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 雲傾天下181 始終隻是替身

昆穆緊攥著的雙手中還在不斷滲出鮮血,他粗重地喘息著稀薄的空氣,胸腔內擠壓著讓他難以呼吸的痛苦,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著雲深的過去,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當年的戲樓,他安靜的站在雲深身後,看著眼前這個靜靜看著窗外落花紛紛的少年,回味著他回眸那驚艷歲月的莞爾一笑。

一地眼淚在心底滑落,靜悄悄沒有人瞧見,人們隻看見他匆忙離開的身影,還有他那也許是故意留在地上的溫潤的羊奶玉,在昆穆躍出窗子的那一刻,沈炎仿佛看到了初見昆穆時那溫文爾雅的微笑。

張瑞走過去將羊奶玉拾起,我在手心,呆呆地望著昆穆遠去的背影,沉默了良久。

侍衛瞬間蜂擁而上,納蘭海瑞對上那雙如今看著他如此陌生的雙眼突然無言以對,長久以來讓他愛恨交織的人尋找了多年如今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他麵前,不說一句話,也不掙紮,被侍衛五花大綁關押進大牢,至此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落幕,但是不是為何他心裏卻還是布滿了惆悵,慕容禦疆一言不發地離開瀟湘館,應該說從踏入這個地方的第一刻起,他的臉色就並不好看,他恍然察覺到原因,這裏是老太後曾經居住的地方,他和太後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誤解,也永遠永遠彼此錯過,在慕容禦疆的心裏,從他們母子對立的那起就一定並不好過。

慕容禦疆遠去的孤獨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聳動的肩膀掩飾著難以抑製的眼淚,回首再看一眼已經破損不堪的牌匾,那在陽光下依舊溫暖的三個字,嘴角的笑容再難看不過,母後,終究,終究我還是回到了屬於我的位置,請原諒母愛的沉重我如今才懂。

晚逕在他的生命裏的位置太過突兀殘忍,他不曾向任何人承認過當他識破了他的身份的時候還要將他留在身邊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掌握著那個足以斷送前程的秘密,他也不懂他的心中究竟是為了什麽,他的妖嬈和張揚都與雲深全然不相同,若說雲深像是一株在熙光下溫柔搖曳雪白的梨花,晚逕就是那妖嬈神秘的血紅的曼陀羅,危險得讓人心動,是的,他曾經有過那麽一秒動心過,心軟過,但是他的狠辣卻將他傷得偏題鱗傷,將雲深那個純潔的孩子刺得痛不欲生,所以,那曾經萌生過的片刻的沖動的悸動,也是被這株曼陀羅親手扼殺。

“將牢房門打開……”老頭完全沒料到慕容禦疆會此時在這種地方出現而且身後隻跟著一個小太監,哆哆嗦嗦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狼狽地從腰間取出鑰匙將牢房門打開,一邊招呼著門口戍守的侍衛進來候著。

他從未看過晚逕如此狼狽的模樣,枯草般淩亂的發髻,破舊不堪的衣物,還有臟兮兮的臉,他從前總是那樣明艷狂妄,身後的侍衛走上前去掐住他的下巴將一枚藥丸塞進他的口中,隻見他眉頭緊鎖痛苦地呻吟了片刻,隨後冷淡地抬起頭看著慕容禦疆片刻然後淡淡掃視了一眼周圍層層疊疊虎視眈眈的侍衛,聲音極為沙啞,仿佛含著濃稠的血液,掙紮著說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尊貴的皇上不必如此提防我吧,我隻不過是一個階下囚而已。”

“給他梳洗梳洗……”慕容禦疆沒有接過他的話,隻是側首吩咐身後的小太監,見他應了一聲從陰暗處走了上來,這時晚逕才看到他手中捧著他最喜愛的那件紅色的衣袍,一瞬間話語萬千哽咽在喉頭。

“為什麽要這麽做?”眼眶中閃爍的淚珠已經滾滾打轉,再無法阻攔掩飾,他應該恨自己的,他毀掉了他的王朝,他害死了他最愛的人,他毀掉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偉岸,他以為他已經將眼前的這個男人看透,但是現在他的所做作為又究竟是為了什麽,這些年過去了,他發現他已經在他的表情中看不到他的內心所想了。

“雲深的屍體你究竟藏在了哪裏?民間所傳的是否屬實?”終究慕容禦疆問的問題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晚逕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地倚靠著骯臟的墻壁,斜眼瞥了他一眼,“反正無論你耍什麽把戲,我終究都還是要死在你手裏,我不妨告訴你,我晚逕從來不會對阻擋我的絆腳石手下留情的,我將他的屍體剁碎了拿去喂狗了……”話音未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徹了牢房,晚逕錯愕地看著青筋暴起麵色通紅的慕容禦疆,兀自笑了,像個瘋子一樣,“我告訴你,我不僅如此,我還找人**,我還要毀掉他生前死後全部的自尊和單純!”

“來人!給我將這個瘋子拖出去淩遲處死!”慕容禦疆的吼聲響徹牢房,那些陰森的刑具仿佛也在隨之叮當作響。

“嗬嗬……”喉頭又是一陣撕裂的灼燒感,片刻才壓製住,晚逕的餘光撇過慕容禦疆怒火中燒的臉頰,沙啞著聲音說道,“無論在昆穆眼中還是你眼中我都是雲深的替身,我生來的目的就是為他阻擋掉所有你們不希望雲深經歷的痛苦,這些年來,我都是為他而活著的,我經歷著他的痛苦和劫難,而他卻享受著你們所有人的關愛,憑什麽……憑什麽……”

慕容禦疆原本以為自己有無數的理由反駁他,但是晚逕真的說出這些話之後,他卻無以反駁。

見他沒有說話,晚逕從地上掙紮著爬起身來,臟兮兮的手抓住慕容禦疆的兩隻手腕,繼續說道,“慕容禦疆,我隻是不該愛上你,不該愛上這個一心愛著雲深的你。你以為你這個亡國之君為什麽能夠保全性命,你以為你的大軍怎麽會能這麽順利地入京,你以為真的是百姓開門迎你們進來嗎?你以為這些年為什麽塞北皇朝都按兵不動讓你如此輕易奪回皇位?!這一切!一切!若不是有我暗中打點通融,你怎能有今天!可是……可是我如此愛你……你怎能沒有一絲感激……怎麽能……”晚逕的眼淚比雲深來得珍貴得多,與他相伴數年,他從未見過他流淚,哪怕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這個妖嬈的少年也還是那樣放肆的微笑,他承認,這一刻,他心軟了。

“不要聽他胡說!你這張同情牌在我這裏已經用過一次了,還想用來保住自己的性命,皇上,他是看大勢已去,所以做順水人情好保住自己性命!”張瑞的聲音適時的出現,一下子將慕容禦疆驚醒,他別開頭不再看那雙復雜的雙眼,推開他的手,轉身吩咐道。

“留他全屍,賜他自縊。”

身後逐漸遠去的牢房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一切如此寂靜地進行,一個時辰以後,侍衛回復,晚逕已死,這場漫長的折磨終於到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