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清醒的人聽醉酒的人聊天是一種痛苦。
李修遠對此深有體會,他平時酒喝的少,幾個好兄弟聚時,通常不讓他飲醉,在散場的時候打著車一個個送回家去。這是兄弟對他的信任,卻是他的不幸,每每聽著酒醉的人顛三倒四,翻來覆去的胡說八道,他連充耳不聞的機會也沒有。
不過今天,李修遠卻是另外一種心情。在他身邊微醉的人,不是狐朋狗友,而是一位婷婷玉立的女檢察官。方雨對於李修遠來說,雖算不上是朝思暮想的人,但也是自從第一次見麵之後,她的身影就時常出現在李修遠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婚宴後,朋友們的續場讓還有幾分清醒的人也慢慢的醉了起來。
相反的,方雨卻從微醉的狀態中,逐漸清醒過來。在大家呼哥喊妹的喧鬧中,她如同旁觀者一般,靜靜地坐在那裏,喝著醒酒湯。偶爾應景似的一笑。散場時,方雨兩頰的微紅已經淡去了。
“李大律師,方雨就交給你了。”
新娘在醉倒前不忘大著舌頭將自己的閨蜜托付出去。喝醉了的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不省人事,但又邏輯清楚。也許酒醒時,醉酒時的所作所為都已經忘卻了,但在當時,情感會變得脆弱,表達會更真誠,焦慮、擔心比平時更甚。
“好啦,先送你。”
方雨哄孩子似的,扶著新娘往酒店提供的婚房去了。
李修遠起身,緊跟兩步,走到方雨身邊,小聲說:“我一會送你。”
方雨扭頭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一會在大堂見。”李修遠補了一句。
“嗯。”方雨好像是應了一聲。
李修遠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之後,返身回了宴會廳,幫忙收拾殘局去了。
再見到方雨裏,李修遠已經在酒店大堂喝完一杯咖啡了。方雨換下了伴娘裝,穿上了平常的衣服。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方雨微笑了坐到李修遠的對麵。
“安頓好了?”李修遠用手指了指樓上的方向。
“嗯,好事多磨,終於修成正果,娟子有點小激動。”方雨用輕鬆的語調說。
“是啊,看得出來,兩個真心相愛的人走到一起,真是一種幸福。”李修遠沒來由的感慨起來,話剛說出口,自己就覺得出有些不妥,趕忙轉了話題,抬手看了眼腕表說,“不早了,該送你回去了。”說著他就準備起身。
“沒關係。”方雨坐在沙發中,沒有起身的意思,“一會有人來接我,約好是十一點,還要等一會。”
“哦,”李修遠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一時他又迷茫起來,弄不清方雨的意思。
“關於邵懷玉的案子,我想……”說著,方雨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李修遠,欲言又止。
李修遠這才明白,方雨沒有拒絕讓他等在大堂,原來是要談工作上的事。
“嗯哼!”李修遠清了下嗓子,正襟危坐,“您說,需要我做什麽。”
“別您、您、您的了,”方雨不是保持著輕鬆的語調,“方便的時候,能不能和你一起調查。”
“嗯?”李修遠疑惑的看著方雨。
方雨是檢察官,對案件自然是有調查權的,怎麽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呢?李修遠一時間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以個人的名義,協助你。”方雨微笑著說。
“這樣啊,”李修遠籲了一口氣,“那沒問題,還好案子不是你經手。”李修遠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那你下一步準備從哪裏著手呢?”
“這,我還沒有想好,你有什麽建議嗎?”
李修遠暫時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免得被方雨輕視了。
“建議沒有,不過聽你說邵懷玉不在現場的證明,這確實是個關鍵,如果能夠證明這一點,那警方的現有證據所證明的事實就瓦解了。”方雨微蹙著眉,眼睛望中空中的某一點,一邊思考一邊說。
“是這樣。”李修遠微微點著頭說,“目前來看也隻有在這一點上求突破了。”
兩人正說著,吳明從酒店大門走了進來。遠遠地看到李修遠與方雨對麵而坐,他撇了撇嘴,徑直向方雨走去。
“小雨,晚上沒喝多吧。”吳明不顧方雨與李修遠正在進行的談話,直接插話進來,關切地對方雨說。
“沒事,差不多酒勁都散了。”方雨笑了笑,“這不拖著李律師談點事。”
“哦,李律師今天也在。”吳明好像才發現李修遠存在似的,煞有介事的和他打招呼。
“你好,吳律師。”李修遠站起身,向他點頭致意,“碰巧……”
吳明描了李修遠一眼,目光重新落到方雨身上,沒等李修遠的話反話說完,他笑著對方雨說:
“不早了,該回了,我可是肩負方教授的重托,護送你回家哦。”
李修遠尷尬地站在那裏,臉上的笑有點僵硬。
“修遠,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吳明對李修遠的輕視看在方雨的眼裏,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方雨對李修遠反而表現的關心起來。
“嗯嗯,是的。”李修遠從尷尬中緩了過來,應著聲,不由自主地看了下表,“你們先走,我再看下有沒有事。”
“那好,回頭我等你消息。”說完,方雨起身提起手袋,頭也不回地徑直向酒店大門走去。吳明莫名地看了李修遠一眼,跟在方雨身後,追了出去。
看著吳明與方雨兩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大門外,李修遠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參加黃尋峰婚禮後,李修遠馬不停蹄地展開對邵懷玉案的調查核實工作。或許是受方雨要與他並肩調查的激勵,李修遠一直處於興奮而又愉悅的工作狀態之中。
經過對案卷的研讀和核實,李修遠越發感覺到邵懷玉案件的難度。如果沒有新的證據出現,想證明邵懷玉無罪幾乎沒有可能。殺死駱漢的冰錐是邵懷玉的,房間是邵懷玉的,死者也是她帶入房中,而且兩人關係非同一般,在錢色交易之中容易發生糾葛。警方認為,邵懷玉趁被害人不備,忽下殺手,將被害人當場殺害。
至於邵懷玉的殺人動機,警方在案卷中沒有過多的闡述,隻是說兩人因錢色交易發生衝突,邵懷玉臨時起意,將被害人殺害。
然而邵懷玉的拒不認罪,成了整個案巻中的一處軟肋。
與方雨在婚禮上見麵後的第三天,天氣晴好。下午,李修遠撥通了方雨的電話。
“晚上我想去邵懷玉租住的公寓看看,不知道你有沒有空。”簡單的寒暄之後,李修遠字斟句酌地說。
“可以,幾點。”方雨回答地倒是爽快。
“方便的話,要不你下班之後,我接你。”
“嗯——”聽筒裏方雨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我下班可能會晚一些,還是約個時間比較好,我六點以後有空。”
或許是出於女生的矜持,方雨巧妙地把晚上吃飯的時間繞過,這樣兩人的見麵就變成了相對單純的工作聯係了。
“那晚上七點在X咖啡廳見麵吧,那裏距離邵懷玉租住的公寓很近。”李修遠心裏雖然有些失望,嘴上卻不動聲色地說。
“好,那晚上見。”方雨掛斷了電話。
晚上七點,方雨踏進約定的咖啡館前門時,李修遠早已在咖啡館內等候。見方雨進門,李修遠笑盈盈地起身向她揮了下手。
“李修遠,你等了有一會了吧。”方雨一邊坐到李修遠對麵的位置上,一邊微笑著說。
“我也是剛到,晚高峰路上人太多,開車比走路還慢。”李修遠看了眼窗外路上匆忙行進的人群,和排著隊如蝸牛般前進的車流。
“嗯,是的,還好我是搭地鐵,不然準遲到。”方雨笑著點了點頭,對於長年生活在大都市中的人們,自然是有同感的。
“那我們幾點出發,去案發現場。”方雨坐定之後,用手整了下頭發,問道。
“不著急,方雨,我想先匯報一下想法,再去現場,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喝口水。”李修遠眼中帶笑的看著方雨,這位幹練的女檢察官剛剛下班,還保持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好像不知疲倦一般,“你看這樣行嗎?”
“什麽匯報啊,別扯偏了。我可是以朋友的身份加入到你調查中來的。”方雨迎著李修遠的視線,用責怪的語氣說。緊接著,她語調一轉,兩眼放光地說,“什麽想法,說吧,這個案子你了解的一定比我深,洗耳恭聽。”說著,她把手放在耳朵邊,擺出一副傾聽的姿勢。
看了方雨調皮的樣子,李修遠內心不禁漾起一陣喜悅之情。或許是兩人在黃尋峰婚禮上的再次相遇,將兩人的關係從工作的層麵拉入到私人的領域。不知不覺間,那種律師與檢察官之間的拘謹,變成了一種朋友間的隨意。
征得方雨的同意,李修遠點了兩懷咖啡,他想在去邵懷玉案的案發現場之前,和方雨一起再理一理思路。畢竟,作為檢察官,方雨會有自己對案件的思維角度和職業性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