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歡猶陌上,一醉任天涯(上)
!!!!按照軒轅國禮製,皇帝大婚奉迎皇後時間在清晨十分,黑暗和白日交錯的時刻。陰陽交匯,因而於此時結成夫婦。
上官辛早早便收拾妥當,時辰一到坐進了珠光寶氣的明黃色鳳輿內,一手持著金質的如意,一手握著蘋果。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也是他一生中最悲傷的時刻,再有不到幾個時辰,自己就將徹底成為軒轅國的正皇夫,這意味著他和紫陌從此天涯陌路。
馬車停在乾清宮門口,他下馬車換乘八人孔雀頂轎,一幹觀禮的大臣們早已整裝待發恭候他的到來。他的腳剛邁出馬車半步,大臣們便都跪地大聲地喊著:“恭迎正皇夫。”
上官辛不由得苦澀地想到,在震耳發饋的聲音裏,可有紫陌那悅耳的嗓音嗎?她是不是也在說著,恭迎正皇夫呢?想到這,上官辛心頭一緊,腳下一個趔趄,差點邁錯步子,幸好身邊的命夫眼急手快扶住了他。
待孔雀頂轎至坤寧宮,這典禮才算是正式開始。上官辛在坤寧宮石階前下轎,軒轅彥接過他手中的蘋果,然後鄭重其事地遞給上官辛一隻白玉製的寶瓶。上官辛接過寶瓶,由命夫攙扶著跨過火盆,邁過馬鞍,進了大殿。滿朝文武早已提前到達大殿,各就各位準備舉行繁複的儀式。
對於上官辛作為籌碼和小皇帝結婚這件事在宮內流言紛紜,一些平日裏喜歡上官辛的侍從都感慨那麽一個溫柔如水的善良男子竟然淪落成為爭權奪勢的犧牲品。年紀小一些的侍從躲在窗台後麵暢快地偷吃著糕點水果,他們有的還羨慕上官辛竟然能一躍成為這個國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倒是那些老侍從們對此嗤之以鼻,上官辛讓他們想起了曾經的紅皇夫,也那麽一個清雅俊秀、與世無爭的男子,到最後卻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紫陌聽著殿外的鍾鼓弦樂之聲,萌動了幾絲惻隱之心。她故意把目光轉向了大殿內隨處可見的雙喜字龍鳳紋花蠟上,那濃重得如血的紅光不知疲倦地跳動著,燃燒著,映襯出王公貴族們肥胖的體型宛若鬼魅。人人臉上皆帶著笑容,隻不過那些笑容裏又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在祝福上官辛的呢?
在人群中,紫陌看到了軒轅依鴻依舊挺拔筆直的外表,他坐在巨大的雕花木椅上,目光銳利。紫陌踮起腳尖,微微側過身子,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霜身後。那如見紫陌望著自己,也回給她一個淺淺的笑容。那如是在最後一刻才趕到皇宮的,以至於紫陌並沒有逮到機會和他說上話,不過她想,待大禮之後有的是時間和那如敘舊情。
當軒轅柳卓用金如意掀開上官辛頭上的紅緞繡雲蝠龍鳳蓋頭時,她的手在半空中輕輕地顫抖了一下,才猛地掀去那塊蓋頭。上官辛心如止水,臉上帶著某種神秘的笑容,就好像此刻正在行大禮的人不是他一樣。
小皇帝軒轅柳卓和上官辛正要行夫妻之禮,從大殿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如雷般急促的馬蹄聲,待那馬蹄聲止了,一聲揪心裂肺的烈馬長嘶響徹在整個皇宮裏。這馬叫聲裏透著幾絲不詳的味道,惹得眾人全都扭過頭提心吊膽地望著。
軒轅依鴻麵露不悅,正要探身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來攪局。還不待他發話,小皇帝大手一揮,那人一溜煙進了正殿,急步來到小皇帝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陛下,邊境告急,石攢國派出精兵十五萬,已經連取我國兩座城池,不出三日即將攻到襄城,所到之處生靈塗炭。起因是……石攢國的太女病危,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趁機誣陷說是宜淨王爺給太女下毒,現在宜淨王爺已被軟禁。女帝說要替太女討個公道,便下令向本寄將軍連同其妹攻打我國。”那人衣衫襤褸,麵露饑色,想來是不吃不喝數日,日夜兼程趕來通報消息。他話音剛落便一頭栽在了地上,待身邊的大臣走上去一摸,早已斷氣身亡。
這條消息如驚天霹靂一般在大殿上空爆炸了,小皇帝的臉色瞬時變得陰鬱且蒼白。她的嘴唇努動了一下,然後把目光投向了那霜。
那霜正要出列,卻被那如搶在了前頭:“末將願意率兵出征迎戰。”
“你?”軒轅柳卓濃眉冷蹙,有些遲疑地望著一身華服、目光炯炯有神的那如。
那如一臉正氣,胸有成竹地挺直身子,全然不懼小皇帝質疑的目光,豪情萬丈地朗聲說道:“末將願與陛下分憂,定能割下向本寄的首級揚我國威。”
還不待小皇帝開口,軒轅依鴻便欠了欠身子,斜著眼睛瞅向那如:“那將軍,石攢國派出十五萬精兵,攻占我兩座城池。如此迫在眉睫,你一直都是那霜將軍的副將,並非本王質疑你的能力。但此事非同小可,與那次自在郡偷襲自然不可相提並論。那將軍想用何種方法克敵製勝?”
麵對軒轅依鴻咄咄逼人的質問,那如鎮定自若地說道:“敵軍是順著德欽江乘船北下進攻我國,若是能在進軍半渡之際掘開堤防,在半路上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定能一舉殲滅敵軍。”
軒轅依鴻對那如的能力有所質疑,他和那如在大殿之上爭論起來,瞬時破壞了大婚莊嚴的氣氛。在其他大臣看來,軒轅依鴻和那如爭執的焦點不在於那如有無資格帶兵打仗,而在於那位此時正緊皺著眉頭的紫家小主紫陌。他們一個是紫陌的舊情人,一個是紫陌的緋聞對象,這次撞到一起,還不趁著國事家事新事舊事來算算總賬。打仗是小,爭風吃醋才是真吧。
也怪不得大臣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軒轅依鴻和那如的感情糾葛上,這石攢國每次出兵都氣勢洶洶,可一遇到定國將軍那霜,無論是多少萬的大軍,都被殺得有去無回。根據經驗之談,這次恐怕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其實,他們的衝突關節點並不在於紫陌,而在於某種關於‘勇’和‘力’的較量。曾幾何時,軒轅依鴻也是這般意氣風發、一鼓作氣成就了軒轅國的帝王基業。但隨著他年紀的增長,久居高位,在他眼中勇氣和力量不過都是蠻物,手中的權力才是可以左右天下、號令群臣的利器。而對於那如來說,不畏艱難險阻、英勇殺敵保衛人民才稱得上勇敢。廟堂絲竹之聲固然悅耳,可是聽久了就忘記何為真實、鮮活的生命了。
那次比武授印,讓軒轅依鴻深深地感覺到,年華易逝,青春不再,他對少年那如的感覺是羨慕、是嫉妒,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惆悵。
就在軒轅依鴻跟那如爭執不下時,小皇帝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紫學士有何看法?”
紫陌沒料到小皇帝會向自己提問,她定了定心神,走到小皇帝麵前,行過禮之後,抬起頭。她先看了看那如,見他唇角微微上揚,眼神急切地望著自己。再轉過頭瞅了瞅一臉嚴肅的軒轅依鴻,紫陌沉思了片刻說道:“微臣認為,那如將軍的計策很是巧妙,但如果掘開堤防之時出現了任何紕漏,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依微臣愚見,不如兵分兩路,一路正麵攻擊,一路從側麵出發,這樣即可以分散石攢國的兵力,又可以減輕正麵攻擊的部隊的壓力。”
小皇帝抿嘴一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掃視了全場,然後慢悠悠地說:“紫學士所獻之計甚妙。那如將軍聽令——”小皇帝話音剛落,那如就雙膝跪地,恭敬地垂下了手:“封那如將軍為征南大將軍,率騎兵五萬、步兵兩萬作為先發部隊,封龍驤將軍軒轅翎為車騎將軍,率騎兵四萬、步兵六萬作為支援部隊。”
眾人聽後皆麵麵相覷,為何不是那霜將軍做支援?這小皇帝心裏打得是什麽算盤?就在眾人發愣之際,那如和軒轅翎已經跪下領聖謝恩了。大殿之上風雲變化莫測,紫陌顧不得去揣測小皇帝的心意,她此時此刻隻想對那如說句話,哪怕是一句平安歸來也好。但小皇帝下令他們馬上啟程出發,不得耽誤。
那如身披著小皇帝剛剛賜給的紅披風,威風凜凜地轉身朝殿外走去。在和紫陌擦肩而過的刹那,他的唇角帶著一絲笑意,仿佛在告訴紫陌,等我回來。
紫陌的眼角泛起了閃閃淚光,不需要任何語言,在這一刻,他們心意相通。紫陌覺得那如每邁出一步,自己的心就跟著痛一下。她愛那如愛得比想象中的要多、要重,壓得她呼吸困難。她本以為,那如這次回來,也許會接受自己,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刻。
可是,他還是要走了,帶著他的責任和義務、帶著他的驕傲和信念,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還有十天,自己即將成親,在最需要溫柔撫慰的時刻,自己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隻要他回來,平安的回來,自己這一次定會把他攥在手心裏,絕不再讓他從指縫間溜走。
那如和軒轅翎離開之後,小皇帝的大婚也草草收場了。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沒人有心情再去慶祝什麽。小皇帝取消了大宴以及歌舞表演,眾人皆灰頭土臉地出了皇宮。
上官辛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嘴角始終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即使他見到紫陌替那如說話,軒轅依鴻怒氣衝衝地瞪著紫陌的時候,他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應該說,他內心深處還泛起一陣伴隨著酸楚的喜悅。
紫陌負了他,但她也被軒轅依鴻辜負了。現在,她還不得不目送著自己暗戀的男子上戰場,想來紫陌一定把那如當成最後一根稻草吧,寄希望於那如可以在最後的幾天裏拯救自己。應該說是紫陌太天真,還是命運太無常呢。
人類正如同樹葉的枯榮一樣,無情的秋風將幹枯的樹葉吹落到地上,待到春風徐徐,林中又會萌發出嫩綠色的葉子,人生也是如此,一代出生,一代凋零。在大地上呼吸的一切生物,還有誰能比人類活得艱難。上官辛已經全然接受自己和小皇帝之間的婚姻了,在他看來,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在忍受各種各樣的痛苦,活著,也僅僅是活著而已。
大婚的合晉禮在坤寧宮東暖閣舉行,房間內掛滿了大紅緞繡龍鳳百子圖的緯帳,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紅色地毯。喜燈跳動著火苗照耀在房內,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般火紅,仿佛把太寧夏日所有刺眼奪目的陽光都貯存到了這裏。
上官辛此時正端坐在龍鳳喜**,抬頭凝視著床眉上掛著的匾額,麝香的味道熏得他有些頭暈。他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放在膝蓋上,靜靜地等候即將到了的時刻。他一直等到深夜,蠟燭流幹了眼淚,小皇帝才一臉疲憊地走進房內。
一切都在默默無言中進行著,小皇帝解下了他的發簪,褪去了他的華服。上官辛光潔美好的身體在燭光中閃著淡淡的橙色光焰,他羞愧地緊低著頭,心裏莫名地感到惶恐不安,靜候著即將到來的痛心時刻。
軒轅柳卓吹滅了蠟燭,一瞬間上官辛的眼睛裏由一望無際的紅變成了永恒的黑。在大婚的前幾天,宮內有幾個老侍從奉命來教導他行房之道,他很清楚自己該如何去做,隻是在最後一刻。|qi-shu-wang|他泄氣地用後背抵牆壁,逃避著小皇帝伸過來的手。
過了很久,軒轅柳卓突然停止了對他的騷擾,正待他長出一口氣之時,小皇帝突然衝外麵喊了一聲:“拿歡好散來。”上官辛頓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梁骨擴散到全身,他被幾個推門而入的侍從按在**,被逼迫服下了歡好散。他早有耳聞,服用過這散,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會欲火上升,一定要和女子歡好才行。
就在上官辛的眼神漸漸泛上**之光的時候,軒轅柳卓伏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你若怨就怨上官如玉和上官廖吧,今夜這東暖閣四麵都是她們的人,你我不得不行夫妻之禮。否則,明日你會過得更慘。”
上官辛痛苦地閉上眼睛,隨著一聲悲鳴,身上的那顆守宮砂徹底地消失於他的生命裏。
隻是這張巨大的龍榻聽慣了太多男子的呻吟,或嫵媚妖嬈、或痛徹心扉,它不在乎承受更多的委屈與眼淚。窗外樹影綽綽約約,三兩隻小鳥被那聲慘叫所驚醒,撲扇著翅膀飛向無垠的幽藍色天際,如霧的夜色凝固在了上官辛的眼眸裏。**** 小說.年時轍(女尊男強) 最新章節第六章 相歡猶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