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吏治,公學

高高在上的皇帝並非高枕無憂,在他們的潛意識中通常都會有一種危機感,生怕臣子不忠,生怕佞臣篡權,對每一點星星之火都要防微杜漸,隨時撲滅,以免失去控製,形成燎原之勢。

正因如此,曆朝曆代的特務機關便在這種情形下產生。最有名的自然當推明代的“廠衛”,其荼毒臣民的殘酷和恐怖令人談虎色變。所以,曆史的經驗值得注意,公開的任用特務,不得人心,且目標太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皇帝對下情不能不周知,耳目不能沒有。

“人君深居九重,與外界隔閡,政事則委諸大臣。但又恐所托非人,為非作歹,貽誤蒼生。”膝上坐著嘉兒,旁邊偎著柔兒,朱永興正拿著密折給女兒們講解著,“這密折製度便是父皇的耳目之一,以周知庶務,通達下情。”

“父皇,這上麵也沒說什麽大事呀?”柔兒有些無聊地翹著小腳丫,說道:“這不耽誤您休息嘛?”

“治大國如烹小鮮,由小見大,要分析才能得出結論。”朱永興指著密折上的文字詳細解釋道:“上麵說貧人陳懷金拾得江南客王盛銀二十四兩八錢,全數送還,力辭酬謝。這是什麽,小民慕義,風俗休美之明征,國家實在之祥瑞也。若是父皇親口麵諭或朱批,會對臣工萬民起到莫大的啟發、鼓舞、教育作用。”說著。朱永興拿起朱筆,批道:細民美行疊見滇省,誠所謂瑞事也。朕心甚悅。另旨諭部,賞米、布匹,並給匾額,以施良淑。

何等官職才有資格密奏,誰也說不清。與其說依品級,不如說視與皇帝的關係而定。有密折專奏權的不一定是大員,有高官顯貴。也有微末、芥子之官,星星點點遍布全國。分不清誰擁有這種權力。誰要是賣弄或暴露自己擁有密折權,密折權很快就會被朱永興剝奪掉。

這樣一來,有密奏折是皇帝的信重,能得到朱批中稱讚和鼓勵。更是一種榮幸和榮耀。

“卿之足疾如何了,尚飲酒乎,若飲可戒之,當惜自身。”朱永興又在一份密折上寫下了慰勉之語,然後笑著摸摸兩個女兒的小腦袋。

一段關懷、鼓勵和讚語,在封建時代,由皇帝向臣工表達,人臣能不對皇帝忠心耿耿,更加鞭策自己職守敬業、努力上進?

“說起來。這個密折也就是一種比較嚴密的信訪製度。”朱永興不厭其煩地女兒講解著,“就和監察部剛剛實行的接受舉報製度差不多,目的就是廣開言路。加強監督,即便是一方大員,也不能擅權,更無法封堵下麵的檢舉控告。”

“武則天好象有類似的——”柔兒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一拍小手,笑道:“對了。叫密匭。可父皇的比她更厲害,是吧?”

“你問我哪?臭丫頭。”朱永興笑得開心。把女兒把懷裏摟了摟。

嘉兒還小,聽不大懂,耐著性子半天,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嗬欠,有些無聊地斜睨著旁邊桌上的“哆啦a夢”。

“好了,該去睡了。”朱永興笑著摸摸這個,捏捏那個,都是自己的“小棉襖”啊!

車駕已過黃河,進入了山東境內,這裏的境況看起來要好一些。畢竟是明軍先光複的,韃虜未來得及大肆劫掠破壞。對此,朱永興稍感欣慰。

可還有一件事情令朱永興不太爽快,那便是群臣建議的去曲阜拜孔廟。盡管朱永興認為儒家學說有可取之處,拜孔廟也是收天下文士之心的政治舉動,但卻始終沒有痛快地答應。原因很簡單,他可以尊敬孔子這個大教育家,但卻對孔家後人鄙夷得很。

不管是華夏,還是夷狄,孔聖後人都迎奉如常,一個衍聖公的名號從宋朝,曆經元、明、清,能夠一直保持,憑的就是這種“超然”的與統治者合作的態度,也甘心地為各朝統治者歌功頌德,成為統治者籠絡人心的一個宣傳工具。

孔子的學說曆經各朝各代,已經被曲解或篡改得脫離了本來質樸的本質;孔家的後人也是如此,他們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脊梁。沒有國家、民族大義,沒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精神,呆在那一畝三分地上,享受著為封建帝王提供恭順思想而得到的優厚待遇。這樣的孔廟,這樣的孔家後人,值得朱永興去拜嗎?

秦鬆是千古罪人,其曾孫秦矩卻是抗金名將,全家七口盡死於蘄州;嶽飛是抗金名將,其子孫嶽升龍及兒子嶽鍾琪卻是康熙、雍正時的清軍將領,嚴格意義上的漢奸兼奴才。嶽鍾琪更是卑鄙無恥,出賣了勸他學乃祖嶽飛起兵為明複仇的曾靜,引發了呂留良案。

朱永興不信血統論,更不以某某的先人來判斷善惡忠奸。所以,他不去曲阜,起碼不在孔府拜孔子。而且,在時機成熟時,他要剝奪衍聖公這個特殊公爵,使其不能再得益於先祖孔子的榮耀。

說實話,孔子、孟子、老子、韓非子、莊子等等,所創出的理論都是寶貴的思想財富。盡管也是各有缺陷,但暇不掩瑜,深入研究分析,取精華去糟粕,便可成為中華民族屹立於世界之巔的精神支柱。而且,隨著時代發展,社會轉型,也就沒有存於萬世而不變的理論,總要進步,總要改變,以適應時代和社會。

朱永興希望有一個百家爭鳴的理論環境,而不是把人們的思想束縛在某種統治者所需要的理論範圍內。要促進生產力發展,要跟上時代大潮,解放思想是必須的。

燭光通明,夜色已深,朱永興依舊在處理政務。柔兒說得也不錯,這是他自己找的累。本來是逐漸放權到各部的節奏,但這密奏製度卻給朱永興增添了大量的工作。但從實質上講,朱永興此舉在於體察民情,在於使官員互相監督,卻並不是集權。

不管設計多好的製度,製定多完善的法律,吏治依然是能否實現目的的基礎和保證。官員貪腐瀆職,好政策也會變成苛政。所謂的法治,最終還是要依靠人來執行,而人的因素,則更加關鍵。

“……成法曉諭臣民極好,朕心甚慰。若為官者知聖人之道,法不縱貪。吏民皆知守法忠君,公忠無私。則天下大治矣。”

批完最後一份密折,朱永興才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椅中揉捏著額頭和太陽穴。一陣叮當細響,侍女們又換上了熱茶。

這密折與舉報製度,都是監督官員的,都是關係吏治的,但朱永興卻還是覺得不夠。後世的手段和措施他也知道不少,財產申報已經正式實施,廉政公署則正在商議籌措之中。

至於監察部,朱永興認為其作用是比較寬泛的,不僅限於廉潔方麵,還有執法是否規範、官員績效等方麵的考核和監督。而廉政公署在朱永興的設想中,則應該是一個獨立的機構,也就是要從體製及運行上切斷了與可能形成掣肘的各部門的聯係,從而令反貪肅貪的“一查到底”成為可能。而這種獨立性,具體可概括為四個方麵,即機構獨立、人事獨立、財政獨立和辦案獨立。

當然,此時非彼時。現在的大明還不是一個三權分立、法治、民主監督的社會,解決的辦法便隻能是依靠朱永興的決心,使廉政公署直接聽命於皇,獨立於其他機構之外。

盡管所謂的廉政公署有“國情”般的改動,但朱永興認為還是相當必要,且能夠起到很大作用的。

“萬歲,要安歇了,是否少喝些茶?”一個柔柔的聲音喚醒了朱永興的沉思。

燭光照耀下,新晉女官何淑蘭正關切地探詢於他。何淑蘭的容貌並不十分出色,前額似乎略高了點,一雙彎月眉眉心微蹙,眼睛也不甚大,但配著這樣的眉,什麽樣的眼也會瞧得怦然心動。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嘴角旁一對笑靨襯在端正清麗的麵孔上。

“嗯,換碗油茶。”朱永興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今天兩位公主在縣城可還安分?沒惹什麽事兒吧?”

“回萬歲,兩位公主很懂事兒,嘉兒公主還把她心愛的布娃娃送給了一個窮家女孩。”何淑蘭笑著回答道:“還告訴人家,有時間到北京找她玩兒呢!”

朱永興微微一笑,說道:“宮裏也沒有和嘉兒年紀相仿的玩伴兒,她可能也很寂寞。等到了北京,朕就讓人辦個學校,讓各家大臣,嗯,平民百姓也可,選適齡的孩童來讀書。那樣的話,孩子們既長知識,又不孤僻。”

“萬歲——”何淑蘭猶豫了一下,說道:“臣工家的當然可以,平民百姓家的怕是不妥吧?再說,就是萬歲開恩,他們也不敢送來吧?”

朱永興思索著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是朕想得簡單了。若是開辦公學,讓柔兒、嘉兒隱了身份去讀書,怕是就沒問題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