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煙霧慢悠悠地飄出,消散在夜空中。

“嘶……呼!”

許承吸了口香煙,轉過頭來,背靠在一旁的欄杆上。

他身旁的,是一位穿著夏威夷襯衫的幹瘦老頭,看年紀隻比許承大一點。

能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商場天台,並且對商場內部發生的事如此態度的人,隻有一位——

那就是自家閨女心聲中的“老爺子”。

這位統治著海城乃至更大範圍地下世界的“皇帝”並沒有都市傳聞裏的那般威嚴。

甚至可以說……有點搞笑。

無論言行舉止,都仿佛一位老頑童,就連穿著打扮也有些滑稽。

但人到了許承這個年紀,再看人就不是看外貌了。

許承習慣看對方的眼睛。

那個“老爺子”有一雙清澈似水的眼睛。

這樣形容一位老頭似乎有所不妥,但那雙眼睛的確要比絕大部分的年輕人還要清澈。

就跟……許承一樣。

論年紀,他們兩位本應都是路上的那種平平無奇的老爺爺,唯獨那雙眼睛——以及眼睛背後的某種東西,異於常人。

兩位擁有相同類型眼睛的老頭對視在一起,都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老爺子問道:“您怎麽稱呼?”

“許承。”

“沈岩。”

沈老爺子也介紹了自己,但同時也顯得有些詫異,“我以為你會……撒個謊。”

“因為我是芊芊他老爸?”

“對。”

老爺子幹脆點頭,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可笑,“哦對,我大概了解過我家‘冠軍’的信息,見過她家裏人的照片,所以你沒必要撒謊。”

許承眯了眯眼睛,仔細打量起了老爺子。

“你對我了解多少?”

老爺子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很粗淺,我也沒必要專門調查我家選手的家人不是?”

【經營著一家冷清的雜貨鋪、家底殷實、妻子三年前去世。】

——這就是老爺子心聲中有關於許承的全部了。

看來正如芊芊心裏所描述的那樣,老爺子並不是那種城府極深的陰險人物。

他很有錢、他在海城財政界很有威望、他喜歡無規則格鬥。

僅此而已。

因此當這位老爺子察覺到商場內部的動靜,並親自前往一探究竟的時候,他的世界觀也被刷新了。

許承聆聽者老爺子的心聲,饒有興趣地觀察了對方這一路走來的心路曆程。

首先,在打烊之後,商場內部的監控接連失效。

星辰商會的行動速度極快,普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但老爺子和他背後的財團卻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他們察覺到了商場內部的異樣。

在保鏢的護送下,老爺子來到了地下一層,親眼目睹韓行開啟了原能外骨骼,將九名殺手接連解決。

那不是格鬥技,而是某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手段。

老爺子很感興趣,剛想找韓行嘮一嘮,卻被韓行當成了迷路的普通老人。

於是老爺子先韓行與楚芊芊兩人一步,來到了地上一層。

那裏還殘留著許承與觸手聚合體戰鬥後留下的痕跡。

無數的觸手碎片散落、模特人偶的殘骸到處都是、頂棚的玻璃被扯爛,連帶著大量牆皮鋪滿了地麵。

老爺子這輩子見過血流成河、見過武器子彈堆滿倉庫,甚至親身經曆過炮火連天的戰場,但他從未見過如今這般情景。

正在這時,保鏢告訴他天台頂上還有一個人。

於是他主動前來,見到了許承,也見到了許承一個人跟身邊的“空氣”有說有笑。

有那麽一瞬間,老爺子甚至覺得自己瘋了。

但也僅僅隻有那麽“一瞬”。

下一個瞬間,老爺子的腦海中就已經開始勾勒起了事件的全貌。

他判斷自己很有可能正在接觸一股未知的“力量”,並且這股“力量”遠遠超出了尋常人的認知。

恰巧,自家“冠軍”的老爸,似乎與這股未知的力量有所關聯。

於是老爺子讓自己的保鏢在原地等候,自己獨自一人走了過來。

……

不愧是龐大財團的掌權人。

許承的心裏如是想道,他真的有點佩服老爺子的膽色。

初次接觸“超凡”,便展現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適應性。

此時老爺子的眼神,仿佛一位剛剛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不住地感歎著:

“真沒想到啊,這世上原來真的有淩駕於‘平凡’之上的力量。”

“是了,是了,這樣說來,以前很多發現的不合理的事,便有了另一種解釋。”

“我倒是一直懷疑海城的陰影中還有一些家夥在伺機而動,難道是他們?”

許承靜心聆聽,卻發現此刻老爺子的心聲與他的碎碎念一模一樣!

這種表裏合一的人,往往更加的厲害。

見許承不說話,老爺子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把扇子,搖啊搖的。

“放心吧,有關於你的事,我不會跟我家的‘冠軍’說的。”

“為了好玩?”許承有些好奇老爺子說這句話的原因。

而老爺子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芊芊和她老公那種年輕人,做事自然有她們的活潑風格,我很喜歡。”

“但像咱們這種年紀的人,做事需要考慮很多東西。”

“例如我每天的工作,又例如你對自己的女兒隱藏‘真實的自己’,我覺得你一定有某種必須的理由。”

“我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去影響一位我準備結交的‘朋友’,不是嗎?”

“放心吧,除我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

忽然間,老爺子笑了。

很慈祥的笑容,卻仿佛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躁動不已。

“我見過的‘未知’太多了,這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而已,隻需要更多的‘武力’和‘財力’,我就能讓‘未知’變成‘已知’……”

“……”

麵對老爺子的豪言壯語,許承沒有接話。

他點了點煙灰,叼著煙站起身來。

“我想你誤會了一件事。”

許承邁步走到了老爺子的麵前。

“我不跟我閨女說我的事,其實不是什麽計劃或者大局觀或者什麽另有隱情。”

“僅僅是我想這麽做,而已。”

兩人的年紀相仿,但身高和體格差距卻極大。

許承俯視著眼前的小老頭。

“我可以憑借我的意誌去選擇:做或者不做。”

“無論是將我的力量向芊芊坦白,還是一直瞞著她,在家裏做好飯菜等她回來。”

“我可以自由地選擇一切。”

“——因為我很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