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算計(一)

提起空明師太,老祖宗來了精神。

倒不是要把常府的命運走勢壓在空明師太身上,而是如今這樣的多事之秋,能叫人卜算一回,總歸不是壞事。

況且,在老祖宗心中,空明師太是有些本事的。

楚倫歆卻有些遲疑。

去年時照著空明師太的說法,讓常恒翰納了紅箋,說是能破解常家禍事的第一步,可一年後來看,常家依舊逢此大難,是不是這空明師太有些不太準呀。

但此一時彼一時,若是當初沒有依空明師太的話做,興許,此刻不僅僅是大趙氏在大牢裏,常家已經被牽連了吧。

楚倫歆一麵想,一麵悄悄打量老祖宗的神色。

既然老祖宗信空明師太,她也無需潑冷水,便道:“是啊,已經一年了。去年時,空明師太說她會來拜訪,應該不會食言。”

老祖宗點了點頭,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道:“使人去念惠庵裏問一聲,若師太回京了,請她來府中吧。”

翌日一早,便有家仆去念惠庵裏拜訪。

雖然隔了一年,如今念惠庵裏的香火依舊鼎盛,信女們在庵堂裏磕頭誦經。

空明師太剛剛回來,她這幾日要在庵中做幾場法事,便定了三日後到常府拜訪。

老祖宗翹首盼著,待三日後門房裏傳了信來,她便讓段嬤嬤去迎了。

空明師太入了屋子。

楚維琳打量了她一眼,與去年見時還是稍稍有些變化的,師太消瘦了些,膚色也有些發沉,似是這一年雲遊辛苦萬分。

空明師太向老祖宗行禮。轉過頭來對楚維琳笑了:“奶奶,小公子一切可好?”

楚維琳回了一個笑容:“哥兒很好,如師太去年時與我說的,哥兒晚了月餘才落地,我若不是聽了師太您的話,那一個月裏少不得擔心呢。”

空明師太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小公子是貴人。他一生富貴平順。奶奶且放心。”

好話誰都要聽的,何況是誇自家的孩子。

不僅僅是楚維琳高興,老祖宗麵上也有笑容。招呼空明師太落座。

柳氏和楚倫歆相攜進來,見了空明師太,她眼睛一亮:“師太已經到了?是我們來遲了。”

空明師太抿了一口茶,道:“貧尼回京也有幾日了。府中事體多少聽了些傳聞。”

老祖宗勉強笑了笑,道:“實不相瞞。府裏如今是有些狀況,所以想聽一聽師太的意見。”

“那貧尼也直來直去,不說那些虛的了,”空明師太鄭重道。“貧尼曾說過,五年之內,常府風光不再。這絕不是誇大其詞,而是命中自有定數。要逆天改命。並非易事,去年納那八字之女隻是第一步。”

柳氏聽了這話,眼珠子一轉,把眾人心中疑問道了出來:“可一年之後,咱們家還是遇到了這樣的事體……”

空明師太擺了擺手,道:“若沒有那第一步,今日之災,就不僅僅是如此了。”

柳氏聞言,臉上白了白,楚倫歆心裏也有些惶然。

“府中大太太受了牢獄之災,老祖宗,貧尼說句實話,必須棄車保帥。但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家中後院,也決不能一日無坐鎮之人。”空明師太道。

老祖宗的眸子倏然一緊,莫非空明師太的意思,是要讓常恒翰趕緊再續娶一位夫人?

可大趙氏還沒被定罪,和常恒翰的婚姻也還是在的,常府可不興娶平妻,再退一步說,若此刻做出如此事情來,在世人眼裏,難免太過絕情無義。

空明師太卻道:“府中長房的兩位奶奶,具不是能治家的人選,長房另有一位爺不曾娶親,老祖宗,替他選一個能持家的女子,長房後院裏有個主心骨,才能穩定下來,不至於傾覆了。”

老祖宗恍然大悟。

這個當口,替常恒翰娶妻,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可替常鬱暉娶親,倒還好一些。

隻不過,大趙氏逢此大難,她一輩子沒吃過大牢裏的苦,若和她嫂嫂一樣熬不住了,豈不是要耽擱了常鬱暉的日子?

這親事,還是早早定下來的好,老祖宗在心裏道,但一想起常鬱暉之前的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老祖宗就堵得慌,哪家願意把姑娘嫁給常鬱暉?雪上加霜的是,如今的常府在外人眼裏,是一條快要進水沉沒了大船。

暗暗歎了一口氣,老祖宗問空明師太道:“師太可有合適的人選?”

“不如讓貧尼看看那位爺的八字?”空明師太道。

老祖宗自是答應,讓人去取了常鬱暉的八字來。

空明師太一手捏著紙,一手指尖飛舞,占算了許久,這才走到桌邊,提起筆沾了墨,在紙上寫了一個八字。

“老祖宗,這個八字,是上上配。”空明師太稍稍晾了晾紙,把它交給了段嬤嬤。

段嬤嬤接過來一看,隻覺得那八字有些眼熟,她來不及細想,就先交給了老祖宗。

老祖宗盯著那八個字看了一遍,麵色一沉,銳利的目光來回看了三遍,終是放下了紙:“除此之外,還有嗎?”

楚維琳和楚倫歆交換了一個眼神,老祖宗這般反應,莫非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八字的主人?

柳氏大著膽子問了一句:“老祖宗,這八字有哪裏不對嗎?”

老祖宗捏緊了那張紙,沉聲道:“這就是語姝的八字啊,的確是上上配!”

當年,常鬱暉和葉語姝結了娃娃親,老祖宗也是合過八字的,先生們都說是上上配,老祖宗興高采烈地應允了這親上加親的大好事,可誰知到了最後,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兩家已經退親了,自從那之後,常恒熙和葉語姝再沒有邁進常府大門一步。老祖宗再是厚著臉皮,也不知道怎麽去和葉家人開口。

一聽那八字是葉語姝的,楚倫歆也唬了一跳,柳氏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這真是……真是……哎!”

楚維琳蹙了蹙眉,一絲異樣的感覺劃過心頭。

八字裏頭的玄妙,楚維琳一個外行人是一點也不懂的。可要說常鬱暉和葉語姝是上上配。楚維琳嗤之以鼻,前世時她親眼看著葉語姝香消玉損,紅顏薄命。罪魁禍首就是常鬱暉。

這樣一樁悲劇收場的婚姻,怎麽能算上上配呢?

是空明師太算錯了?亦或是……

楚維琳暗自打量空明師太,見她神色篤定,心裏越發起了疑心。

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算錯了能算到葉語姝身上去?恐怕空明師太一早就知道葉語姝的八字,也知道這門親事已經黃了吧。

那麽。是誰把葉語姝的八字給了空明師太?

葉家人?葉家人可不想和常家再有什麽牽扯,尤其事關葉語姝。

八字是極其隱私的東西,根本沒有幾個人會知道,葉家人沒有透露。那就是常府中人了?

這個人,到底會是誰?是不是就是背後的那一雙黑手?

楚維琳心裏直打鼓。

老祖宗是懊惱不已的,她問空明師太道:“我倒是曉得這八字的主人。不瞞師太說,這就是從前和鬱暉定親的我那外孫女兒的八字。可兩家已經退了親了,再去求娶,隻怕人家也不答應了。不知可還有別的人選?”

空明師太有些為難,道:“這個是最好的,別的,都是退而求其次。或者,再尋一尋,興許還有八字相同之人。”

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哪裏是這麽好找的。

老祖宗謝過了空明師太。

空明師太沒有久坐,便起身告辭,柳氏依著老祖宗的意思送了師太出去。

楚倫歆和楚維琳麵麵相窺,這個情況要如何是好。

楚維琳是絕不願意看到葉語姝嫁進常府裏的,就算大趙氏不在了,可常鬱暉那個人,未必會改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便是平日裏端著裝著,誰知道背地裏,常鬱暉是不是依舊那般叫人厭惡。

葉語姝賭不起,她好不容易才退了婚,若在一腳踏進來,那就是死也離不開常府了。

楚維琳還盼著聞老太太能替楚維璟求娶葉語姝,最最起碼,楚維璟絕不會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可要是老祖宗如今強插一手……

不用問,楚維琳也知道老祖宗的選擇,在常府和葉語姝之間,前一次,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常府,那麽這一次,也依舊不會改變。

楚倫歆與常恒熙親近,問了一句,道:“老祖宗,真要去求語姝嗎?”

老祖宗重重歎了一口氣:“老婆子都到了一隻腳進了棺材的年紀了,自詡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張老臉是什麽都也不怕了的,可現在,竟然是有些虛了。若非趙氏教子無方,鬱暉和語姝也不至於退親,現在,哪有這麽多的煩惱。”

大趙氏教子無方,可和常恒翰也脫不了幹係,楚維琳腹誹。

柳氏回屋裏來,聽了這話,頗有些為難,道:“都是一家人,有些話真是不好開口了的。老祖宗,過年時我就想說了,親生的母女倆,哪有什麽隔夜仇,不管這親事成不成,您和四姑……”

“就是因為是親生的,她的脾氣我才一清二楚!”老祖宗乏了,擺了擺手,道,“先去打聽打聽,可還有人家的姑娘也是這個八字的。”

楚維琳和楚倫歆一道出了鬆齡院,沿著遊廊一路走。

楚倫歆連連搖頭,道:“空明大師說了,這娶回來是要掌了長**體的。這一個八字的已經夠難找的,還要找一個能掌家的,更是困難了。你說,運氣好真找到了一個,是個農戶的女兒,她進門來,能掌什麽事情?”

這番話,楚維琳頗為認同。

前世她穿越而來,陌生的環境讓她手足無措,當時糟糕的經曆簡直不堪回首,她費了多少年才習慣這裏的生活,習慣了宅子深處姑娘們的生活。

若是尋來一個並非世家出身的姑娘,在治家上,興許還不如一個跟了太太奶奶們多年的大丫鬟來的精通靈巧。

怕是到了最後,老祖宗隻能把心思放到葉語姝身上去。

晚一些,還是讓人回楚府裏去傳個話,讓聞老太太早些去和葉家商議一番,若親事已定,老祖宗總不能強拆了吧。

至於老祖宗會不會因此怪罪楚倫歆和楚維琳,楚維琳並不擔心。

楚維琳陪著楚倫歆到了宜雨軒。

楚倫歆讓鸚哥守著門,和楚維琳道:“這個空明師太,你瞧著可靠嗎?”

這個疑問從去年初次見到空明師太起,楚維琳就一直在想,卻沒有過答案。

她思忖了一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說,說她不準吧,外頭人人都信她,她說霖哥兒會晚生一個月,說楊家姐姐嫁去西桂後會過得很好,這所有的事情都是說準了的。”

猜男猜女,有一半的幾率,說對了也可能是運氣,可說出會晚生一個月,這難道也是猜測的嗎?

但要說她準,葉語姝的八字和常鬱暉是上上配,又是怎麽回事?

真真假假的,實在讓人看不透。

陪著楚倫歆說了會子話,楚維琳先回了霽錦苑,她把李德安家的叫來,吩咐了幾句,讓她去楚府裏和聞老太太通個氣。

李德安家的到傍晚時才回來,說是已經辦妥了。

常鬱昀進屋來,笑著問她:“什麽事兒妥了?”

李德安家的起身行禮後退了出去,楚維琳與他講了空明師太的事體,道:“不能害了語姝。”

常鬱昀睨了她一眼,低頭問她:“若師太沒有騙人,這豈不是要害了常府?”

楚維琳一怔,抬眸看向常鬱昀,見他桃花眼晶亮一片,隱隱有些笑意,她了然於胸,道:“總之,這事體上,我不信她。這分明就是算計好的。”

常鬱昀失笑,而後正經問道:“琳琳,那你覺得是誰在指使師太?師太說的話,哪些是信口開河,哪些是算計?”

楚維琳聞言,亦沉下心來細細想。

指使師太之人,她還猜不透,可若說算計……

“紅箋!”楚維琳急急呼道,“之前師太寫了紅箋的八字,紅箋斷不可能買通了師太,那是誰把紅箋的八字給師太的?讓常恒翰納了紅箋,那個人又在圖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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