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的內亂, 自然也給了其他國家可乘之機。
這些年來,南洋一直不穩定,除了當地百姓不滿殖民者的統治外, 也有夏國人在背後煽風點火的緣故。
最開始西洋各國不知道, 但是時間久了大家都不是傻子, 自然能感覺出來。要不是這些年他們自己內亂不休, 導致彼此關係僵硬緊張,早就聯手打過來了。
不過現在,西洋內亂將停, 夏國卻出了岔子, 可不就是他們動手的機會來了。
陳昭早有預感, 但是這確實是避不開的劫難。
說實話, 若不是因為她和謝飛百般籌謀,這場戰爭早在二十年前便要打起來了。那會兒的夏國積貧積弱,工業科技近乎於無, 對外國的了解也十分淺薄片麵,若是那時候被眾國聯手, 夏國無疑會遭遇一場浩劫, 百姓定然民不聊生。
如今經過二十年的飛速發展, 雖然依舊有不足之處, 但是全力抵抗之下,也不是沒有一拚之力。
從前寧靜祥和的海岸線,如今戰艦密布, 炮火聲此起彼伏, 沿岸百姓早早的便往內陸逃命去了。
打仗拚的就是人力、物力、財力。
夏國人口自然不必說, 比西洋全部人口加起來還要多,隻是大多數百姓以種地為生, 正兒八經的海軍數量算不得很多,所以顯得軍備力量不足。可再是不足,畢竟人口基數擺在那裏,再加上還有很多陸軍士兵為後備,從裏麵挑些識水性的,倒也不難。
再加上夏國以逸待勞,而西洋各國則是從南洋或者東洋遠道而來,天然就占據了主場優勢。
故此,雖然是十幾個國家聯手,想要從夏國這龐然大物身上撕扯下一塊肉來,可也並未落到什麽好處,甚至連海岸線都難以攻克。
這邊夏國朝廷海軍和外敵打得不可開交,那邊陳昭也沒有閑著。
她趁機在西部和南部的偏遠地區,建立了許多的根據地,這是陳昭和謝飛幹慣了的活兒了,再加上謀劃多年,算得上駕輕就熟,水到渠成。
借著當地官員的掩護,陳昭用兩年多的時間,把夏國三分之一的領土換了天地,而穩坐京都的那些上層人士還絲毫不知道,隻顧著沾沾自喜於擊敗了外敵。
本著天朝上國的氣度,這些高坐廟堂的人大手一揮,隻打算叫戰敗國投降認輸,居然連賠償都沒怎麽準備要。
陳昭聽到消息之後,險些氣笑了。
打了這麽久的仗,死了多少士兵,花費了多少錢財彈藥,多少百姓背井離鄉民不聊生,這麽輕飄飄的就算了?可真是不當家不知財米油鹽貴,合著不是他們掙下的家業,花起來不心疼啊。
懷著滿腔怒火,陳昭當即就進宮去見雲若華了。
這位皇太後這些年威儀日盛,再加上打敗了西方聯軍,更是誌得意滿的時候,聽到宮人回稟,說是太傅陳昭求見,倒是收斂了些許喜色,命人傳喚。
陳昭進殿之後,倒是未曾叩拜,隻拱手行禮示意。
這是從前雲若華給她的特權,見官不拜。
雲若華對陳昭是有一份敬意在的,雖然如今二人算是漸行漸遠,但她也未曾在麵上刁難對方,當即就笑道:“老師這樣客氣,快快請坐,哀家剛得了西洋進貢的上好咖啡豆。老師嚐嚐好不好,若是喜歡待會兒也給謝大人帶些回去。”
陳昭從善如流地坐下,內侍很快就端上了一杯咖啡,瑩白剔透的甜白釉配上香氣濃鬱的褐色咖啡,倒也有種別樣的風味。
待到一盞咖啡飲盡,陳昭例行誇了幾句後,兩人方才談起正題。
“老師可是久不入宮廷了,今日忽然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陳昭放下杯子正襟危坐:“太後娘娘,如今正值學院畢業季,臣整日忙著考核審定之事,倒是怠慢了陛下和娘娘。今日前來,是因為聽說如今夏國正和西洋各國談判,民間傳得沸沸揚揚,謝飛回家的時候也提過些許,心中有些想法,故此來尋太後。”
“哦,不知老師有何高見?”
陳昭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聞言便直道:“高見談不上,隻是讀古念今有些感想罷了。臣敢問太後,炎黃時期,我國國土麵積為幾何?人口又為幾何?”
雲若華坐直了身子,回道:“總不會超過如今的海東省,人口恐怕十萬便是天數了。”
“那太後娘娘以為炎黃二帝在仁義、名聲方麵,如何?”
“自然是前無古人,又為後人所敬仰瞻望。”
“那炎黃立國,是因為仁義過人,還是武力壓製?”
雲若華沒有繼續回答,她不是蠢笨的人,這兩個問題一出,再聯合陳昭方才所言,便知道對方是為何而來。原來是不滿如今的議和內容,覺得他們一味標榜仁義道德,隻顧著彰顯□□大國的氣度,渾然忘了立國根本。
她凝視陳昭片刻,內心也不得不歎服,對方確實高瞻遠矚,勝過朝堂上那些官員百倍。
陳昭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才起身長揖到底:“太後娘娘,真理隻在大炮射程之內,夏國之所以贏得這場戰爭,靠得不是仁義禮智信,也不是溫良恭儉讓,而是千千萬萬士兵的浴血奮殺。”
“將近三年的戰鬥,海軍死亡失蹤人數多達四萬人,民兵後勤也有兩萬人喪命,更有近十萬人傷殘,這個數字後頭是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太後娘娘,您想想這些年給出去的撫恤金,那些外事部的大臣們,可真是不當家不知財米油鹽貴啊。”
陳昭強壓著怒氣,沒有破口大罵。
不過雲若華這會兒醒過神來,反而生起氣來了:外事部給出的和談內容裏頭,絲毫未提賠償的事情,隻有兩國交好通商,互為友國。
“這些國之蠹蟲!險些誤了我的大事,害了我夏國百姓!”
陳昭看她大發雷霆的樣子,內心毫無波動。
若不是雲若華近些年越來越忌憚他們夫妻,把謝飛在外事部邊緣化,此次議和更是隻有參與權沒有發言權,也不至於鬧得如此難看。別說謝飛了,就是陳昭自己這兩年也幾乎是個隱形人了,科學院去年就被雲若華借機收走,唯有一個皇家學院,因為實在沒有借口,這才能留在陳昭手裏。
可是看如今這架勢,最多一兩年的功夫,怕是對方還是會動手的。
陳昭對此倒是接受良好,權勢地位動人心,上位者想要集權這是天性。她也不敢說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就能克製天性,不為所欲為,所以陳昭一直以來的努力方向,就是建立一個分權的製度。
隻有互相牽製,互相扶持,互相幫助,才能長遠而健康地走下去。
從宮中出來的陳昭,帶著雲若華給她的咖啡,以及給謝飛的聖旨。上頭明文寫著,此次何談事宜,由謝飛謝大人全權負責,外事部眾人協助,太後與皇上決策。
等陳昭回到府中,謝飛正在釣魚,他最近被排擠的厲害,是整個外事部最清閑的人,故此除卻點卯外,便是在家裏養花觀荷,悠閑得緊。
不過聖旨一到,謝飛也就收了心思,專心去談判:他可是最知道西洋各國有多富裕的,這次非得狠狠地撕下一塊肉來,讓他們知道心疼知道怕,日後才不敢隨意挑釁。
隨著謝飛的活躍,陳昭再一次蟄伏下來,每天除了去學院外,旁的宴飲聚會一概不參加,隻窩在自家府裏。
雲若華派到她家中的探子二十四小時監視著,報上來的內容也都是郡主逗鳥養花,在書房練字看書等等。雲若華不相信,她心裏陳昭可沒有這麽修身養性,衝淡無為。
但是幾波探子呈上來的內容都一樣,總不能都被陳昭發現收買了去,所以雲若華無奈之下,除了叫人加緊盯梢,旁的也做不了什麽。
其實她的想法是對的,陳昭還真不是個閑得住的人。
這十幾年來,平武郡主府被她收拾的鐵桶一般,府裏下人的來曆,背後的主子是誰,陳昭都一清二楚。除此之外,府中地道暗道以及各種暗房到處都有,隻要陳昭想,她在這郡主府裏不說呼風喚雨吧,神出鬼沒還是做得到的。
再加上還有兩個專業替身,誰知道坐在書房看書彈琴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呢。要不是怕雲若華突然召見,替身無意中露出馬腳來,陳昭早就跑了,也不至於好幾年都窩在京城不動彈,險些憋出病來。
隨著和談落下帷幕,謝飛再次立下大功,西洋各戰敗國狠狠出了一次血:金銀賠償那是必須有的,除此之外還有夏國商隊免稅十年,科技人才共享,以及各殖民地的優先商貿權等等。
相比於從前的什麽俯首稱臣,互為友國之類的,明顯這個結果更得雲若華的歡心。
故此,雖然忌憚謝飛和陳昭夫妻,雲若華也沒有吝嗇獎賞,再次加封了謝飛,如今他已經是超一品的定國公了,比陳昭的品級還要高一些。
不過這些東西,早非夫妻倆所求,兩人平平淡淡的接了賞賜,轉頭繼續轟轟烈烈鬧革命。
在這個時代將近三十年的時間,兩人步步小心謹慎,一點一點的積蓄力量,如今終於到了翻盤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