不沾地, 小麥增產的研究還在做, 又在西北大學裏頭掛名,做了個教授, 每周還要抽出時間,去給學生上兩天的課。
兩人在外人眼中,是一對彬彬有禮,舉案齊眉的夫妻,可關起門來,還是從前默契十足,並肩作戰的夥伴。
時間一年年過去,陳昭送走了劉叔,第二年又送走了桂花嬸。
然後是其他熟悉的人,周教授、趙老師、唐師母……
趙老師夫妻倆相繼離世,中間隻隔了一夜。
陳昭特意請假,去參加恩師的告別會。
待到葬禮完成之後,趙霽約陳昭一起說說話。
趙霽原本已經遠赴海外,繼續去追求她的音樂事業,但是趙老師夫妻雙雙離世之後,她卻突然下了在國內定居的決定。
“從前爸爸常說,人總是要葉落歸根的,那會兒我不理解。”
趙霽坐在陳昭對麵,漫不經心地攪動著手中的咖啡勺子,眉眼間也早就染上了風霜的痕跡。
她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前些年的時候,其實我心中不能說沒有怨恨的。我受過良好的教育,我在金色大廳都進行過演出,但是回到父母心心念念的祖國,卻連份音樂老師的工作都不能做,要用這雙手去種地拔草。”
“阿昭,你看看我的手,它還是一雙小提琴家的手嗎?”
一雙纖長的手伸到陳昭麵前,早已不複白皙光滑,上麵布滿了老繭和疤痕,即便又再次經過細心保養,也不能恢複到從前的樣子了。
想起兩人初初見麵的時候,那會兒的趙霽妥妥清冷小仙女一枚,陳昭心中其實非常能夠理解。隻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所以也隻能沉默以對。
不過趙霽自己就能想得開,她把手縮回去,舉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可是前些日子,媽媽臨去之前和我詳談了一番,我才逐漸明白過來。曆史潮流浩浩****,絕不以個人意誌力為轉移,當我們身處時代洪流之中的時候,能做到的便是堅守本心而已。”
陳昭微微一笑,輕聲道:“所以,你現在和過去和解了嗎?”
“不能說是和解,隻是理解罷了。不過也夠了,我如今也是五十歲的人了,總揪著過去不放,今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再說了,吃慣了西北的土豆小米,猛一去到國外,那漢堡牛排的我還真的有點吃不慣了。”
陳昭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就回來啊,咱們兩家繼續做鄰居。再過個五六年,我就該退休了,到時候咱們倆結伴去跳廣場舞去。”陳昭興致勃勃的說道,眼睛都開始閃閃發光了,“你是不知道,現在那些老太太們過得可時尚了,那收音機一放,能跳一宿!”
“真的嗎?”
趙霽也頗為好奇,她自從回國之後,就一直在療養院照顧父母。等到兩位老人相繼離世後,心情又一直低落,還沒有來得及發現這個國家的變化。
兩人分享了許多近日心得,時而輕言細語,時而拍桌大笑,享受了一個久違歡樂的下午。
陳昭上一世去世雖然也象征性的病了一年,但對於其他人而言,還是十分突然的,因為那時候她還很年輕呢。而且到處都是兵荒馬亂,別說是和好友知己們好好告別,甚至連通訊都不能得到保證,所以她對於離別的感觸並不算深刻。
但是這一世,陳昭親自送走了一位位的朋友、親人。
送別總是不愉快的,從前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共同努力奮鬥的人,轉眼間就滿頭白發,皺紋密布,再過幾天,可能就閉眼離去,被深埋地底了。
這樣的經曆總是叫陳昭覺得疲憊,又十分悲傷。
怪不得人到了一定的年齡要死去,因為一直活著也是痛苦的,陳昭在心裏默念。她不想再繼續生活在這個時代了,她想要回去,回到那個燈紅酒綠的現代社會去。
或者死去也行,失去所有意識,被深埋在地下,永遠沉眠。
怎樣都好,就是不想繼續這樣的輪回重生,落腳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時代,借用一個旁人的身體,去完成一段不知真假的人生。
她覺得厭倦。
謝飛很明顯感受到了她心情的變化,隻是幾番詢問觀察,也沒有得到個真正的答案。
但是陳昭的衰老是肉眼可見的,精氣神似乎被什麽東西給磨滅了,從前每天都精精神神的老太太,現在卻一天到晚躺在搖椅上曬太陽。東西也吃的很少,非得謝飛做好了飯,又慢慢哄著,才能少少的吃上小半碗粥,別的都不碰。
直到虎子和石頭也去世之後,陳昭徹底病了一場,躺在**幾乎失去了意識。
她在夢裏頭,居然把原主那兩世的人生,又重溫了一遍。
期間種種艱難險阻,縱然陳昭算得上經曆豐富,都險些叫她難以招架。她拚命掙紮著想要醒過來,可卻越發陷進去,怎麽都掙脫不得。
在第一場夢裏頭,她變成了舞女陳昭。
她沒有現代的記憶,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就被家裏所有的親人捆綁住,用道德和親情死死的束縛住她,叫她片刻不得喘息。失去了自由、未來、尊嚴的陳昭,和她一樣被人攆出家門,但是卻沒有那麽好運,能夠遇到陳安,也沒有其他謀生的技能。
陳昭是被舞廳的老板撿回去的,雖然僥幸也留下了一條命,卻欠下來救命之恩,隻得拚命掙錢報答對方。
後來,陳家人見她沒死,缺錢的時候又找了上來,想要繼續壓榨她。小陳昭拒絕了幾次,但是她孤立無援,對方又派出了陳母哭訴,站在道德製高點上,迫使陳昭為他們輸血賺錢。
這樣一重接一重的壓迫,終於叫小陳昭喘不過氣來,她找了根繩子,吊死在了陳家大門口,以生命做了最後一次抗爭。
可惜,陳家人的心腸已經壞透了,他們把陳昭丟在了亂葬崗上,搬了家之後,若無其事的繼續過日子。
為陳昭收屍的人,居然是薛辭秋。
因為薛雲亭也被男女主使計殺害,屍體丟棄在同一個亂葬崗,就和小陳昭被拋屍的時間差不多。
薛辭秋和嫂子去為薛雲亭收屍,見著旁邊臉色青白的小陳昭,也順帶買了口棺材,讓她也能入土為安了。
緊接著,陳昭又重溫了劉大妞的人生。
從生下來,就跟著父母顛沛流離,相繼失去父母之後,就在劉家莊裏頭自己掙紮求生。
去山上采點野果子,去地裏挖點野菜,五六歲的孩子,跟著鄰居們學種地,草長得比麥苗多出好幾倍來,根本收不到什麽糧食。
饑一頓飽一頓,靠著鄉親們的一點好心,總算是沒有被餓死。
但是離餓死也不算遠了,整個人都是皮包骨頭的樣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劉父劉母留下的破衣裳,裹巴裹巴不凍死就行。
就這樣過了快兩年了,劉叔和桂花嬸回家給父母上墳,在劉家村見著了餓的兩眼放光的大妞。她那會兒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手裏提個小籃子,裏頭稀稀拉拉裝了小半籃子樹葉,準備回去煮了吃。
快八歲的孩子,長得還不如別家五歲的娃娃高,頭大身子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撲到在地,一睡不醒了。
桂花嬸心善,見不得這樣的情形,和劉叔商量之後,就把大妞帶走,說是給店裏找個幫傭。
其實那會兒大妞能做什麽呢,重活兒累活兒還是劉叔一家子做,她又瘦又小,左不過是擦擦桌子掃掃地而已。就這樣,大妞終於能吃飽穿暖,在這樣的亂世裏頭活下來。
後來全國都解放了,大妞也跟著別人去上了夜校。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雖然比陳昭的速度慢些,但也一步步的拿到了高中的文憑,去上了大學。在那樣的時代裏頭,家裏能出個大學生,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劉家人都高興壞了,湊足了路費,歡歡喜喜的送她入學。
大妞也爭氣,在學校裏頭十分刻苦,但是她運氣實在不好。
她學的是外語係,教她的老師是唐師母的同事,誤入了男女主對趙老師和唐師母的報複之中,也被□□了。那位老師無兒無女,和她關係最好的,就是大妞這個學生,所以大妞毫無疑問的也被波及了。
二十來歲的敏感少女,被人栽贓了各種汙名,天天拉出去□□,最後實在承受不了,選擇從教學樓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大妞的老師經此一事,覺得是她連累了自己的學生,也跟著自殺了。
而劉叔和桂花嬸得知噩耗後,頓時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桂花嬸就得了偏癱,劉叔的身子骨也大不如從前。又正趕上劉家飯館要公私合營,劉家人心惶惶的同時,還得侍候一對父母,心思根本就不在飯館上了。
索性就把飯館交上去,虎子和石頭做了裏頭的員工,倒是借此躲過了一劫。
可是桂花嬸後來抑鬱過度,沒過兩年就去世了。
陳昭是在桂花嬸離世之後,才蘇醒過來的。
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陳昭還沉浸在夢境裏頭,恨得牙齒都要咬出血來。
謝飛一直在床邊陪護,見她醒過來,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聽到陳昭咬牙切齒的說道:“那群畜生,我要宰了他們!”
他一愣,急忙問道:“是誰欺負你了嗎?”
陳昭重重地喘了口氣,這才回過神來:“沒有,做了個噩夢,夢見了一群惡心的人。”
“是我認識的人嗎?能說給我聽聽嗎?”
陳昭沒有猶豫,把她夢中見到的場景一一道來,末了道:“那本書不是什麽好東西,它裏頭記載的所謂男女主,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夥,根本不配!”
謝飛見她激動地渾身發抖,忍不住輕輕拍打她的後背,讓她平靜下來:“好了好了,那隻是書而已,不是真的,別想了別想了。”
陳昭震聲道:“根本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是原主的人生!我雖然不知道為何會夢到這些,但是太真實了,就和我親身經曆過這些一樣,或許那就是前世今生。”
謝飛不是很讚同,但也沒有必要在此時反駁她,隻是繼續安撫:“好好好,是真的,那本書就是壞東西!”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白光閃現,二人再次進入了那個奇妙的封閉空間。
從前一直安安靜靜的書,此時仿佛生氣了一般,在空間裏四處亂竄,書頁嘩啦嘩啦翻動著。
陳昭進入這個空間後,整個人似乎都有了活力,一個箭步衝過去,就想把那本書狠揍一頓,先出出氣再說。
而見到陳昭來勢洶洶,那書像是被嚇壞了一樣,居然愣住了,結果就被陳昭抓在手上,撕扯打砸的□□了半天。可惜這書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成的,能發光會自己動也就算了,居然還無比結實,饒是被這般暴力對待,還是毫發無損,依舊輕薄如錦緞。
陳昭實在氣不過,隻得一腳把它踩到了腳底,權當是羞辱它了。
謝飛看得目瞪口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陳昭暴打陳家人的時候。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伸出一隻腳,幫著陳昭把那本書死死的踩在地下。
而那書此時簡直像是要氣瘋了,瘋狂扭動自己的本體,想要從兩隻惡狠狠的大腳底下逃脫。
陳昭怎麽肯放過它,那書越是扭動掙紮,她踩得越是用力得意。
雙方簡直像是拉鋸戰,彼此都毫不退讓。
再加上還有謝飛這個拉偏架的,二對一,這本素來占據上風的書,此刻終於落入下風,被死死的踩在腳底。
陳昭見此,才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心中鬱氣消散,腳下的力度也就輕了不少,那書趁機逃了出來,劈頭蓋臉在兩人身上狠狠地打了好幾下,隨後又是一陣發光,陳昭和謝飛就被踢出了這個空間。
“切,玩不起的鬼東西!”
陳昭躺在病**,渾身插著關子都沒有耽誤吐槽。
謝飛倒是無所謂,相反,見著陳昭重新恢複了精神之後,他覺得再挨幾下打也是值得的。他慌忙把桌子上的保溫飯盒拿過來,趁著陳昭現在心情好,精神頭兒也足,勸著陳昭好歹吃了點東西。
可惜,謝飛的心放下的太快了。
等到晚上醫生來查房的時候,陳昭再一次昏迷不醒。
謝飛在床邊坐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陳昭緩緩睜開了眼睛,卻隻覺得渾身疲憊不堪。
她心中突然有了預感,自己這回是真的要大限將至了。
看著倚靠在床邊打盹兒的謝飛,陳昭心中思緒萬千,最後匯聚在嘴邊,卻成了輕笑。
他們相識了兩輩子,上輩子是假夫妻,這輩子還是假夫妻。
陳昭知道自己的任性,也明白謝飛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假如還有下輩子的話,她希望自己能和對方成為真正的伴侶,再次攜手一生。
想著想著,陳昭覺得自己的意識飄**起來,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床邊的心電檢測儀,發出了“滴滴滴滴”的刺耳警報聲,謝飛陡然驚醒,就見著心電圖變成了一根平緩的直線。
“醫生!護士!大夫!”
謝飛驚恐的喊叫聲,吵醒了整棟樓,卻再也無法喚醒陳昭了。
他渾渾噩噩的聽著醫生的宣判,又跟著組織上的人對接了喪事的流程,親自看著陳昭入土為安。
棺木合攏,一鏟又一鏟的泥土落下,黑色的棺木漸漸被掩埋在地底,謝飛再一次和陳昭告別。
等到一切徹底結束之後,謝飛茫然了好幾天,才漸漸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但是精氣神卻大不如前了,從前走路虎虎生風的人,如今出行都需要拐棍了,做飯時常忘了鹹淡,出門也記不得多加件衣裳。
幾次三番鬧出問題後,組織上的人終於說服了謝飛,給他配了個警衛員,負責照顧他的日常生活。
即便如此,也沒有擋住謝飛的離開。
在陳昭去世五個月後,謝飛也在一天深夜溘然長逝。
隻是不知道是福是禍,謝飛又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再一次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看著房間的擺設,應該和他第一世的家庭差不多,屬於古板迂腐的守舊家族。房間頂上有燈泡,可是內裏的布置卻古色古香,架子床,博古架,連窗戶都是紙糊的,居然沒有換成玻璃。
不過屋裏倒是隻有他一個人,陳昭躺在**沒有動彈,默默的緩了幾分鍾,才閉上眼睛,準備接收原主的記憶。
原主也姓謝,叫謝鵬舉,是家中獨子。
如今這個時代,比從前謝飛所處的時代,還要再往前二十多年,如今皇帝還坐在龍椅上呢。而謝家則是世代官宦人家,在南城一帶勢力龐大,堪稱本地的土皇帝,當然樹敵也不算少。
原主是五代單傳,老謝家千頃地裏唯一的一根獨苗,所以從小是被嬌慣著長大的。
幸好,家中長輩雖然疼愛他,倒也知道溺愛的壞處,所以該管教的地方,也沒有放鬆。因此原主雖然有些個嬌慣,倒是沒有什麽太多的壞毛病,唯一的愛好,就是吃。
俗話說,三代看吃五代學穿,謝家累世官宦之家,傾盡全家之力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文韜武略均都不輸旁人。隻一個弱點,他口味奇特,謝家府中供奉的甚至還有禦廚傳人,卻也未必能討得原主的歡心,叫他吃得滿意。
要說原主有多挑食,倒也不是,他要吃的東西並不難尋,但是口味卻十分刁鑽。
愛吃的菜都是家常菜品,許是街邊的小飯館裏頭也是人人會做的,難辦的是沒有一個標準。
今日愛吃鹹的,明日又要換成甜的,今天這道菜覺得淡了,後兒同一道菜又覺得加點辣椒會好一點。如此一來,可不就叫謝家的廚師們愁壞了,隻覺得不愧是大少爺脾氣,實在是難侍候得緊。
若不是謝家給的工錢高,謝老爺和謝夫人待下人又和氣,恐怕廚房裏頭的師傅們早就走光了。饒是如此,謝家的廚師也待不長久,最多兩三個月就要換一撥了。
一來是叫原主吃得滿意,二來也是保護原主的名聲,不叫外頭知道他的挑剔性子。
謝飛想想原主,又想想從前的自己,覺得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他能這般挑剔,可自己當初在大院裏頭,饒是喝碗白粥,都得時刻擔心粥裏頭有沒有下毒。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謝飛稍微想了想,就拋之腦後了。
他如今最想知道的,是陳昭在何處。
第一世他什麽都不知道,但是第二世的經驗告訴他,兩人的重生該是有一定關係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和那本書有關。隻是那本書神出鬼沒,隻能它叫兩人進去,他和陳昭是無法主動去觸發的。
陳昭去世之前,剛剛暴揍了那本書一頓,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伺機報複,對陳昭有沒有危險。
謝飛的擔心不無道理,陳昭此刻確實陷入了危機之中。
她是在荒郊野外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隻見身邊睡得橫七豎八的人,腦子裏頭卻空空如也,什麽記憶都沒有。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她叫陳昭,今年十二歲,因為家鄉受了水災,跟著父母逃荒去了。
家中的糧食吃完了之後,父母無奈之下,把她賣給了路過的人販子,換了半袋子紅薯,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陳昭努力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覺得不對,自己不該是這個身份,可卻始終想不起旁的來。也曾經借著機會,問身邊那些同樣被賣掉的人,可是大家從前互不相識,根本不可能知道陳昭的過往經曆。
至於去問人販子,陳昭倒是也試過。
可惜對方根本不搭理她,即便陳昭表現的乖巧聽話,歇腳的時候主動幫人販子撿拾柴火,好話說盡,對方卻始終不曾動容。非但如此,對陳昭的看守反而更嚴格了,連去方便上廁所的時候,都得有人販子的眼線跟著才行了。
如此一來,陳昭索性就放棄了探尋的想法,選擇擺爛以對。
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實的真相總會浮現出來的。
腦海中閃現了這個念頭之後,陳昭突然意識到,她不該會這句話才對。依著她的記憶和身份,一個窮苦的農家女,怎麽可能會這些諺語俗語,這不正常。
還有,陳昭又掃視了一遍沿途的農田。
她居然能清楚地知道那塊地的莊稼生了病,該用什麽法子治病殺蟲!
而且,她似乎還會做飯,人販子每天給這些買來的人吃的,不是土豆就是紅薯。但是他們自己吃得不錯,蹲蹲大米白麵的,時不時還有一頓葷菜香香嘴。
陳昭記憶中自己家窮得叮當響,不然也不至於典賣兒女,但是那些人販子做得飯菜,居然還十分不能入自己的眼,顯得十分粗陋。這樣的見識,不該是個農家女能有的。
這絕對不正常,陳昭在心中暗忖。
這個地方處處都透露著古怪,陳昭暗暗提高了警惕心,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恨不得睜著一隻眼睛,唯恐被人暗害了去。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陳昭足足過了大半個月,才跟著人販子的馬車,到了一座高聳的城牆跟前。
她狀似無意的抬頭望去,隻見城門上標著兩個大大的字: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