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錢多一早起來,就到廚房裏準備早餐,像個普通平凡的小婦人一樣,安下心來服侍著相公孩子。

看著孩子們和田野開心的吃著她燒的飯時,她突然對著充滿陽光的小院長吸了口氣,覺得這種日子真的充滿了太陽地兒。

好滿足哦。

真好,老天沒有還奪去她的太陽。

雖然心裏苦澀的沒有一點兒胃口,可是看著孩子們的笑臉,她還是勉強讓自己吃了幾口飯。

然後這一天,田野便無後顧之憂的坐在屋子裏安靜的看書。

錢多負責照看孩子們,因為剛搬來,她不放心他們出門玩,隻準他們在院子裏玩,給他們安排寫字任務,自己抽空洗洗衣服,整理一下小院。

原來這樣平淡的日子,過得很沒負擔。看著自己拉起的繩子上曬上了衣服,感覺,生活很愜意,簡單的生活真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有陰影,她不怎麽敢出門,小院裏的什麽事都爭著做,就是要出去買菜啥的,還是要叫田野去。好在每次她都找了借口,田野並沒有懷疑什麽。

於是三天裏,她要麽小院內,要麽屋裏邊,做做飯,掃掃地,洗洗衣服,跟孩子們玩玩鬧鬧,真是其樂融融

院子的角落裏,有一口大水缸,許是常年雨水,盛滿了長著苔蘚的水,裏麵,還生長著一株水蓮。形成了這個小院裏唯一有生趣的風景。錢多無聊時,就趴在這上邊,看著水裏的水蓮和水草什麽的發愣,腦子一空閑時,情不自已的總要想去梅心非。隻是現在再想起來,心裏開始有沉靜之感,當時雖然是清醒了,而心甘情願的放下還是不行,不過,經過這兩天的沉澱,她覺得她能用平和的心去回憶當天的事了。

水麵上,渾渾的倒映出她的臉,那麽幹巴,粗糙,不知道是不是水太黑,她的臉這時候看著有點嚇人,像是水底裏隨時會冒出來的水鬼。看著看著,她吃吃地笑了。看,就是水裏這麽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怎麽能配得上豔絕天下的梅心非?她是吃了妄想丸了麽?奢望是不是太誇張了點?試想就她這樣一個鬼樣子,走在梅心非身邊多麽的慘不忍睹!

嗬!嗬!

自己還曾經那麽不知斤兩自以為是地跟在他身邊冒充女老板,她可真不愧是醜女多作怪!

“娘!娘你又在看什麽?”豪兒跑過來。

錢多收回神,將憤懣的情緒壓下心底,對豪兒露出笑臉,“沒什麽,怎麽了?”

“娘,我想出去玩一會兒。”豪兒說著,眼波裏露出可憐兮兮的乞求,“娘,我會小心的,不會跑遠,好不好?我不會跟別人家的小孩打架,我就在附近轉轉。”

錢多心裏也升起愧疚,這幾天,她像圈小雞似的圈著他們,一是怕他們出去不安全,二來自己不敢帶他們出去,所以他們已經在這個小院悶了三天了,說起來,農村的孩子都該滿地跑的呀。

“哎,那好吧,我跟著你們一塊兒去。”孩子們沒有進過城,她是著實不放心。

“噢!娘,太好了!曼兒!曼兒!我們跟娘出去玩了!”豪兒歡呼著去喊曼兒了。

錢多去跟田野說:“田野,我……帶孩子們到外頭放放風,順便買菜。”

田野抬頭,目光裏有淺淺的訝異和喜氣,“很好,你們去吧。”

錢多領著兩個歡天喜地的孩子,出門了。“你們倆聽好,不準亂跑,路上還有車子,有馬車有驢車,一定要當心,走路不要東張西望,不要隨便抓小販的東西,弄壞了要賠的……”

“娘,我們知道了,爹爹早就告訴過我們了。”豪兒不耐煩地擺擺手,眼睛已貪婪地往前方巴望。

錢多扯著曼兒的手,跟在豪兒後邊走出巷子。

一番熱

鬧的景像在眼前,幾天不出來,她也覺得有些新鮮,長長吸了口氣,好像要把胸腔裏的濁氣給替換掉。摸了摸口袋裏的錢,她決定既然出來了,就多買點東西回去。這幾個月下來自己掙的錢,給孩子們打打牙祭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麽一想,她覺得很有勁頭,領著兩個孩子直往菜場走。割了三兩肉,買了幾樣菜,想著今天晚上要給他們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她就覺得心裏特別知足。回來的路上,還有求必應的帶他們到處個鋪子裏看了個夠,買了小糖人和小發夾,親自帶著孩子狂街,這種感覺就是不一樣,錢多忽然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來。

一會兒,錢多忽然發現現在越轉越熟悉,離包子大哥那地兒近了,心頭一暖,幹脆也給孩子們買點包子吃,於是便又雄糾糾的往包子鋪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豪兒看到有一群孩子在踢球,不由的眼饞,“娘,我想去看。”

“不行,那些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會欺負你的。”錢多很是擔心。

“娘,我就在一旁看看,我不惹事的。”

“娘,我也走累了,我想跟哥哥在這兒看。”曼兒也眼巴巴的看著她。

錢多歎了口氣,囑咐豪兒,“那行吧,不過你們兩個一定要乖乖的在這兒呆著,不準亂走,豪兒,你要看好妹妹,娘就在前方買點包子就回來。”

“嗯,知道了。娘,我們等著吃包子。”

錢多知道豪兒是聽話懂事的孩子,便略帶著擔憂的兩步一回頭的繼續往前走,到路口拐彎時,回頭看他們手牽著手很乖的站在原地,便稍有放心,一回頭,快速往包子鋪去。

再來到包子鋪,錢多的心境完全不同,不見了往日的神采飛揚,但卻麵容溫和平靜,與包子大哥說起話來,不似以往的熱烈無賴勁,反倒像是由精神病恢複正常似的變得禮貌而謙和。

包子大哥摸不著頭腦的,直對著她看,說:“妹子,你今天咋了?”

“我沒咋啊。”錢多依然笑得親和溫柔。

包子大哥收回詫異的神情,自動的給她包包子,“妹子今天要幾籠?”

“三籠吧。”

“咦,今天要的少哦,怎麽,上次的大家沒有吃完嗎?”

錢多心裏怔了怔,上次,因為給梅府的人吃,她下了大本錢。現在想想,真虧啊,用自己的錢替他去養人,真是個傻瓜中的精品。“你的包子一向很好吃,隻是這次是給我的家人買。”

“喲,妹子要回家?還是相公來了?”

“是,他們都過來了,所以,給孩子們嚐嚐。”錢多笑得慈愛百般。

包子大哥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說妹子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嗬嗬。”

錢多幹幹地笑笑,沒再接腔,實在是現在她有點著急,因為心裏擔心那兩個小家夥。“包大哥,快些。”

“哦哦,好好。”

錢多正無聊地站著等著,耳邊忽然聽得有馬車聲,隻是條件反射的往路麵上瞥了一眼,立即,被視線捕捉到的一輛豪華馬車給驚到了。

並不是因為馬車有多漂亮,而是,這輛馬車她太熟悉了!

是……梅心非的馬車。

錢多腦子裏嗡的一聲,幾乎是來不及思索的,一個箭步就踏入了包子鋪的大門,一邊匆忙地對包大哥說:“包大哥你包好先放著,我到裏麵瞧瞧。”

“哎,什麽事……”包大哥驚詫的看著她急急匆匆走向裏堂,納悶的摸了摸頭。

一直奔到裏堂的過道處,錢多才停下腳步,撫著呯呯亂跳的胸脯,撲閃著顫抖的睫毛,稍稍平複了慌亂的心,然後躲在一道門後,悄悄地探出頭從門縫裏往外瞅。

其實她稍稍回神後,也

覺得自己不必這麽大驚小怪的,這麽大個馬路,人家又是尊貴的坐在車子裏,根本不會看到她站在路邊,她不必躲都沒關係。再說白點,就算人家看到了她,肯定也懶得下車跟她打招呼。所以,她在怕什麽呢?根本就是庸人自擾,多此一舉。

不過,事實上她還真不是矯情,她隻是猛的一看到他的車子,心裏亂成一片,驚慌無措中做出了下意識行為,躲避。就算他看不到,她也由心底的害怕與他擦肩而過。她怕看到那個,她怕看到那個人心裏的傷會更加深。縱然她也同樣的想看到那個人。

原來愛過的人,會給她這麽毀滅性的打擊。是的,她覺得她已經變得不像以前的錢多了。她的氣場已經徹底的不存在了。

這麽想著,她慢慢放鬆了情緒,苦澀的嘲笑了一下自己。

然,外門越來越近的馬車聲還是提醒了她,她屏氣凝神,驀地,看到馬車走到了鋪子門口,她的心一繃,又惶恐又貪婪地盯著那熟悉又遙遠的馬車,旁邊,走著的不是蓮姑娘而是文青……

錢多雙眼都在顫動。

突然,馬車噶然停止。

錢多一愣,腦袋當機。

車簾子被文青掀開,一道頎長身影一彎腰從車裏鑽了出來,瞬間,挺拔的站立在了鋪子門前。依然是月白的披風裹身,麵紗蒙住了大半個臉,神秘而詭異。依然是那樣不可多得的風采,那氣勢逼人的氣質,依然風華絕代。

因為他的出現,整個包子鋪霎那間蓬蓽生輝。

錢多癡心不改的迷亂的望著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人,努力強壓著胸口的激動,一刻不肯放鬆的看著他。

雖然隻有三天,隻有三天沒見……再看到他,真的有點恍如隔世的觸動。

這個人,已經完全的陌生。

隻是為什麽,他會在此逗留?

懷著疑惑的心,錢多小心的偷偷看著。

隻見,梅心非有點若有所思的在門口站了站,目光就鎖在了包子大哥的包子籠上,“這包子的味道好熟悉。”他的聲音清清雅雅的傳來,好像從很深遠的地方飄出來,隱隱帶著一絲歎息。

錢多腦袋裏一時間翻江倒海。熟悉?他說熟悉……是的,曾經不久前,她,不知羞的撒著嬌喂他吃過。他的記性可真好。

文青小心地看了一眼梅心非,低聲說:“公子,咱們剛吃好飯,還是先回府吧。”

梅心非看也未看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裏,隻是衝著早就呆若木雞的包子大哥說了句:“給我盛一籠。”

文青麵露難色,卻也隻得上前,給包大哥付帳,“老板,你快點,我們梅公子趕路。”

梅心非靜靜地站著,不知怎麽,他盈盈如水的眼波,開始有意無意地往鋪子裏掃視。

錢多嚇得忙往一邊一躲,縱然,她這個位置是他很難看得到的。

耳朵卻尖銳地豎了起來,不放過外頭任何一絲聲響。但,她聽到的,隻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忽然,“公子……”隨著文青一聲低低的驚訝的喚聲,錢多耐不住了,不由的又小心膽戰地探出頭,眼睛一點一點的露在門縫,隨之,她看到了梅心非那清高典雅的人,正一手掀開了麵紗毫不避違的將包子咬在齒間……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驚豔於他絕世的容貌和他行雲流水般優雅的姿態,以及他手間那個與他本人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包子……

錢多的眼淚,卻不知不覺的悄然滑落。

他為什麽,會這麽毫不怕丟身份的站在這麽破小的包子鋪前大吃特吃,還吃得餘猶未盡?長長的睫毛半攏,遮住了裏麵的黑珍珠,卻擋不住那幽靡的光芒。仿佛沉浸在一種無法讓他釋懷的深思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