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衣連忙轉過身來,想看看商雪玉又有什麽吩咐,商雪玉微微頓了頓,商雪玉又補充道:“還有啊,你去告訴子午,但凡我用了九殿下府裏的東西,都給我按單子記著,我要到時奉還於他!”

緋衣聽了,連忙應了一聲:“好的,小姐,奴婢知道了!”

隻聽商雪玉又緩緩說道:“我讓人從商府裏捎來的東西,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想到同樣一團亂的杜府,商雪玉又輕輕地歎息一聲:“唉,也不知道府裏現在怎麽樣了……”

其實,無論商府現在是怎樣的一種局麵,對於商雪玉來說,都隻能是空自緊張一場,既幫不了半點的忙,又沒辦法脫身!

緋衣想了想,說道:“小姐放心好了,隻要夫人還管著事兒一天,小姐就可以放心地做自己的事……”

商雪玉緩緩走到窗前,看著空朦一片的潔白,她緩緩說道:“人常說,京城就是一個圍城,這外麵的人想進來,城內的人,卻總想著出去——因為,城外的人站得太遠,看得到的隻有風景,風景獨好,漸生占有之心。然唯有住在這城內的人才知道,這裏池水深潭,處處險境,所以,別說是看風景了,若是一個浪頭,將你卷到了風頭浪尖的話,你可能連喘息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緋衣靜靜聽著商雪玉的話,卻沉默著磨墨,沒有出聲!

之前的時候,緋衣還是夜慕楓身邊的一個暗士。她隻要聽上司的命令,去做必要的工作,然後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度過剩餘的日子!在那時,在緋衣的心裏,最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矯柔做作,鸚聲燕語的貴小姐們了!

然而,自從緋衣來到商雪玉的身邊。緋衣漸漸明白,一個人的生活,就隻能造就一種性格,比如說商雪玉,隻有在那絕境深處,她才知道,要怎樣去掙紮,怎樣去爭取!而更讓緋衣吃驚的是,這些個外表貨冠外衣的外表之下,所深藏著的爾虞我詐,絕對要比任何的朝堂算計來得更加凶險!

商雪玉似乎在感慨,又似乎在遙想著什麽。光線有些暗沉的屋子裏,因為商雪玉的沉默,而更加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商雪玉看著正在磨墨的緋衣,說道:“對了,緋衣,我們進京有多少天了?”

“從我們離開的那晚開始算的話,剛好就是八天……小姐!”

緋衣幾乎不用想,就直接說出了個答案,然而,就是那樣幹脆的回答,卻讓商雪玉一陣恍惚!

八天?居然卻隻有這短短幾天的時間麽?

可是,為什麽在商雪玉的心裏,就象是已經過了許久,許久一般了呢?所謂是度日如年,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的呢?

商雪玉恍惚了一下,忽然苦笑道:“你說說,緋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呢……我都好懷念我的小院子了呢!”

那個位於商州商府西北角的小院子,雖然並不漂亮,擺設也不華麗,雖然,那裏曾經留下過很多讓商雪玉都不願意回憶的回憶!但是,商雪玉仍舊懷念那裏,因為,那裏是她的家,是她從小生活了兩世的地方!

那裏,雖然也有陰暗悲劇,雖然也有陰謀算計,但是,對於商雪玉來說,因為有所愛的人,有所關心的人,更有自己想竭力成全的人,所以,不管在多大的風雨之後,她都推開窗子,看到月後彩虹!

然而,自從來了京城之後,商雪玉漸漸沒有了目標——並不是商雪玉覺得她的目標變了又或者說,在享受著那些不應該享受她的東西。而是她覺得,她在這京城裏,就象是跌入了深海的魚兒,雖然,有足夠讓她遊動的水,但是,這水裏,卻潛藏著更加可怕的,甚至可以說是足以致命的東西!

商雪玉搖搖頭,孤單地浮遊在深海裏的感覺,著實的太過可怕。可怕得,若是她不努力掙紮的話,就會被這些水,永遠地掩埋在海底,然後,再也沒法子重見天日!

緋衣侍候著筆墨,商雪玉很快將單子寫完了。她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之後,這才交到緋衣的手上,叮囑道:“記得我剛才的話,將我所用過的九殿下的每一兩銀子都登記在冊,然後,一定要告訴子午,將冊子收入庫房,到時,我會按照數目歸還的!”

緋衣點點頭,知道這是商雪玉不想讓人覺得她占了夜慕楓的便宜,又或者說,這就是商雪玉的本性,對於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她一不垂涎,二不想占有!

商雪玉看著緋衣開門後又關門,風雪隨著冷氣進入,將屋子裏的熱氣吹散。沒有穿大氅的商雪玉陡地打了個冷戰,她連忙撫了一下肩膀,屏住了呼吸!

這京城裏,似乎要比商州冷上不少,屋子裏,雖然生了大盆子的火炭。但是,隻要屋門一被打開,仍然會將商雪玉凍個要死!

想想商府屋角的梅花,一定開放了吧,這樣寒涼的天氣,可不正是抱著手爐,閑看梅花的日子麽?

可是,商雪玉卻被困在這陌生的京城裏,未卜前途!

當商雪玉想念著商州的一切時,她並不知道的是,遠在商州的商府裏,又席卷了一股突如其來的風-暴!

而這個風-暴的風眼就是,原本定於年底才回來的商老太君,突然提前歸府。而隨著商老太君的歸來,原本就已經危機四起的商府裏,居然掀起了一次更加大的波浪!

商老太君歸府的那一天,是整個冬天裏最冷的一天。那一天,府外,忽然出現了大片的車馬,而居中的一架馬車裏,則走出了一個神情略帶疲憊的老太太!

這個老太太,披著厚厚的大氅,透過龍頭拐杖掀開的大氅的縫隙,可以看出她穿了一件繡滿福、祿、壽的大紅棉襖,而下身,則穿著百褶敞裙。此時,她舉步威嚴的臉上,有一種經曆了滄桑歲月沉澱下來的,讓人深深折服,並深深恐懼著的威嚴!

商老太君今年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她的一張和商永霖神似的五官上,長著一對狹長的眸子,而因為年邁的緣故,老眼雖然還不算昏花,但是,卻已經不複年輕時的清澈,而呈獻出一種可以說是混濁的,卻又光芒暗淡的感覺!

商老太君這一下馬車,並沒有急著朝府門走去!她的這一離府,已經倥傯年餘。而今再歸來時,已經物是人非!

商老太君出門的時候,是攜帶著長孫女兒出去的——一則,商老太君覺得,這個長孫女兒的身上,有著她年輕時的影子,而再者呢,就是自己的那個兒媳,實在並不能如自己的意!

去時兩人,歸來之時,卻獨餘自己!商老太君站在府門之前,望著經曆了無數崢嶸歲月的“商府”二字,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守在府門前的門僮兒,一看到這麽大的架勢,頓時被嚇了一跳,然而,等看到那馬車之上,居然坐著自己府裏的商老太君時,他連忙一邊讓人稟報商永霖和杜甄,而另外的一麵,則是大門洞開,引來了這個府裏威望最盛的主子!

商永霖和杜甄得到消息,急步而出,迎接風雪天氣歸來的商老太君!而大姨娘,商月箏,還有商紫如,甚至是商天琪,都分別得了消息,這幾個人,除了商月箏和大姨娘的心裏,在算計著自己究竟能得多少好處之外,這剩下的人中,都開始猜測的是,這府裏真正掌權的人回來了,那麽,在這掌府權利的更迭之上,又會引起多少的波瀾呢?

汪蔻罕見地沒有出門兒,商靜盈也沒有看到人影兒,當大家都迎上前來,或者虛假,或者真誠地迎接的時候,商老太君的眸子朝著眾人掃了一眼——隻一眼,她的眉頭就緊緊地蹙了起來:“蔻兒呢……還我的靜孫女兒呢?”

甚至,就連五小姐商雪玉也不見人——但是,那都不是商老太君關心的主題,她所關心的是,她想見的人,為什麽一個一個的,都沒有出現呢?

想到這裏,商老太君搖搖頭,手裏的龍頭拐杖一下子拄在地上,隻聽她冷冷地說道:“還有那個五丫頭呢……她為什麽也躲著沒有出來?”

在商老太君的心裏,商雪玉隻是個五丫頭,而商靜盈,才是她的“靜兒”。對於這樣明顯的偏心,不要說是商天琪了,就連站在一側的商紫如,都不由地扁了扁嘴,朝商老太君腹誹道:“真是個偏心的老妖婆!”

然而,商老太君豈止是僅僅偏心而已?在她曾經飽經患難的心裏,誰是親人,誰是仇人,都要分得一清二楚,絕對不能有半分的含糊了!

自然了,商老太君所關心的,並不是商雪玉,隻不過,她這一回來,滿府之中,居然隻有這幾個人沒有出來,這個商雪玉居然敢和商靜盈相比,這對於商老太君來說,豈不是赤果果地挑戰她的威嚴麽?

要知道,在商老太君的心裏,她可以不喜歡你,但是,你絕對不可不尊重她!

想到這裏,商老太君的臉,又再被陰沉了一分,她眯起眼來,望著神色明顯憔悴的杜甄,冷冷地說道:“媳婦兒……見到我回來了,居然要躲起來,這可是你的家教麽……”

商老太君不喜歡杜甄,而她從來都沒有要掩飾這種情緒的意思。而現在來說,商老太君更為自己的不喜歡找了個出口,那就是,居然有人沒來迎接,這一切的一切,可不是掌府的杜甄之過麽?

杜甄就站在風雪屋簷之下,她單薄的身體,寬大的棉襖,被冷風吹起的霎那,居然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隨時都會乘風歸去的微妙感覺!

聽了商老太君的話,杜甄微微彎下腰去,極其平靜地說道:“媳婦兒自是不周,媳婦兒寧願辭去掌府之職,任由商老太君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