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記者會

陸由輕輕抿著唇的時候,左手握著右腕,徒千墨餘光看向他腕上那隻歐米茄,純鋼表帶閃著炫目的光澤,更襯得他皓臂如玉,陸由的聲音很輕柔,他說,“對不起,真的沒有。”

“聽您母親說,您曾經在昨天打電話給她,說孟曈曚托夢給你,要你做接班人,請問這件事是不是真的?”記者的問題很尖銳,原本,這個問題,徒千墨是安排了自己人用一種更柔和的方式提出的。

徒千墨扶了扶麥克風,“這是一個誤會,如果看過昨天的舞台劇就會知道,所謂夢,隻是曈曚《曉夢》作為《犀角》的序幕而已。我想,是陸伯母有些誤會。”徒千墨道。

“那請問陸由,你自己有沒有想過,要成為孟曈曚的接班人呢。”這個問題太尖銳了。

徒千墨替陸由壓了壓麥克風,微笑著望他,目中全是溫柔,閃光燈頻頻亮起來,多少年,卡狄徒總監沒有這樣照顧過新人了。

陸由聲音很輕,“謝謝老師。”而後,他抬起頭,他今天的妝容很簡單,發型也一點不張揚,整個人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單純自然的氣質,微笑的時候,溫潤恬和,“二師兄,是我很敬重的前輩,他和大師兄,三師兄,小師兄一樣,都是我的親人。老師也一直教導我,要多向二師兄學習,對於我們這些後輩,二師兄的影響力,是不可磨滅的。”

“那您本人,究竟有沒有意願,成為孟曈曚的接班人呢。”記者咄咄逼人。

陸由依然帶著微笑,他眉形整齊,眼神乖巧,整個人說不出的清透幹淨,“幾位師兄經常和我談起二師兄的事,大家對工作的執著,為人處事的態度,和二師兄曾經的言傳身教是密不可分的,我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都是二師兄的接班人。”

那記者倒沒有想到,陸由看起來一副高中生的樣子,竟然這麽會打太極,雖然他的答案不算太好,但對於一個初次出席記者會的新人而言,已經可以合格了。徒千墨給了台下一個眼神,立刻有他安排的記者岔開了話題,問陸由關於《舞者》拍攝的事,陸由很真誠地感謝了趙濮陽的幫助,並且祝小師兄的新專輯能取得好成績。接下來,又是幾個很常規的問題,比如,未來的工作安排之類,陸由的答案很簡單,“我聽老師的安排。”

於是,徒千墨順理成章地宣布,陸由繼《犀角》舞台劇成功出演沈彥非之後,將正式進駐《晚照》劇組,飾演唐頌。

盡管這條新聞算是意料之中,但畢竟,也是一條大消息了,台下記者互相交換眼神,看來,這個陸由,很快,就要上位了。

提問有條不紊地進行,下麵的一些問題,都是徒千墨提前就教過他的了,作為陸由的第一場正式的記者見麵會,徒千墨不需要他有多少連珠妙語,畢竟不是做諧星,不用去哄氣氛,隻要他保持良好的儀態,回答問題不要出什麽大錯就好。

陸由自己也知道,徒千墨對他的定位,暫時就是優質偶像。那他就要坐在這裏,即使不是世家公子,至少也要擺出一副優雅沉靜的氣派。是以,除了記者點名提問他,或者問到一些關於他個人或者家庭的事,陸由一般都會很禮貌地將問題讓給徒千墨回答。

徒千墨看著他挺直脊背坐在自己身側,微笑的弧度恰到好處,偶爾偏過頭看著自己,那樣溫柔的眉眼,正是麵若冠玉,目如朗星,徒千墨也對他輕輕點頭,用眼神鼓勵。

陸由漸漸放得開了,雖然,差不多二十分鍾都保持著這種讓身體待命的姿勢,實在是很辛苦,但有老師在身邊,他總覺得,自己有依靠。陸由在這樣的氣氛裏,把握著進退的分寸,雖然不能算遊刃有餘,但到底,也能圓融應和。

隻是,徒千墨並不是神,陸由的第一次見麵會,他沒辦法就不管不顧地得罪人,把不聽話的記者隔在外麵,立刻有人拋過來一個可以算是惡毒的問題,“聽您的母親說,您是因為家境困難,才投身娛樂圈的。”

陸由微微笑了一下,“剛開始是這樣,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夢想。演戲,可以讓我體會不一樣的人生,這也是我的夢想,包括唱歌,也一樣。我高中時候的老師很喜歡一句詩,他經常念給我們,既然選擇了遠方,就隻顧風雨兼程。”

徒千墨笑著望他,“寫作文呢。”

陸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徒千墨笑著解釋,“小由還是小孩子,十六七歲,正是為夢想努力的年紀。”

陸由輕輕點頭,不說話,隻是,表情倔強,若是他當時的語文老師在,還會說那句話,“是個好苗子。”

“您初進娛樂圈,就為了支持慈善活動委托您的經紀人捐出了七千塊,據說,這是你當時的全部收入,對嗎?”記者問。

徒千墨直覺,這個問題是陷阱,隻是陸由沒辦法否定,他隻是點了點頭,“是。”

“為了幫助輟學兒童,您可謂是傾其所有,當時,您的善舉感動了很多人。”記者道。

陸由隻能聽著,保持最無懈可擊的儀態。

“一個星期前,您的全部收入還隻有七千塊,但一個星期之後,隻您手上這塊——”徒千墨沒有讓他問完,這個問題太惡毒了,“這塊表,是我送給小由的。至於他的服裝,雖然已經有幾個品牌希望讚助,但是,我作為老師,也絕不至於吝嗇。”

這個記者當然也看得出陸由今天的行頭絕對不簡單,無論是剪裁還是麵料,都將他原就標準的身材修飾地更加完美,陸由畢竟是個十七歲的孩子,麵孔稚嫩,穿正裝很怕撐不起來,可徒千墨今天為他做的造型非常幹淨清爽,細條紋襯衫搭配白色西裝,整個貼合著身材,尤其是腰線非常伏帖,突出了好身材的同時,還強調出一種文質彬彬的氣質,將陸由襯得越發精致優雅,俊逸非凡。很多人都說,白色西裝,是一個很能將人穿得慘絕人寰的顏色,但陸由這一身,卻絕對是濁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他今天一出場,底下的記者就都已經明白,這一個,徒總監是鐵了心了。

徒千墨對陸由點頭,示意他不要緊張,而後,低下身子就著麥克風,他今天選得是一身傑尼亞的黑色訂製,很是沉穩的樣子,可他肩部的線條實在是太漂亮,一低頭,陸由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飄了過去,徒千墨緩緩道,“慈善事業需要我們大家共同的支持,卡狄每年都會舉辦各種慈善活動,我們也一直在強調,作為公眾人物,對社會應該有更多的責任。昨天,《犀角》演出結束之後,我們全體主創一起商議,決定,捐出《犀角》全部收益,交給南寄賢慈善基金會管理,我相信,這是,我們紀念曈曚,能夠做的,最有意義的事。”

徒千墨此話一出,剛才那提問的記者,真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原本是刁難陸由的,你自己戴幾萬塊的表卻用七千塊捐款收買人心,無論表是不是別人送的,這都是說不過去的。可徒千墨卻正是利用了他所謂慈善活動這一點,人家都已經帶著徒弟把該捐的錢都捐了,難道,你還能嫌別人沒有捐款捐的傾家**產?現在公眾對名人做慈善活動已經有了更多的理解與寬容,不會再像從前打家劫舍一般的要求劫富濟貧,徒千墨幾個徒弟都做了不少實事,在這一方麵打擊人家,實在是不明智的。更何況,大家對死人總是比活人寬容,錢是借著孟曈曚的名義捐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說什麽了。

而後,徒千墨帶著陸由又回答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他要等的那一問,終於來了,“聽說昨天演出結束後,你曾被徒總監當場掌摑,請問,是這樣嗎?”

陸由沒有說話,徒千墨笑,“這是從何說起呢?”

記者道,“據說,是陸由唱錯了一個音。很多人親眼看到的。”

徒千墨笑,“很巧。昨天表演結束後,我們開了總結會,並且,重新審視了每一個細節。非常令我們吃驚的是,陸由作為第一次出演重要角色的新人,從頭到尾,他居然,沒有出現任何差錯,所謂唱錯一個音,絕對是無稽之談。”

那記者訕訕地坐下了,他望著徒千墨狐狸一般的笑,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她不提出這個問題的話,徒千墨又怎麽可能這麽得意得對大家宣布,他的弟子,在整整一百二十分鍾的演出裏,一處錯誤都沒有。

陸由聽到這裏,卻是在心中感慨,老師真的太奸詐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否認過曾經打了自己,可是,這個所謂謠言,居然,就這樣被攻破了。他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在他麵前那些心機,又哪裏,能算是心機呢。

提問很快結束,陸由很配合得讓記者拍照,徒千墨和劉頡昨天都已經仔細指點過他,如何擺姿勢,如何找角度,如何讓表情更自然。盡管陸由還是有些青澀,但無奈確實天生麗質,徒千墨又妝扮地太用心,的確是謀殺了不少人的相機。

記者會結束之後,徒千墨才真正帶上陸由去參加本該在昨天的慶功宴,謝謝大家這些天為《犀角》的辛苦,又一次大發紅包,還大方請客。隻是,徒千墨和陸由連自己的餐具都沒打開,徒總監帶著這個風光無限的小弟子打了一遍招呼之後,就親自開車帶陸由回家,吩咐他換衣服,這一次,帶上劉頡,三人去的是另一間非常熱鬧的火鍋店,一進門,就直奔包廂,南寄賢趙濮陽已經在裏麵了。

陸由連忙和師兄打招呼,告罪自己來遲了,南寄賢笑著讓他坐,徒千墨帶著陸由過來,趙濮陽本來在南寄賢身邊坐著,可徒千墨一坐上主位,他就陪到另一邊挨著老師坐去了,陸由看小師兄坐在了老師右手邊,三師兄坐在了小師兄旁邊,雖然老師左手邊還空著一個位置,但他卻是萬萬不敢坐下來的,他讓了幾次南寄賢,最後是徒千墨叫他道,“你坐下吧,你大師兄讓著你。你看濮陽,不是也沒個規矩。”

趙濮陽笑,“老師不願意我就去大師兄那,還不用自己夾菜呢。”

劉頡笑著按住這小孩,“坐著吧,三師兄也幫你夾。”

陸由看他們私下吃飯倒是真不在意座次,便也在徒千墨手邊坐下。隻是旁邊臨著南寄賢,他倒實在害怕得很。

服務員拿了菜單過來,趙濮陽老實不客氣地畫了一通,南寄賢看他,“從前你最小,大家都就著你,今天,也不問問陸由吃不吃蘑菇。”

趙濮陽吐了吐舌頭,陸由連忙道,“我沒關係的,我不挑食,什麽都吃。”

徒千墨回頭看了趙濮陽一眼,“你大師兄說話呢,沒聽見嗎?”

趙濮陽連忙站起來,“大師兄教訓的是,濮陽記下了。”

徒千墨這才嗯了一聲,“坐下吧。南慣得你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趙濮陽嘟了嘟嘴,陸由嚇壞了,他可沒想到,這麽隨便的時候,老師居然還教訓小師兄呢。其實,徒千墨心裏明白,趙濮陽每次點這個野山珍菌土雞湯做底料是因為自己喜歡的緣故,而且,自己不許他們吃辛辣刺激的東西,麻辣火鍋這小家夥從來都是背著自己出來吃的。不過陸由畢竟是第一次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趙濮陽做小師兄的總該問問才對。

陸由接了徒千墨遞過來的菜單,可實在是不敢點,想到一向得寵的小師兄都會被數落,他忙站著又讓了南寄賢一通,南寄賢笑道,“不用問我們了,小四肯定都幫我們點好了,看自己的吧。”

陸由看劉頡也向他點頭,這才坐下,坐下之後,卻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徒千墨一眼,徒千墨笑道,“怎麽了?”

趙濮陽向陸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南寄賢笑著對趙濮陽道,“師兄錯怪你了。”

趙濮陽笑道,“沒事,做師弟的,可不就是該挨訓的嘛。”

徒千墨聽他們對話就知道怎麽回事,看來趙濮陽這次並沒有自作主張點鍋底,他原是幫大家畫好了菜打算交給陸由的時候再問他吃什麽的,沒想到南寄賢先說了他。

徒千墨笑望趙濮陽道,“你就撩撥你師兄吧,回頭他要揍你,我可不攔。”

趙濮陽非常英勇,“您什麽時候攔過啊。”

徒千墨笑著按下他腦袋,“還說上癮了是不是!”

陸由看著菜單,心裏想,原來他們涮火鍋吃的菜也差不多,自己愛吃的基本上都點了,便又請示徒千墨,“是點這個野山珍菌土雞湯嗎?”

徒千墨順口問,“你平時和朋友出來都吃什麽?”

陸由很誠實,“紅油特辣。”

趙濮陽一下子就笑了,連南寄賢和劉頡也彎起了嘴角,徒千墨隻得外強中幹地來一句,“以後不許吃這個!”

“是。”陸由連忙站起來。

劉頡笑道,“大家一起出來吃飯,小由別太拘束了。今天,也算是為《犀角》成功,替你慶功。”

陸由聽三師兄這樣說,又看徒千墨也是難得的精神鬆弛,他終於覺得,自己的精神可以稍稍放鬆那麽一刻,於是,大著膽子,開始了第一次,一家人的無法無天。

這時候,他才漸漸理解,徒千墨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第一次紮破了一個撒尿牛丸把汁濺在徒千墨身上的時候,一向對老師奉若神明的南寄賢竟然也會笑著看熱鬧。

徒千墨這麽潔癖的人,居然隻是用紙巾擦了擦衣服,惡狠狠地威脅陸由,“你洗了!”

陸由原還有兩分害怕,可大家竟然全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他這才算是放了心。後來,就吃得更是無法無天了,席間一點也不拘束,就像是和很多個好朋友一樣。他可以盡情笑話別人夾不起豆腐,師兄們也可以笑話他筷子挑不住寬粉。這一桌子人都崇尚自力更生,魚滑都是自己動手打,就連劉頡都有膽子埋怨老師打地太碎了以至於後來夾不到。

一頓飯吃得分外飽,桌上早都杯盤狼藉,徒千墨見大家吃好了也鬧夠了,便吩咐劉頡結賬,回家的時候,南寄賢是自己走,趙濮陽是有司機接,依然是劉頡開車,陸由伴著徒千墨坐在後座。

那是陸由第一次,那麽真誠地望著徒千墨說,“老師,謝謝。”

徒千墨隻給了一句話,“真心高興的話,實實在在地,叫我一聲老師吧。”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進來了,晉江真抽啊!

小徒對小由,是真的好~

謝謝捉蟲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