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陳昭過得驚心動魄, 那邊謝飛的日子卻實在是舒坦。
原主早已經過了舉人試,距離下一次會試還有兩年多的時間,現在正是清閑的不能再清閑的時候。
謝飛自己的想法, 是根本不想去考什麽會試中什麽進士了, 他想趁著這個時間出國留學去。
謝飛當然知道夏國內裏已經是一團腐朽, 可現階段的外國列強們, 對這個真相的感知並不算十分清楚。
在他們的眼裏,夏國雖然自大傲慢,但是有數不清的黃金財富, 源源不斷的精美藝術品, 還有龐大的消費市場, 是一塊噴香的肥肉。不過鑒於夏國高層實在高傲, 以至於那些列強摸不透它的底細,還真的以為這是“天朝上國”,心中對夏國的實力估量錯誤。
這樣的信息差, 就造成了大部分的列強國家,如今是沒有想要和夏國開戰的想法的。
它們更傾向於通過和平貿易的方式, 從夏國攫取更多的財富。
也正是因為這樣, 才給謝飛留下了周轉的時間。
他清楚地知道, 在現在短暫的和平之後, 夏國會迎來綿延近百年的戰火,所有人都會陷入掙紮和痛苦之中。所以如果不趁著現在出去,他日後就出不去了, 即便能出去, 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能接觸到相對和平正常的環境。
而且,謝飛也很想去找找陳昭。
他有強烈的預感, 她一定也在這個新世界,隻是不知道去何處相遇。
在謝飛的印象裏頭,陳昭每次開局的身份都不一般,不是舞女就是孤女。要不是她自己能力超群,落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代,下場定然會非常淒慘,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更別提其他了。
陳昭也確實危機重重,托現在這具身體的福,長得實在是不好看,又加之麵黃肌瘦,頭發枯黃如雜草,怎麽看也不是個美人胚子,所以僥幸沒有被賣入青樓。
但是同一批被買來的其他幾個女孩子,第二天一早就被拖出去了。
聽做飯的婆子說,賣到了什麽麗香院。
這地方一聽就不是什麽正經場合,那幾個姑娘想來也前途渺茫了。
陳昭心中有憤怒,但是卻無能為力,她甚至連自己是誰都還不能確定。這幾天她的腦子裏頭,時不時有些奇怪的畫麵閃現,讓她摸不清頭腦。
有時候是很高大的樓房,裏頭金碧輝煌,來來往往的男女都穿的光鮮亮麗,看著像是異時空的來客。
有時候是一間低矮的破草屋,裏頭隻有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每天苟延殘喘,掙紮著活下去。
有時候是一間烏煙瘴氣的舞廳,裏頭的女孩子衣著暴露,言談浮誇,但是眼角眉梢卻透著刻骨的悲意,像是行動的傀儡。
陳昭覺得那些女孩都是她,但是她們的長相卻又各不相同,似乎連所處的時代都不一樣,這叫陳昭迷糊起來。難道自己是個什麽精怪不成,不然怎麽可能一會兒是這個人,一會兒是哪個人呢?
她一方麵害怕人販子的行為,不知道自己會落個什麽下場,一方麵又想不通自己的身份,心中都是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所以整日裏的表現就很恍惚。
這些舉動落在麗姐等人眼裏,就是這個姑娘有些憨傻,怕是腦子不靈光。
不過手腳還算麻利,這幾天在灶房裏頭幫忙,差不多的活計都能上手做。再加上她真的還識字,算術也不錯,因為憨傻的緣故,說話很是直接大方,不像是其他人一般扭捏,倒是也可以唬人。
麗姐思來想去,準備把陳昭賣進謝家去。
一來是謝家缺人,前幾天就來挑過一次了,可惜沒湊夠人數。
昨兒那管家又跑了一趟,還說了要求:要會做飯的,手藝倒是不挑什麽大廚,家常菜得會做。另外,還得懂得眉眼高低,舉止文雅些,不可送些粗野之人進謝家。
這可不就是照著陳昭的模子說的,她還識字呢!
不過最關鍵的一點是,謝家給錢大方,隻要他們能看得上眼的人,賞銀都要比別家高得多。
帶著陳昭和另外幾個孩子坐上馬車的時候,麗姐心裏不是不遺憾的。
這樣的氣度,卻長了這麽張大臉盤子,麗香院的老鴇看了幾回,隻說能去做個粗使丫頭,才給三兩銀子,真是虧死了。幸好還有謝家這個選項,但願那管家媳婦能看中她,身家銀子能得個十兩,好歹不叫麗姐肉疼太狠。
陳昭麻木的坐在馬車上,不知道前路是何方。
她有些恐懼,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送進女支院裏去,但是想想前段時間,那些老鴇子們來去如風,似乎沒有一個看得上她,心又稍微放下了一點。
至於送到其他地方,陳昭倒是不怕吃苦受累。
而且她模糊有種直覺,她自己應該是個很有能力的人,現在的狀態估計是被什麽東西給封印住了,等到封印解開,肯定是能大殺四方的人物。
這時候心中對於未來的恐懼,倒是叫陳昭把自己是個“精怪”這事兒拋之腦後,幻想自己真的有超能力,關鍵時候可以解救自己。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馬車在一處角門停了下來。
麗姐小聲恐嚇道:“待會兒都給老娘把皮子繃緊了!謝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你們要是能到這家裏做個丫鬟,日後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也不用愁了。這是老娘送你們的造化,可要是你們搞砸了,叫人家生了氣,壞了我的買賣……”
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用陰惻惻的語氣說道:“那可就別怪老娘我心狠,都提著腳給你們賣到那陰溝子裏頭去,到時候過上千人騎的日子,可別說我事先沒有提醒過你們!”
陳昭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其他幾個人也被嚇得瑟瑟發抖,臉色都慘白起來。
見了這一群小鵪鶉,麗姐才微微一笑,放柔了語氣說道:“也別怕,就是乖一點,人家問什麽你們答什麽。別耍什麽心眼子,也別想著搞鬼,乖乖地找個主家,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明白了嗎?”
大家忙都連連點頭,乖巧無比。
麗姐滿意地轉身下車,衝著門口的門子說道:“勞這位大爺進去通報一聲,我是西街的馬娘子,前兒和府裏太太的配房王媽媽約好了,今兒帶人來給她老人家挑揀挑揀,看看有沒有府上能看得中的。”
那門子上下打量了麗姐一眼,傲慢地說道:“在這兒等著吧。”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婆子跟著門子出來,衝著麗姐道:“王媽媽在太太那裏服侍著呢,叫我領你們先進去候著。”
說罷,又轉身進去了。
麗姐諂媚一笑,領著身後一群蘿卜頭跟著進去了。
進了大門之後,就是重重疊疊的屋簷,幽深彎折的回廊一道又一道,間或能看到幾許豔色。那是院子裏頭栽種的花花草草,不小心探出頭來,叫這群外來人窺見一抹春色。
陳昭低眉順眼的跟著,心中卻慣性的開始盤算起來,這個謝家看著像是鍾鳴鼎食之家,倒是有些《紅樓夢》裏頭賈家的感覺。隨即,她心中一驚,急忙翻檢自己的記憶,確信她不曾看過什麽《紅樓夢》,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東西呢。
她腳下的步子亂了亂,險些叫後頭跟著的姑娘撞上來,又急忙收斂心神跟上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婆子才停下腳步,輕聲道:“就在這兒等著吧,王媽媽空出時間就會來了。切記不可到處走動,不能出了這院子的門,若是一不小心衝撞了哪個,到時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麗姐忙點頭道:“老姐姐,您放心,我是懂規矩的人,來府上打轉這麽些回了,您看我出過什麽岔子沒有?”
說罷,又塞了個什麽東西過去,低聲道:“這是給您的孝敬,還請您多多費心,王媽媽若一得了空,就提醒她來看看。”
那婆子手下捏了捏,這才換了一張笑臉:“知道你是個妥當人,行了,這事兒我應下了。這有張凳子,你坐著等會兒,可都警醒著些,別叫你手下這些毛頭丫鬟壞了事兒。”
“我手裏還有差事,就先走了,會幫你轉告給王媽媽的。”
等到那婆子走得遠了,麗姐才扭著腰坐到凳子上,暗暗啐了一聲,罵道:“老不死的,狗眼看人低的貨色,幾時叫你落到老娘我手裏,那會兒你才知道老娘的手段呢!”
陳昭聽了個正著,但依舊默不作聲的低著頭,和身邊其他孩子的動作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出挑之處,也沒有半點犯錯的地方。
麗娘罵了幾句,實在無趣,又不敢放開聲音,隻得住口不言。
等了足足有大半個時辰,陳昭覺得腿都要站麻了,院門外頭才聽見了些許動靜。
陳昭偷偷抬眼去看,隻見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婦女,帶著兩個花容月貌的丫鬟走了進來。
她在心裏暗忖,這估摸著就是什麽王媽媽了,聽著像是個下人,可這打扮氣勢,倒是比富貴人家的太太還要闊綽。麗姐算是凶悍的女人了,可跟這王媽媽一比,倒更像是街上的潑婦,半點都比不上。
果不其然,麗姐忙從凳子上起來,三步並做兩步的迎了上去:“哎呦,王媽媽,您如今可越發氣派了!”
那王媽媽略點了點頭,便算是回應了,隨即隻把注意力放在院子裏頭這些丫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