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空糾結

陸由一顆心跳得幾乎要擊穿了身體,半晌才等到劉頡顫著腿同南寄賢一起出來,劉頡先是對站在遠處的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強撐著走到趙濮陽麵前,伏身揭起他頂在臀上的戒尺,雙手捧著,穩住聲音道,“不許不敬尊長,不得自棄自哀。小四,你省得了嗎?” 他隻說了這幾句話,卻連舌頭都像是打著哆嗦。

“是。濮陽謹記三師兄訓示。”無論任何時候,趙濮陽都帶著天然的恭順和乖巧。

劉頡點點頭,依著規矩將他扶起,親自替他提上褲子。

待走到陸由麵前,陸由真是連心都蹦出嗓子眼來了,劉頡看他藤條掉在地上,心知定是大師兄故意為難他,說了訓示的話,也不敢扶他起來,隻是望著南寄賢。

南寄賢根本沒看差不多被嚇軟了的陸由,隻是望著劉頡,“第一次誡刑就輕慢家法,你也是做師兄的,說吧,該怎麽罰?”

這輕慢家法的罪名極大,劉頡心裏究竟是心疼陸由的,可想到南寄賢也是為了教他,隻得跪下來依了規矩道,“老師的規矩,哪裏做錯,就罰哪裏。”他看了一眼陸由,終於狠下心,“就算是新入門,也絕無例外。”

他才說了這句話,趙濮陽忙道,“大師兄,陸由不是故意的,他——”

趙濮陽話還在嘴裏,卻突聽得一聲斷喝,“濮陽!”

趙濮陽嚇得一抖,連忙跪在地下,徒千墨瞥了他一眼,“你大師兄教訓師弟,什麽時候輪到你開口。”他說著就將目光轉向窗邊的一大盆蘆薈,“賞你幾顆花椒籽,一邊跪好數葉子去。”

“是。”趙濮陽心中一陣委屈,起身去廚房倒了一大把的花椒含在口裏,端端正正地跪在牆角,仰起脖子,默默數著那盆蘆薈究竟有多少片,口中早都麻得受不了了,揚著頭脖子也酸,可究竟不敢不聽話,一定要數完了才敢起來。

陸由見趙濮陽又被自己連累受罰,心裏更難過了,可一看南寄賢,竟是嚇得連腦子都不敢轉了。

南寄賢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等到徒千墨示意,這才對劉頡道,“按規矩辦吧。”

“是。”劉頡應了這一聲,替陸由將家法撿起來。

南寄賢順手接了,吩咐劉頡道,“這裏不用你了,一邊服侍吧。”

“是。”劉頡聽到師兄命令才敢退到牆角,盡管身後疼得要抽起來,卻還是拔直了腿站得端端正正。

南寄賢手中握著藤條,陸由的褲子搭在膝上,即使並沒開著空調,身後卻依然麻酥酥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大師兄”他終於知道劉頡當日的顫抖是為了什麽,這個人,隻定定站著,就讓人不得不敬畏。

南寄賢倒是也不怪他,“站起來吧。”

“是。”陸由戰戰兢兢地起身,竟是嚇得連眼圈都紅了。

南寄賢親自替他提上褲子,他手才伸過來,陸由卻是一抽。

南寄賢望了他一眼,“今天不打你,不必這麽怕。”其實他平素是最疼小師弟的,隻是剛入門的時候,一定要立下規矩。

“是。”南寄賢氣勢如此之盛,哪怕他說了不打,陸由還是嚇得連聲音都顫了。

這一次,南寄賢竟是不看他,轉身就走了,陸由一個人留在那裏,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顆心七上八下地不知打了多少個轉,卻見這大師兄又回來了,手中不知托著什麽東西。

南寄賢倒是沒故意磨著他,將雙人跳棋的盒子送到陸由手裏,“今日進門,還未送過見麵禮,這個,權當賞了你吧。”

“謝,謝謝大師兄。”陸由忙跪下接了,雖然南寄賢說是賞,可他也明白,如此這般,定是罰了。

果然,陸由才將這跳棋拿好,就聽得南寄賢道,“晨起以後,晚寢之前,每次一小時,每天加一顆,等這一盒都過一遍,相信,你也該學會了。”

“是。”哪怕是真的一頭霧水,陸由也隻能應是。

南寄賢這才道,“先學一個時辰正正規矩,那邊牆角跪著去吧。”

“是。”陸由半點也不敢耽擱,忙去了牆角。

“小三,你教教他。”南寄賢命令道。

“是。”劉頡看陸由在他麵前跪下,雖是不忍,卻還是道,“像剛才戒規矩那樣,先,自己擺好了吧。”

“是。”盡管不是第一次去衣受罰了,陸由依然覺得臉燙得要炸掉。

他跪伏在地上,塌下腰,抬起臀,臀上還帶著徒千墨和幾位師兄賞下的家法印子,劉頡冰涼的手指虛虛扶住他腰。陸由突然就覺得,在這個地方,自己實在是太卑微了,仿佛無論是誰都可以,都可以將他的尊嚴——不!不是仿佛,是本來就是,也不是尊嚴,從進了這個門,他就已經沒有尊嚴了。

他才想到這裏,劉頡素淡的聲音就直逼進腦子來,“這一盒,一共有二十顆。我每次加一顆在你臀上,你小心穩著,別再落下來了。”

“是。”陸由不知怎麽了,竟連應是也沒了中氣。

劉頡大概也知道他難堪,先放好了一顆在陸由臀上,又叮囑一句,“跪著的時候,仔細想想今天有沒有做錯什麽,時時在心裏給個警戒,知道嗎?”

“是,謝謝三師兄。”陸由心裏明白,他是疼自己的。進了這個門,雖說徒千墨永遠是帶著戲耍玩弄的態度,可這幾個師兄,卻是真的對他好的。心中才帶了半分暖,那個讓他既抗拒又期待的聲音又灌進耳朵裏,“告訴他。當年你做不好,我是怎麽教的!”

劉頡臉上一紅,卻終於伸手將陸由臀上那顆玻璃珠子一推,正停在他後閮穴口處,“你仔細點吧,要是還頂不好,就要緊在這裏了!”

他說了這一句,陸由腿一下就軟在地上,果然,是這樣嗎?

他第一天來找他,就爬上了他的床,他沒有要他,卻是給了狠狠一頓皮帶。雖然覺得有點被侮辱,但心裏總還存著些幻想的。或者,他肯收下自己,真不是為了這個不值錢的身子。但如今,想到他極盡折磨的種種手段,每一次,都是突破了底線,每一次,都是拽住頭發踩住臉還要在地上碾幾回,陸由想到那個關於貓捉老鼠的譬喻,其實,哪怕當日被貫穿了,也比這樣好吧。

徒千墨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蹲身將那顆掉在地上的玻璃珠撿起攢在兩指之間,他半噙著笑望著陸由,“這樣就怕了嗎?阿頡還沒告訴你,對不聽話的小朋友,我會在這外邊裹了鹽——”他說到這裏,伸手將陸由身子擺正,按下他後背,玻璃珠子就停在那個最危險的地方,卻是刻意不再向下走,“要你下麵這張嘴慢慢含著,一直到鹽粒全部化了為止。”

“老師不要!”陸由回過頭苦苦哀求,徒千墨卻是重新將那玻璃珠子放在了他臀上,“知道怕,就跪穩了好好頂著吧。”

“是。”陸由如今可是再也不敢亂動了,乖乖趴在那裏,閉著眼睛,直等時間捱過去。既然,早都選定了是這一步,打屁股還是——還是被——又有什麽分別。

知道要跟他的時候,不是早都知道,他是調敎師了嗎。這些,哪怕再不願承認,都是,從前就能想見的吧。陸由,其實,你心裏,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被折辱,而是哪怕被折辱,也隻是折辱了吧。

趙濮陽回過頭,不解地望著老師,徒千墨重看了陸由一眼,卻是對趙濮陽招招手,“過來吧。”

趙濮陽連忙蹭過來,徒千墨先伸了手要他將花椒吐在自己掌心,還未等他開口,就帶著絕對的隱喻教訓道,“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要多嘴,記住了嗎?”

趙濮陽暗道,老師恐怕真的另有深意,輕輕點點頭,半天才張開被麻透了的嘴,低低道,“數了九遍,都是四十三片葉子。”

徒千墨笑了,習慣性地扭了扭他耳朵,還刻意將花椒籽團在手中蹭著他耳垂逗他,“去和你師兄認個錯。每次都這樣,挨了罰才能有規矩!”

“是。”趙濮陽聽話走到南寄賢近前,待要鞠躬,南寄賢卻笑著扶住了他,“都慣了這麽久了,隻要阿頡不說我這個做師兄的偏心,就算了吧。”

“小師弟受寵是應該的。”劉頡態度雖然還是一貫的恬淡,語中的寵溺卻是誰都聽得出來。聽三師兄這麽說,趙濮陽重靠在老師懷裏,臉都紅了。

徒千墨卻是將目光轉向跪在牆角的陸由,陸由像是完全聽不到他們師兄弟間的親昵,隻是死死盯著地板。臀上那顆玻璃珠子被透進來的陽光炫出美麗而柔和的光芒,可是,放在那裏,又是隻有他一個人展覽品一樣的趴著,他真的沒辦法去理解別人的快樂。他知道,哪怕私密的懲處再羞辱,再不堪,他依舊無法真正融入他們的世界。他們師兄弟間,坦誠相見,即使罰了打了,也是一家人,他,跪在這裏,又算是什麽呢?哪怕他跟著徒千墨最晚,可小師弟這個帶著溫度的稱呼,永永遠遠,都隻屬於也隻能屬於那個被捧在手心裏的趙濮陽,一入門就是萬千寵愛,那是很多年前,就無法顛覆的事實了。想到這裏,陸由不禁恨自己,小師兄對你這麽好,你又有什麽臉麵嫉妒他!陸由,看到了吧,你就是這麽一個不知好歹狼子野心的蠢貨,這樣的人,又怎麽配和他們站在一起。經年的期許,無數的算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個最意味深長的笑話,在可以想見的將來,你的種種陰謀詭計,一定會被當作反麵教材警示每一個不自量力的新學員,告訴他們,蠅營狗苟永遠沒有好下場。

正當陸由快要放棄自己的時候,又聽到徒千墨教訓趙濮陽的聲音,還是那種長輩對小輩疼愛又無可奈何的味道,“別總仗著師兄們疼你,以後有了陸由,也要學著怎麽當師兄了。”

陸由一呆,這算是老師別有深意的暗示和認同嗎,或者,自己在他心裏,也不是真的一無是處,恐怕,仔細算算,是不是就像悉臣所謂的男五號男六號一樣,也可以試著去——

徒千墨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出他心中波瀾,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因為他的激動而滾落在地上的玻璃球,“受罰不專心。回你房裏去,翻倍!”

“是。”陸由長長歎了口氣,重新撿起地上的玻璃珠子,又接過劉頡手中的跳棋盒。他沒敢提褲子,想了想,又是重新跪下去。

“大師兄,三師兄,小師兄,陸由先回去了。”他一一打了招呼,也不敢起身,就想拖著膝蓋這樣走。可他的房間要過去,必須從他們中間穿過,如今這副模樣——

陸由苦笑了下,如今這副模樣,也早該習慣了吧。他緊緊將跳棋盒子抱在懷裏,褲子**在腿上,抬起膝蓋,一步一步地跪捱過去。

趙濮陽望了一眼徒千墨,陸由這個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

南寄賢待要說什麽,徒千墨卻是搖了搖頭,直等他膝行過了轉角,才淡淡一句,“他自己不能站起來,誰也沒法子幫他。”

趙濮陽聽他這麽說,想反駁兩句,卻聽得南寄賢道,“是。”

劉頡目光卻早已飄向窗外,他想到的,卻是孟曈曚。

二師兄當年所受的,比之陸由今日,可是嚴酷地多了。隻是他不懂,老師可以尊重大師兄包容自己疼寵小師弟,又為什麽,對二師兄那麽殘酷。既然二師兄的事已讓老師後悔了,為什麽今日,依然要這樣對陸由。**一個人的心,難道,真的是為他好嗎?

兩小時後,徒千墨到了陸由房間。看他果然在房裏窗前跪伏著,額前那片地上,已積了一小片汗水。

他站在陸由身側,看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和身體的曲線,良久,卻是吐出三個字,“你不服。”

陸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陸由不敢。”

徒千墨還是那三個字,“你不服。”

“陸由錯了。”陸由認了。

徒千墨笑了,蹲下來將手搭在他腰間,那顆小小的玻璃珠被他掌心團在陸由臀上滑了好幾個圈,終於道,“還有同等時長的兩小時,堅持吧。”

“徒老師——”陸由突然叫出來。

“嗯?”徒千墨饒有興味地望著他鋪滿汗水的半張側臉。

“您能不能告訴陸由,您收下我,究竟,是為了什麽?”陸由不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問出這種話會怎麽樣,可是,他若不求一個答案,隻怕真的撐不下去了。

徒千墨站起身,“問你自己,跟著我,又究竟,是為了什麽!”他說了這句話,卻是連個答案都沒有等,便關上了陸由的門。

那一刻,陸由突然覺得,他竟是那麽的篤定,篤定到,甚至讓他覺得,那個高高在上永遠帶著輕侮的態度嘲弄眾生的徒千墨,突然,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重新改了改錯別字,調整了部分句子的語序,昨天真的是太倉促了,今早重修的時候我都有些不忍心看,不過還好,總算在59分14秒的時候說了聖誕快樂,看到那個初次更新時間,陸離心裏還是有幾分小得意的,(*^__^*) 嘻嘻……

謝謝捉蟲的大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