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之內的腳步聲開始近了,再近了!似乎是兩個人急促的——腳步交錯的聲音,緋衣拉著商雪玉重新伏了下來,她們將呼吸都放輕了,以求不打擾到那兩個正小心翼翼地進門的人!

黑色的蒼穹之下,天地如墨染。那樣幾乎看不到任何印跡的黑色天地裏,有兩個身影並肩朝院內走來!

兩個人居然是在說著話的。那樣輕俏的聲音,就象風裏的流音一般,轉瞬即逝!

隻聽一個壓低的聲音問道:“我剛剛似乎聽到有人慘叫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說道:“這個鬼地方,隻有鬼驚叫的聲音……哪裏見到人的?”

冷風裏,傳來一聲嗤笑!

兩個人腳步交錯,很快就走到了院內!

在踏到了院子裏的枯草的裏個,先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對了,你那裏怎麽樣?都辦妥了麽?”

那個聲音,雖然低,但是卻依稀是個女聲。但卻因為太低,又加上那低嘎的尾音,讓商雪玉聽了,既熟悉又覺得陌生。她不由蹙了蹙眉——這個聲音雖然沙啞嘎雜,但怎麽會如此的熟悉?

而且,一個熟悉的,卻又說不上來的聲音,怎麽會在這裏呢?

那個女聲落地,隻聽另外一個男聲淡淡地說道:“都辦妥了……你放心好了!”

男子的聲音是陌生的從來都沒有聽過的。而且,那聲音,更讓人覺得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冷定,商雪玉敏銳地感覺到,那是一個穿越了生死的人,他的話裏,處處帶著冷冷的嘲弄,更有一種在笑看雲起之後的波瀾不驚!

商雪玉不由地開始猜測,那兩個人,究竟是什麽來路?

那兩個人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非常的熟悉,他們並不拖延,隻是徑直穿過前廳,一邊說著話,一邊一直向前,其中一個人的腿腳似乎不太靈便,在腳步乍起之時,又似乎傳來說不出的拖拉之聲!這些個細節,商雪玉都一一記住了,而她所記住的,是那兩個人一直向前的方位——他們這是一直越過前院,朝後院而去!

這座商府的三姨娘沈濃原先所住的院子,已經荒涼了許久,而這裏,原本就是一處極其精巧的,三進的院落。這裏一共分前廳、中廳和後院。

此時,院子的前麵已經長滿了荒草,隻看到草根瘋長,覆蓋著青石板的路麵,那些從石縫裏長出來的草根,將路麵繪成一個奇怪的圖案!

已經是冬天的關係,雪粒颯颯,那些枯草的長葉子被風一吹,就“颯颯”的作響,伴隨著沙沙碎碎的細雪響聲,似乎有個憤怒的靈魂,正在痛訴著什麽!

兩個人並肩朝裏走,漸漸地什麽都看不到了,隻剩下中廳的青石板路上,那被踩過的草葉兒,平平塌塌的一片。緋衣扶著商雪玉,小心翼翼地朝兩人的腳步跟了過去!然而,才一到前廳,那兩個人的身影一轉,象忽然間消失了一般!

緋衣側耳細聽,又聽到了腳步在另一端響起,她連忙扶著商雪玉朝前麵一轉,隻看到方才那兩個人越過中廳,徑直來到後廂房間的角落裏——那裏,原本有一長排的主屋、廂房。任何一間都十分的寬敞舒適。然而,兩個人似乎視而未見,在經過一長排的房子之後,便徑直朝著最裏的角落裏走去!

那裏,有一間窄小的房子,裏麵堆放滿了雜物。緋衣和商雪玉隻是遠遠地看著,就聞到了屬於木材的腐朽的味道。

隻見那兩個人彎著腰,朝著那間屋子走去!

在“支呀”的關門聲之後,兩個人已經進了沒有鎖的屋子!那兩人一進了屋,四周便沉寂下來。

緋衣扶著商雪玉站在一側的廊柱之下,看著那個黑乎乎的房間,她在商雪玉的手心裏寫道:“小姐,現在怎麽辦?”

現在,這兩個人都在裏頭了,那麽,要用什麽辦法,才能將這兩個人的底細完全摸清楚呢?

商雪玉聽了,微微地笑了一下,隻見她在緋衣的手心裏,寫下兩個字眼:“你去!”

緋衣感受著商雪玉的指尖在自己手心裏劃過,她一時不明白商雪玉是什麽意思“你去!”

可是,商雪玉讓緋衣去做什麽呢?難道是說,是想讓緋衣卻捉那兩個人出來麽?可若是單單想捉他們兩個的話,這早就應該出手了——依緋衣的身手,捉兩個人應該不是問題吧?所以,若真是捉對方的話,緋衣不應該象現在一樣,潛伏在這裏,連影子都不見一個吧?

商雪玉拉過緋衣的身子,伏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吐出字眼:“緋衣,你就這樣,這樣去……”

緋衣認真地聽著商雪玉小聲的話,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然而,聽到最好,她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地偷笑出聲,可是,眼下真不是知的時候,緋衣好不容易才忍心住笑,佩服至極地說道:“小姐您真的好聰明……奴婢明白了!”

緋衣聽明白了商雪玉的意思,她也覺得商雪玉的辦法是一個絕好的辦法——是的,以其之道,還彼之身,怕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恰當的治人之法了吧?

看緋衣明白了什麽,商雪玉微笑著退了開去。

緋衣先將商雪玉藏好在一側的牆角,然後開始裝扮自己!

緋衣先將頭發鬆開,把將頭發弄得篷亂,又脫下身上的衣服將裏子反在外麵過來穿好。這樣想了想,似乎還不對,她幹脆一摸身邊的土牆,抹出一把土沫子塗在臉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緋衣又將自己的鞋子倒穿著,衣領反反豎起,然後,這才輕輕一躍,躍到了方才兩個人順著走過來的方向,輕輕飄飄地朝間小小房子的窗口外摸去。

此時,雪粒變大,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隻要有腳印印在地上,便有一個或深或淺的印跡!

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冷月躲在雲層之後,天地之間一片昏暗!

不知道什麽時候,在那個荒涼的院子裏,在那間小小房子的窗口之外,忽然剪影一般地浮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個白影就靜靜地站在那裏!

冷風,吹起那白影飄飛的長發,更吹動她的如雪的長衣,她就站在冷風之中,衣袂飄**,猶如石落水塘,漣漪四起!

窄小的屋子內,響起了“悉悉瑟瑟”的聲音。過了半晌,有人移到窗口之前,朝外麵看了一眼!

朦朧的天色裏,一個白影站在那裏,聞風未動!四周的荒草,在黑夜裏靜默,那樣蒼白到接近黑暗的天色裏,隻有她的身影,才是唯一的動的東西!

屋內,不知道是誰透過窗紙的破洞,朝著屋外望來!短暫的騷-動過後,一切,都又歸於寂靜!

屋裏的人看著屋外的白影,屋外的白影,緊緊地盯著窗口。在這個沉默的空間裏,大家都沒有出聲,猶如一場無聲的對峙,隻要意誌和耐力即可,而不需要半點的聲息!

商雪玉躲在那白影身後的不遠處,側耳留意著這邊的動靜,感覺到雙方那種無言的對峙,商雪玉想了想,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朝著緋衣的左前方扔了過去!

石頭砸在地上的聲音,宛如石落水麵的驚駭,又似乎無聲的警告,驚醒了窗內的人。又過了片刻,隻聽到一個嘎啞的聲音從屋內傳出:“誰……”

誰?是誰在哪裏?

這個聲音,正是片刻之前的那個聲音。隻不過,在這個靜默的黑夜裏傳來,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味道!

白影仍舊佇立不動,似乎石化了一般!隻在聽到窗內的聲音時,她無聲地前移了半步!那樣輕輕飄飄的移動,讓人覺得,那站在窗外的,並不是真實的人,而隻是一個幽靈,一個單薄的影子!

“你害死了我……”

“你賠我命來……”

“你害死了我……”

“你賠我的命來……”

那樣的聲音,反反複複地響起,猶如落葉滾在石子上的聲音,尖銳的碰刺,聽起來尤其恐怖!

屋子裏,是誰抖索了一下,然後,一聲冷笑傳來:“是誰在那裏裝神弄鬼?”

是的,若是鬼,必定是人裝的,若是鬼,就必定是人扮的!

白影冷笑一聲,依舊古板地說道:“你害死了我,還我命來……”

這話裏,已經多多少少地帶了殺氣!

屋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就算是枉死之人,也應該找閻王申訴,你在這裏口口聲聲地說有人害死了你,誰會相信?”

白影並不搭對方的話,隻是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著:“你害死了我,賠我命來!”

那樣古板重複的聲音,似乎是某一個咒語一般,這樣來來回回地響著,聽得屋內的人終於不耐煩起來。

隻聽一個男聲冷冷地說道:“在這院子裏出現的,能跟到這個院子裏的,不是冤死的,就是枉死的……你還是找個好地方投胎去吧,這裏沒有你的仇人!”

隨著男子的話,整個空間都變得詭異起來。

窗外的白影綽綽,站在窗口的位置,就在屋內的人說出不耐煩的話時,無風的屋外,忽然吹起了一陣猛烈的朔風!

那風,猶如從天而降的無影重錘,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屋內人的心上!

風,從天邊來,四周枯草卻不動!

隻有白影身上的一襲白衣,就在那遠來的流風之中,獵獵地飛舞著。似乎要將她吹進屋內人的心裏!

隨著那風,白衣的長發也被吹起,那風,吹起的長飛,呈一個詭異的弧形,剛剛好將那張慘白的臉龐清晰地呈獻!

一直躲在雲層之後的月光,不知道從哪裏露出了臉!

微微黯的月光直瀉而下。照在那張慘白無比的臉上——

白,極致的白!那樣沒有任何顏色的慘色,間或有著土的灰黃氣息,那樣的顏色,並不是人的尋常顏色,而更象是剛剛從土堆裏鑽出來的幽靈一般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而更加讓人不寒而栗的是,那張慘白容顏麵如土灰,隻有一雙深且黑的眼睛,獵獵地瞪著屋內的方向,似乎那裏有什麽令他垂涎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