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殿傳臚

春天,大地從冬寒裏蘇醒複活過來,被人們砍割過陳舊了的草木楂上,又野性茁壯地抽出了嫩芽。不用人工修培,它們就在風吹雨澆和陽光的撫照下,生長起來。遍野是望不到邊的綠海,襯托著紅的、白的、黃的、紫的……種種野花,一陣潮潤的微風吹來,那濃鬱的花粉青草氣息,直向人心裏鑽。無論誰,都會把嘴張大,深深地向裏呼吸,象痛飲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這就是咱家的田地。”老孫頭敞開了小半拉棉襖,指著麵前的一片耕地,招呼著家人,“今年先來五十畝,明年看情況再申領。”

臨近開春,北方的流民開始申領土地,從大城鎮中遷徙出來。農具、種子都由官府登記發放,流民可按每人每天一斤雜糧的標準從官府領取口糧,這些都算是從官府借的,還有銀行發放小額貸款,償還期為五年,不記利息。以村為單位,又調了些騾馬牲口,統一使用,以提高生產效率。

而各種賦稅或減或延,總之是先讓流民有緩一緩的時間,穩定住社會秩序,並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減輕財政負擔。

當然,政府推出種種惠民政策的同時,也有著種種的硬性規定。種什麽作物,由官府決定;每十畝地必須有半畝種苜蓿,而苜蓿成熟晾幹後,將作為今年的田賦。

在這樣的硬性規定下。北地今年在黃河以北不會種一顆麥子,除了番薯、土豆,便是南瓜、玉米。高產和耐旱作物的推廣種植。能夠把氣候的影響降到最低,再怎麽也不會辛苦一年卻顆粒無收。

生活水平是一步步提高的,先吃飽再吃好,政府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而對北地百姓來說,從苦難中解脫,這些政策便已經足夠讓他們難欣鼓舞了。

有自己的田地。是農民最大的希望和夢想,而農民恰恰是那個時代人數最多的社會階層。戰爭摧垮了原來的秩序和所有製。在重新分配時,幸存下來的人們自然會享受到勝利的福利。

“可還不是咱家的呢!”老婆子心裏喜歡,卻故意擰著說道:“還上官府借的,還要交好幾年賦稅。這田地才歸了咱家呢!”

“那也不是很難哪!”老孫頭白了老婆子一眼,說道:“別忘了,咱是軍屬,現在就有十畝地是咱家的,其他的也交不了多少賦稅。”

“爹,我覺得咱家申領得有點少。”老大四下瞅著,看出了問題,指點著說道:“明年要再申領,可就不是一片了。說不準給安排到挺遠的地方,耕種起來麻煩。”

先交通要地和大中城鎮周邊,再逐漸向偏遠地方安置。這是政府的統一規劃。你申領一塊,我申領一塊,自然不可能在田地周邊預留出空地,以供日後申領,老大說得確實是這個道理。

“那,那也沒辦法。”老孫頭搖著頭。今年是個什麽收成,誰心裏也沒底。要的多就繳得多。

什麽事情都不可能盡善盡美,讓北地流民耕者有其田,有盡快恢複生活的希望和盼頭,曆史上沒有哪個政府做得比現在更好。要知道,這可是在韃虜未滅,戰爭未止的情況下推出的政策。在明末崇禎帝的時候,形勢也比較相象,但那可是加賦加賦再加賦,可不管餓死多少老百姓。最後兩頭都沒搞好,韃虜日盛,民眾蜂起,兩股合力滅亡了明朝。

從這裏也可以看出朱永興的治政思路已經完全改變,寧可將戰爭緩一緩,也要把內部先搞好。

北地緊張忙碌,從書院和南方調來的官員都領了實缺,能不稟持聖意,兢兢業業嗎,這破而後立的重建,可正是撈取政績的好時候;民眾百姓也有了希望和盼頭,忙著安家落戶,忙著春耕生產。

而南京,在行將結束首都地位的時候,也正在經曆著最後幾件大事。其中之一便是科舉,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在進行,很快便出了結果。今天,正是進士們殿前傳臚的日子。

朱永興改了早朝的時間,便是連串的反應。按祖上的規矩,金殿傳臚應該是在淩晨五鼓開始的,現在也改到了早上八點左右。

因為北地新複,考生不多,或者說有很多人因為附逆而暫時沒有資格。所以,此次恩科取進士二百四十名,並不同於以往三甲進士三百六十名之數。

這些新科進士由禮部司官引領,狀元居首,次弟跟著榜眼、探花等二百四十名殿試三甲進士,腳步雜遝著由午門而入,便見遠處大殿高矗,道路兩旁禦林軍士一個個挺胸凹肚腰懸佩刀,釘子似地站著。

新進的“貴人”們都是一噤,連腳步都放輕了。人們緊張中帶著亢奮和肅穆,還沒有登上大殿月台,似乎便已感受到九重天闕製度的莊嚴和皇家風範的森肅。

禮部司官將進士們帶到殿前便示意停止——這都是昨日反複交待過的,所以一句話也不用說,一個手勢眾人便都停了下來。進士們一言不發,盯著大殿,想象著即將到來的恩遇和榮寵,感念自己寒窗孤燈十年辛苦終於有了個結果,心裏都是撲撲直跳,品不出個滋味。

不大工夫,禮部侍郎小心翼翼地退出大殿,走至眾人麵前南向立定,朗聲說道:“奉聖諭!”

“萬歲!”

進士們黑鴉鴉跪了一地,靜得一聲咳痰不聞。

禮部侍郎款款說道:“著由第四名進士丁墨華唱名臚傳,覲見聖顏!”

“微臣領旨!”丁墨華爬跪出來,向大殿叩了頭,雙手接過禮部侍郎捧遞過來的名單,起身又向大殿一躬,這才轉身高聲唱名,“劉繼英、陳韶、王正南……”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但讀過二十幾個人姓名後,也就自然了。

這就是殿前臚傳,唱名完畢,狀元頭一個,帶著榜眼探花躬身趨步魚貫而入,低著頭在宮內女官指定的地方肅然跪了,好半天才算妥當。人們屏息等著,已是脊背手心都出了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