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絕望的真相 二更
那夢中發生的一幕幕在腦海裏不停的交織、撕扯,那絕色女子,相互交纏的手,親密的絲絲低語,那冷漠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原來那不是夢,那是真的!他真的帶了一個女子回來!一時之間,她隻覺得所有的一切就是一個諷刺的笑話!
她死而複生,再一次遇到暄,以為是上天垂憐,再給她一次機會,讓他們今世能夠相依相守,可是殘酷的現實告訴她,那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自始至終,那個人都沒有給過她任何的承諾和希望,是她自作多情的傻傻的期盼著!
一滴晶瑩的淚珠,劃過她的精致的臉頰,順著臉蛋,一滴滴,慢慢的滴落下來,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叮的聲響,心痛的無以複加,那雙小手此刻緊緊的握著,臉色煞白,唇角被她死死的咬住,殷紅的鮮血,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北辰曄看著她絕望無助,搖搖欲墜的樣子,心痛的無可附加,憐惜的將她摟在懷裏,想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不停顫抖的身體,她的痛,他感同身受,可是他卻在她沒有準備的時候,親手揭開了那道疤,隻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兩耳光!
“那個女子是誰?”
沫沫沒有掙紮,眼神飄渺,就在北辰曄以為她會繼續沉浸在自己悲傷裏的時候,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嘶啞難喑。
“是突厥的公主,為和親而來!”
北辰曄見她終於肯說話,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不瞞她。
“原來還是個公主啊,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父親也知道是不是?”沫沫淡淡的話語中,透著冰冷,讓北辰曄無措的慌張起來。
“是,在大軍回來之前,我就得到了消息!”
那時,他原本是想給她一點提示的,可是又怕她誤會自己居心不良,所以,才狠狠心,沒有說出來。
沫沫沒有理他,直接掙脫了開,就要往外走。
北辰曄猝不及防,但見她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上前想止住她。
“等你身體養好了,我會親自送你去安王府,現在你就留在這裏好不好?”
北辰曄話裏裏帶著哀求,禦醫說她思慮過重,這一次受了太大的打擊,不能再受刺激,否則,日後會落下心絞痛的毛病。
沫沫眼裏閃了閃,輕而堅定的搖搖頭:“我想要他親口解釋!”
北辰曄痛苦的閉著眼,拳頭緊了緊,又緩緩的鬆開,半晌才艱難的點點頭,溫柔不改的說道:“那也要等你吃過東西才行,乖,等你用過膳,我送你過去!”
沫沫此時根本就沒有胃口,她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隻有見他一個念頭。
北辰曄無法,經過這麽久的觀察和了解,他知道她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
馬車已經在外麵等著了,可是剛走到大門口,迎麵就撞上了匆匆趕來的雲戰夫婦,還有雲寶。
雲戰一身戰甲還沒來得及換,顯然是從宮裏出來的,雖然麵無表情,但是在看到一臉病態的女兒時,眼裏閃過的心疼卻是顯而易見的。
佟氏更是兩眼通紅,在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後,連飯都來不及吃,就趕來了,再看到一向活潑的女兒短短的幾個時辰,就變成了這幅模樣,頓時心疼的直掉淚。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她就該阻止沫沫和安王交往的,隻是那時見夫君沒有幹涉,而看安王也是個好的,就沒有說什麽,現如今,卻是大錯特錯,帝王家,哪裏真的有真情可言?
雲寶如今跟沫沫差不多高,見姐姐都快站不穩,體貼的攙扶著她,看著一向潮氣蓬勃的姐姐變成一朵枯萎了花,心裏早把安王罵了個的狗血噴頭。
“你要去哪裏?”
雲戰的臉色很不好看,也從來沒有用這種嚴厲的口氣對沫沫說過話。
佟氏扯了扯他的衣服,讓他不要這麽嚴厲,可是雲戰根本不理她,一雙鷹眸盯著沫沫,目光深處,閃過一絲失望。
“我要去找他!”
沫沫堅定的看著父親,用眼睛告訴她的堅決。
“跟為父回去,在身體沒有康複之前,你哪裏也不準去!”
“不!爹,這一次,你就讓女兒放肆一次吧,不問清楚,女兒不甘心!”
沫沫決絕的說道。她知道,若今日她去了安王府,或許明天上京就會傳出閑話來,但是,她實在是不想等了,與其在等待中煎熬,還不如早些問個清楚。
雲戰沒有說話,直直的盯著她,臉上晦澀莫名,好半天才說道:
“好!你既然要去,為父也不阻止你,但是,從這以後,你就不是我雲戰的女兒!”
沫沫震驚,不敢置信的看著父親,見他沒有絲毫開玩笑的痕跡,心中已經明白,那個公主和親的對象,十有八九,就是他,父親這麽威脅她,實則是不想讓她和暄糾纏不清,落人話柄,讓她和暄隻見斷個幹淨,不然,父親不會如此決絕!
夜,如此安靜,四個人的目光都緊緊地鎖在她身上,雲戰更是握緊了拳。
沫沫垂下眼瞼,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滴淚,悄無聲息的墜落下來!
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般,沫沫的眼裏一片死寂,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雲寶身上,對著佟氏說道:“娘,我們回家吧!”
佟氏高興的直點頭:“好,好,我們回家,回家!”她不住的拭著淚,上前幫著雲寶扶著她,上了自家的馬車。
背對著雲戰和北辰曄的沫沫沒有發現,他們二人之間目光的交流……
三更剛過,街上已經沒有了白日的喧鬧,此時安靜的隻有風吹過的呼呼聲,遠處不時傳來更夫的打更聲,倒更顯得空曠寂寥。
清冷的月光下,雲府的偏僻處,一道嬌小的身影有些沉重的越過牆頭,出現在了巷子裏,隻見她貓著腰在那裏不動,細耳凝聽一番,見沒有驚動其他人,便不再遲疑,腳步有些虛浮的順著小巷子,一路輕巧的左拐右拐,小半個時辰後,出現在了一堵高牆之下。
沫沫站在牆下,稍作休息後,見四周沒有聲響,知道沒有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越過牆頭,翻了進去。
一路來到北辰暄居住的院子,沫沫將懷裏正呼呼大睡的小乖放了出來,小乖不滿的瞅了她一眼,隻是並沒有進去,而是衝沫沫“咯咯”叫了兩聲,調轉了方向,朝著另一個院落跑去了。
沫沫見它這個反應,心念一轉,明白北辰暄大概不在這裏,於是跟著它去了另一處。
穿過幾處回廊,拐了幾道彎卻是來到了北辰暄的書房,小乖停了下來,自己爬到沫沫的腰間,從衣襟裏鑽了進去,繼續睡去了。
沫沫見裏麵還透著光亮,知道他在裏麵,眼前的一道門,將他們隔了開,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門口,遲疑了一下,剛想伸手敲門,卻聽見裏麵傳出了交談聲。
書房裏,北辰曄麵沉如水的瞥了眼坐在對麵風輕雲淡的北辰暄,開口道:
“你當真要娶那個突厥公主?”
北辰暄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的輕抿了一口,淡淡的說道:
“娶與不娶,並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如果不想,誰還能強迫你不成?你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那個公主,你儂我儂,究竟是為了什麽?”
北辰曄氣結,沫兒就是因為看到那一幕,才受到了嚴重的刺激!看著他這副讓人十分不喜的淡然,他真想狠狠地暴揍他一頓!
“嗬嗬,三皇兄,我不是你,就算當眾違逆那人,那人也不會將你如何,可是我卻會被狠狠的踩到腳地下。”北辰暄自嘲的笑了笑,淡然的聲音裏,透出著他人無法理解的悲涼。
“既然那個公主最後還是會被賜婚與我,我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麽做,也無可厚非!”當初和談的時候,那個突厥公主自己跳出來要和親,還說非他不嫁,就算他再怎麽不願意,最後娶她的人,還是他。
他是被那人唾棄的,厭惡的皇子,縱然這次大敗突厥,也改變不了那人恨不得他死的事實,那人不會將一個野心勃勃的敵國公主賜給他最愛的兒子,隻會強硬的塞在他這裏,這樣,縱然以後真有事,那人一定不會手下留情,說不定,還會順便處置他這個不受待見的兒子!
北辰曄聞言,一時說不出話來。因為事實的確如此,大皇兄和二皇兄已經大婚,有了正妃,突厥這次派了公主來和親,表麵上是為了顯示誠意,若是讓她為妾,突厥是決計不會答應的,而在成年皇子中,就隻剩他和暄,五皇弟已經有了未婚妻,自是排除在外的,以那人的行事,那個公主隻能賜給暄。
過了半晌,北辰曄才艱澀的問道:“你既沒有爭取,為何就一定如此肯定?難道沫兒不值得你努力嗎?還是說,你從頭到尾,都隻是在利用她?”
躲在窗戶邊偷聽的沫沫心中一緊,屏息凝神的繼續聽著,心裏卻無端的慌亂起來。
北辰暄端著茶杯的手一緊,目光遊離,似是在回憶什麽,最後卻是冷嗤一聲,諷刺說道:
“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如果不是她當初在街上認錯了人,我既不認識她,又如何利用她?”
沫沫麵色更加慘白的緊捂著胸口,所有的堅持頃刻間分崩離析,原來,他竟是一直利用她麽?那曾經的溫柔,體貼的關懷,難道都是假的嗎?
不,她不信!沫沫使勁的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相信!
“你難道不知道她對你一往情深嗎?你既然對她無意,又何必利用她?你想得到雲戰的支持,非得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可嗎?她隻是個弱質女子,你可真狠得下心!”
北辰曄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齒的一聲聲逼問著北辰暄,若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他就該直接讓那人下旨,哪怕是強行將沫兒鎖在身邊,慢慢感化她,卻也比她現在受到如此傷害要強!
北辰暄被這麽逼問,終於無法淡定下來,而是雙目赤紅,直視著北辰曄激動的說道:
“是,我卑劣!如果你處在我所生存的境地,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如果不卑劣,早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死的渣滓都不剩,我如果不卑劣,那年掉進湖裏差點死去的,就會是我!我如果不卑劣,在後宮就是個賤種!你有一個讓那人念念不忘的好母妃,我隻有一個讓那人恨不得挫骨揚灰的生母,你是被他重重保護的好兒子,而我是那個讓他恨不得一出生就扔在地上摔死的賤種……”
北辰暄字字喋血,說到最後,眼裏閃過一絲瘋狂,一絲恨意,沒人知道那些年他在後宮裏是如何苟且偷生的。
自母妃死後,一個人住在荒蕪的宮殿裏,沒有人正眼瞧過他,連那些奴才都敢隨意的踩他一腳,後來,如果不是他設計,讓那個溫柔如水的賢妃遇見,或許,他已經死了!
北辰曄吃驚的看著他,他們相交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副失控的模樣!
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當年母妃臨終前,告誡他要和這個皇弟好好相處,不要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而恨他!當時他為了讓母妃走的安心,含淚答應了,可是直到兩年後,他才放下心中的怨憤,真正的麵對這個弟弟,那個時候,他們都已經九歲了!
而這個弟弟的遭遇,他是知道的,雖然很痛心,但是卻因為心裏對他母妃的怨憤,一直沒有理會,直到後來慢慢地大了,明白了許多的事理,才漸漸地接受了他,在暗中護著,不讓人欺負他!
盡管如此,可是他仍不能理解利用沫沫他的做法,怒視著北辰暄說道:
“你想要那個位子,站在至高處,我沒有意見,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的幫你,我說過,隻要你的心意不變,我會一直支持你,但是,你不該利用沫兒,她是無辜的!”
北辰暄聞言,沒有辯駁,目光怔怔的看著虛空,聲音悠遠而寂寥:
“沒有人能一輩子依靠別人,也沒有人一輩子會給你依靠,我必須將權利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所以你就在戰場上算計雲戰?從他手中奪取領兵權嗎?”
北辰曄怒不可遏!這件事,他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可是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弟弟不僅膽大包天,竟然也在防備著他,雖說帝王家寡情,但是他一直相信,他們之間,還是有手足情誼的!現在,他隻覺得無比的痛心!
又一個讓人震驚的真相曝出,沫沫此時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內心深處卻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
可是,這最後一絲幻想,也被北辰暄無情的話語,擊的粉碎!
隻聽北辰暄麵無表情,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不要說‘算計’這麽難聽,既然他不願為我所用,那就隻能成為一塊墊腳石!而且,真正要算計他的人,不是我,我隻是事先裝作不知情,事後利用了他而已!若不是最後我出手將他救走,你還真以為他這次真的逃得過東雨和突厥的聯手圍攻嗎?”
北辰曄看著眼前這個仿如陌生人的弟弟,沉默不語,臉色隱晦莫名。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北辰暄看了北辰曄一眼,臉色緩和下來,無比認真的說道:
“今日,我將這一切都坦白的告訴你,是因為你是我最親近的兄長,我明白你一時之間恐怕不能接受,但是我所做的一切,絕不後悔!縱然時光倒流,我依然會這麽做!”
此時,他信誓旦旦的說不會後悔,可是卻在不久的將來,日日對著畫卷,情難再寄!
“絕不後悔”四個字,如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沫沫的心上,此時,她已經麻木的沒有任何知覺了,隻想快些離開這裏,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不願意再聽到那個人的聲音,更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可是,腿卻想灌了鉛般的沉重,她跌跌撞撞的往外奔去,卻腳下的石坎絆了一跤,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外麵的響動,驚動了屋裏的人,二人齊齊一驚,北辰曄先一步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兒!
沫沫聽到開門的聲音,忍著手心鑽心的疼痛,迅速的爬了起來,不顧北辰曄的呼喊,跑出院子的大門,來到方才的那堵圍牆,提氣艱難的躍了過去!
北辰暄靜靜的站在書房門口,看著沫沫逃開的方向發呆,一臉死灰,眼裏早已沒了神彩,一滴淚輕輕的劃過他如玉的臉,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