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外之難
鬼使神差地讓朱永興來到了這個世界,又讓他不得不選擇了一個與眾不同、充滿荊棘的生活。他並不能預知,更不能避免在何處潛伏著的坎坷和暗礁,更不知道看似簡單的出緬入滇最後竟搞得驚天動地、轟轟烈烈!
上了竹樓的時候,大巫正坐在藤椅上,把一雙瘦骨嶙峋的手對稱地放在扶手上,象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殿下請坐。”大巫眯著眼睛,打量著朱永興,伸手示意了一下,說道:“草民身有殘疾,不能行大禮參拜,請殿下恕罪。”
朱永興來自於後世,對封建社會的尊卑禮節當然沒有什麽要求,並不以為意,隻是大巫的形象讓他稍微愣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隨便一坐,說道:“大巫不必在意,聽聞您智深如海,我是特來請教的。”
大巫似乎笑了一下,臉上的傷疤以及一隻眼睛的變形使得這笑容有些詭異,他衝著夢珠揮了揮手,說道:“阿珠,你且下去等候。”
夢珠顯然沒有想到會趕她走,垂下眼瞼有些不悅,腳下也沒有動彈。
“阿珠,你到下麵等我,我和大巫很快就會談完的。”朱永興沒有想得太多,笑著衝阿珠點了點頭。
夢珠臉色稍霽,衝著朱永興一笑,以示寬慰,轉身離開。
隨著阿珠的腳步聲遠去,竹樓裏沉靜下來,朱永興沒有先開口,而是耐心等著這位大巫開口。既然讓阿珠離開,想必有一些機密的事情要說,或者是繼續討價還價,就象思威族長那樣,要自己作出什麽承諾吧!
天色漸暗,大巫坐著一動不動,隻有眼睛不時眨動,為這具蒼老而枯槁的軀體增添了一點生氣,象是一爐死灰裏的兩點孤獨的火花。
朱永興有些不自在了,終於開口說道:“我與思威族長已經初定出緬之事,護送之人也不必多,一、二百人足矣。當然,如果大巫有什麽疑慮,自可開誠布公,我必不欺瞞。”
大巫的目光閃了一下,輕輕“嗯”的一聲,說出的話卻令朱永興大吃一驚,“一、二百人嗎?此事斷不可行。”
“為何?”朱永興身體前傾,十分意外地問道:“可是擔心我毀諾,或是一去不返?”
“非此緣故。”大巫低沉地說道:“隨殿下出緬入滇的將不是一、二百人,而是猛山克全族近三萬之眾。”
朱永興以為自己聽錯了,用力晃了晃頭,舉族遷移,這家夥是不是吃錯藥了?
“緬派土司荒**無恥,蠻莫土官貪得無厭。”大巫怨毒的聲音在黑暗中幽然響起,“猛山克族隱忍太久了,與其坐而待斃,不如奮然一擊。殿下為宗室留守,又有監國之權,入滇後為吾族尋一安身之地,諒也不難吧?”
朱永興終於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但這突變大出他的預料,不禁皺眉思索,尋找推脫之辭。
“猛山克族也曾是大明子民,回歸治下也是天經地義。隻要殿下答應,立時便有數千戰士為殿下興王圖霸而戰。”大巫繼續說著,他的目光閃閃,仿佛荒漠裏夜行的旅客看到了遠處的燈光。
“滇省正處戰亂,此時要為好幾萬人尋一塊安居之所,談何容易?”朱永興抗聲爭辯道:“幾萬人遷移,緬人豈會答應,派兵阻攔,就必將是一場流血廝殺。”
“廝殺便廝殺,流血便流血,魚死網破也勝過忍著挨刀。”大巫的聲音激憤起來,“幾十年來猛山克族屢受緬人欺壓盤剝,死者無數,殿下可知其中苦痛?今緬派土司又欲開‘初掖權’,奇恥大辱,猛山克族又豈能再忍?”
“什麽?初掖權?”朱永興聞之一驚,聲音低了下去,囁嚅道:“思威族長並未說過此事啊?”
哼,哼,大巫冷哼了兩聲,沒有解釋,而是沉默下來。
真的,假的?朱永興難以想象這種野蠻的製度竟然會實行,出於現代人的思想,他不僅難以接受,更加深惡痛絕。但他隱約覺得有些可疑,卻又找不到其中破綻所在,畢竟他並不十分了解猛山克族的處境,也不知道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朱永興不是曆史學家,隻是為了寫小說之便,對南明時期的曆史有所側重了解,這種野蠻的“初掖權”製度卻知之不詳,隻以為是外國的陋俗。其實,在中國少數民族地區也存在著形式不一的,比如鄂西、四川酉陽、湖南永順、保靖、永綏,以及雲貴地區的一些土司都享有初×夜×權。
“如果,如果我不帶著你們全族人出緬,並尋一安居之地,你們也不會衛護我入滇,也不會為我傳遞消息了。是這樣嗎?”朱永興沉默了半晌,試探著問道。
“正是如此。”大巫毫不猶豫地加以確定,停頓了一下,又緩和了口氣補充道:“此事殿下當無風險,廝殺戰鬥自不敢勞動千金之軀,隻是入滇後還請殿下不負承諾。”
朱永興緩緩起身,說道:“此事吾須細思之。”他的腦子有點亂,特別是麵對這詭秘的大巫的時候,他需要先使腦子冷靜下來,需要時間思考。
“殿下英明神武,又有興王圖霸之誌,此等小事,必不能難倒殿下。”大巫的話象是在恭維,又象是在激將,在朱永興的身後幽幽響起。
是啊,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還怎麽興王圖霸,與滿清爭天下。朱永興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轉身而去。
……
夜深人靜,燈光閃爍,朱永興毫無睡意,時而托著下巴,時而輕撫額頭,深為突然遇到的困難而苦惱。
夢珠輕手輕腳地進來,又給他換了新茶,然後乖巧地坐下相陪。
“阿珠,這大巫是什麽來曆?怎麽又會精通漢學?”朱永興心頭的疑惑不散,思路總也開闊不起來,不由得抬起頭,向夢珠詢問。
“大巫的來曆——”夢珠眨了眨眼睛,斟酌著說道:“我也知之不詳,隻知他在我還未出生時便在寨子裏了,而且學識廣博,智深謀遠,在族中極受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