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人在高處的時候,通常隻能看到遠方的山河樓宇,無限江山。可隻有處於劣勢的時候,才能清楚地看透最近最近的人心!

自古人心猶如海底的那一根針,雖然在浩瀚的大海之中並不起眼,可若刺到你的身上,卻會讓你痛不堪言!

沈濃再重複了一次:“那也是你葉藍的勝利——與我無關!”

杜甄死了,沈濃瞎了。原本明爭暗鬥的位子,變成了理所當然——除了杜甄,能坐上正室之位的,就隻有汪蔻一人。

能幫到汪蔻的,就隻剩下葉藍。而自己,眼睛瞎了,手也廢掉了,現在,隻剩下一副無用的殘軀。也就是廢人一個了!

這世上,向來講究利益均沾,哪裏還會有人顧及那些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棋了?

沈濃一度以為,自己是個閑亭獨坐,與商府搏奕的棋手,可到頭來,她也隻不過是一枚廢棄的棋子!

葉藍看到沈濃的臉色,心中暗驚,她不由叫了聲:“姐姐……”

沈濃站住了。

葉藍追上前去,急急地說道:“可是,這麽多年,你為汪府做了這麽多,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姐姐你為何如此說呢?”

沈濃驀地笑了起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若是念及她的苦勞,汪蔻不會全部栽贓到她的身上。

若是念及她的苦勞,她不會在瞎了之後,門可羅雀,車馬凋零!

汪蔻,你當年救她和葉藍一命,而今,她落到如此下場,也算是夠了!

沈濃嘶聲說道:“葉藍,你回去告訴汪蔻,別的,我什麽都不要了,隻求苟安一生,隻不過,商雪玉這個臭丫頭害我如此之慘,我得帶回去慢慢折磨!”

葉藍微微頓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沈濃雖然眼睛看不到了,可耳朵卻是非常靈敏。她轉過身來,怒聲說道:“葉藍,你什麽意思?”

沈濃雖然眼睛看不到,可是,她那暴戾恣睢的語氣,卻讓葉藍嚇了一跳——葉藍和沈濃,都是汪府的庶女,和侄女兒,被派入商府,就隻為那兩樣東西,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們百般打探,害人性命,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而兩個人的性格,也開始徹底地變了。

沈濃越來越自以為是,葉藍卻開始退縮,希望明哲保身!

葉藍有些歉意地說道:“姐姐……她說,這個商雪玉很可能會一些針法,說不定能問出那樣東西……所以,必須帶回去,細加審問……再說了,下一季的藥……”

葉藍不說那個“藥”字倒還罷了。她一說那個“藥”字,沈濃驀地勃然大怒:“葉藍,這是汪蔻說的?”

葉藍退縮了半步,低聲說道:“姐姐,得罪了!”

葉藍的身後,居然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下人,這些人,來到商雪玉的麵前,架起她就走!

商寧蝶見了,連忙嚷道:“哎,把她給我放下!”

然而,沒有人聽她的話,這些人,宛如一叢黑雲一般,漠然地穿過商寧蝶的身邊,然後,準備離去!

葉藍有神色也有些複雜,她望著沈濃,輕聲說道:“姐姐……我先走了,你好自為之!”

沈濃的臉上綁著麵條,看不清她的表情。陰暗的燈光下,她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似乎,在因為失去什麽而懊悔!

那一日的記憶,雖然徹底毀了。可是,沈濃卻還能依稀地記得,她似乎中了什麽毒,因為這些毒,她斷指的時候,並不覺得痛。而更重要的是,到了每個月應該服藥的時候,她身上被中了十幾年的毒,居然沒有發作!

原本,沈濃是想折磨商雪玉,好好問問的,可現在,那些人,卻連這點都識破了!

葉藍帶著商雪玉走了,商靜盈也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整個柴房裏,就隻剩下沈濃和商寧蝶兩個人!

商寧蝶指著葉藍消失的方向,怒道:“娘,你就這樣讓姨娘把人帶走了?”

沈濃沉默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蝶兒……”

商寧蝶跺腳,怒道:“我不服!”

自己算計得來的結果,卻被人坐收漁人之利,你叫商寧蝶的心裏,如何能服?

沈濃卻是搖了搖頭。她怎麽會不知道呢?

商寧蝶的不僵藥是哪裏來的?

商天棋怎麽順利地喝下了那碗雪蛤?

還有,許多的許多——若是沒有人幫忙的話,商寧蝶那個幼稚得可笑的計劃,怎麽能一舉成功呢?

商府之中,究竟潛伏了多少汪家的人,哪裏是商寧蝶這個小丫頭片子能想像出來的?

隻不過,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讓商寧蝶知道——套用一句非常古老的話,知道得越少,商寧蝶便越安全!

商寧蝶怎麽看不出沈濃的無奈呢?而且,她也聽到了,剛剛葉藍和沈濃的話!

商寧蝶咬著下唇,說道:“娘,我不服!”

沈濃慈愛地一笑,說道:“傻丫頭,我們出來很久了,應該回去了……”

說完,沈濃將手搭在商寧蝶的肩膀上,讓她帶自己回去!

出來的時候,兩母女沒有帶任何的人。一則是因為沒有什麽人可帶,二則,這件事,知道得人越少,便是越好!

商寧蝶扶著沈濃朝門外走去,剛剛走到門口,商寧蝶忽然站住了。一直跟著她腳步的沈濃額頭撞在商寧蝶的身上,痛得她幾乎要叫了起來:“蝶兒……”

商寧蝶脊背僵硬,望著前方,忽然喃喃了一句:“這怎麽可能?”

是啊,這怎麽可能?

那個明明已經瘋掉的人,居然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麵前,而那個據說已經死掉的少年,卻靜靜地站在燈光的陰影處,望著商寧蝶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冰冷!

不錯,那林立的火把之下,站著的,正是杜甄,還有商天棋,自然了,還有那個一身紫衣的商紫如!

沈濃雖然眼睛看不到,可是,她卻感覺到了一種迎麵而來的危險。她不由低聲問道:“蝶兒……怎麽了?”

商寧蝶抬指,指了指前方,訥訥地說道:“夫……人?”

沈濃的眸子,霎時間變得暴戾——

夫人,可是汪蔻向她示威來了麽?她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呢?

然而,不待沈濃說什麽,無數燈火下的杜甄已經微微一笑,優雅十分地說道:“沈濃,很感謝你們讓我看了一場戲!”

一場戲,就是一段人生。透過本質看真相,戲裏人生!

雖然,這場戲的代價如此之大!

沈濃一聽杜甄的聲音,不由一愣,說道:“你……你不是已經……”

下麵的話,沈濃並沒有說下去,因為,她忽然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原本瘋了的人,卻這麽清醒,那麽,原本死去的人呢?

是不是還好好地站在她的麵前?

應該瘋的人沒有瘋,應該死的人沒有死。那麽,就隻能說明一件事——葉藍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沈濃忽然彎了彎嘴角,詭異冷笑了一下。反正,柴房之中的商雪玉已經被帶走了,這裏也沒有別的什麽人,就隻剩下她們母女,把柄沒了,自然無從問罪,那麽,沈濃即便是耍一下賴,又何妨呢?

想到這裏,沈濃微微仰起臉,朝著杜甄的方向說道:“婢妾隻是個眼盲之人,聽不懂夫人你在說什麽!”

杜甄聽了,點點頭,說道:“你聽不懂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老爺聽懂了!”

那些殘害黛娜的事情,那些關於謀奪針譜的事情。那些密室,和所有見不得光的東西,商永霖全部都聽到了!

聽了杜甄的話,沈濃連忙左右探了探頭,可這空氣中,哪裏有半點商永霖的氣息呢?

沈濃冷起了臉,朝杜甄說道:“夫人在說什麽,我是真的聽不懂——婢妾已經是眼盲之人,與世無爭,夫人若是真的想將那些欲加之罪加到婢妾身上的話,婢妾也真的無話可說了!”

杜甄忽然微微地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說道:“汪濃,你不要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才是啊……你是汪府的庶女,自小養在農家,十二歲的時候才被領回,然後,以姨娘的身份被帶回到了商府……我說的對不對啊?”

沈濃一聽,頓時臉色突變,這些,杜甄是怎麽知道的?

已經被識破的身份,是無法再隱瞞下去的。沈濃也沒想到隱瞞。她朝杜甄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那又能代表什麽呢?十二歲之前,我並不知道我是誰,十二歲之後,也不會承認自己姓汪……”

“嗤”地一聲不屑的一彎唇之後,沈濃說道:“卻不知道,夫人辛苦地去查這些東西,是為了什麽呢?若是說礙著夫人路的話,應該不是我這個眼盲之人吧?”

杜甄也不生氣,隻是淡淡地說道:“你說的都沒錯,可是,當汪府將那些每月一次的毒藥給你服下之後,你還敢說,你和汪府,一點關係都沒有麽?”

居然連這些如此隱密的東西,杜甄都已經知道了?那麽,還有什麽,是杜甄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