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章韻齡那一刻,我的記憶係統迅速的整理出關於她的一切。是了,很早的時候她在我麵前心腦病發作時,嘴裏一直喊著丫丫。張岱因為何子餘的事情衝著她吼過,她說,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丫丫,你心裏隻有丫丫,丫丫才是你的女兒。

這個毒婦居然是我的親生母親,在我近三十載的人生中,這真是老天開得最惡劣且沒有之一的玩笑。

“是你!”章韻齡顫抖著吐出了這兩個字,“老孔,她是丫丫?”她的眼神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我想,她比我更不願意相信我居然是她的女兒。

“是,千真萬確,不會有錯。”老孔走到了我麵前,“青青,她就是你的媽媽,當年……”

“我媽在那裏!”我冷冷的笑了一聲,然後看往我媽的方向,“媽,三姨,我們回去。”從章韻齡身邊擦過時,她神情呆呆的朝我伸手,我揚起的頭發被她扯住了。

我用力打開她的手,頓住腳步後,我惡狠狠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我姓莫,我的媽隻有一個。”我拖過我媽,快步往病房外走去。

章韻齡沒有追上來。

我媽和三姨顯然沒有料到,認完爹又蹦出了個媽。一時間,三姨特別懊惱,嘀咕著早知道就狠心到底了。

“唉,看起來那女的打扮得還挺富貴的,家裏肯定有錢,這要是認了親,青青以後日子就好過了。”我媽有些酸溜溜的。

我隻覺得一顆本就百孔千瘡的心現在又狠狠的被毒蛇咬了一口,那種心慌氣短,無處發泄的感覺讓我整個人都瀕臨爆炸的邊緣。

我沒理我媽她們,進了房間後就把房門反鎖了,撲到**抱著枕頭幹幹的嗚咽著。那個歹毒的女人,害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們仇視對方,恨不得用世界上最狠毒的語言去咀咒對方。可她竟然是我的親生母親,老天,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我死命的捶打著枕頭,我寧願自己就是一朵無根的浮萍,寧願這一輩子都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

第二天,我媽和三姨回了J鎮,臨走時,我媽看著我說:“青青,認親生父母這事,你就自己做主吧。我和你爸老了,新新出事,你現在又這樣,很多事情我們也看開了。”

“媽,你放心,我隻有你這麽個媽。快去排隊吧,開始檢票了。”我含著淚抱了抱她,“我放假了就回來看你和爸。”

“青青啊,這事還是怨三姨,要不是我心軟,你也不會這樣為難……”三姨拉著我的手,很歉意的看著我。

“三姨,快別說了,回去吧。我不怪你,真的。”我用力拭去眼角的淚水。

隨後,我媽和我三姨隨著人群通過了檢票口。我扶著座椅慢慢的坐了下來,這座空寂的城市,如果不是那個家,我多想徹底的離開。

那次醫院見麵後,章韻齡沒來找過我。她大概跟我一樣認為,這門親,不認比認好。我的心情慢慢的平靜下來,上班下班回家,抱著萬分之一渺茫的希望等著老公兒子回家。

去醫院配型一周後,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電話裏醫生說了一堆低分辨高分辨之類的專業術語。聽了半天我總算弄明白,配型是配上了,但契合度不是特別高,移植後可能會存在排異反應,不過芯芯的父母還是要試一試。所以,醫生的問我什麽時間能開始住院。

我想了想才說,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想好了再聯係他們。

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前台的小妹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大廳裏有人在等我。我想了想,一下子也想不到是誰,我在這裏上班也隻有張其勳知道,他來找我都會先打電話給我。

我收拾了一番,拎著包包下了樓。大廳的盆栽前,章韻齡站在那裏殷殷的望著電梯口的方向。

“莫鬱青。”見了我,她快步迎了上來。

我一言不發直直的往外走,媽的,陰魂不散啊。

“我們談談好不好?半個小時,不行的話,十五分鍾。”她跟在我身後,語氣急促。

我站在街邊招著出租車,一字都不想跟她說。

“我求求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她開始哽咽起來,“我真的是你媽,親子鑒定的結果也出來了,那天,我扯了幾根你的頭發,你看,你看。”她慌張的打開包包,從裏麵往外掏出一份資料塞到我手裏,“丫丫,我找了你二十多年了……”

出租車停下了,我回頭,將手裏的資料揚手一丟,章韻齡哭著去撿,我關上車門揚長而去。她想認女兒,對不起,我不想認媽。

我讓出租車一路開到了F城的江邊,下了車,我沿著江堤走到了好長一段,順著欄杆坐到了江堤上。

明安,你到底在哪裏?我現在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要怎麽辦?淚水一串一串往下掉,包裏的手機拚命的響著,我一點也不想接。

哭了半個多小時,略平靜了我才掏出了手機,電話是張其勳打來的。見我沒接電話,他已經連發了七八條短信,問我在哪?為什麽不接電話?

我給他回了一條短信,說在XX路口的江堤邊,很快他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青青,你等我一會,我過來接你。”他匆匆掛了電話。

二十來分鍾後,張其勳的車在路邊停下了。我起了身,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麵前。

“眼睛都哭腫了。”他歎了一口氣,“今天小岱媽媽來找我了,她說,她說你就是她找了二十幾年的丫丫……”張其勳苦笑沒往下說。

我慘淡的笑了一下,“像不像一個惡毒的玩笑?”

他扭頭看著江麵,遠處的天邊,有烏雲翻滾,良久他才低聲說:“真相真是太殘忍了。”收回視線後,他退了一步,“走吧,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返程的路上,張其勳一直沉默著。到小區路口時,他停了車。

“青青,這段時間我帶小岱去一趟上海,我已經聯係好了一個專家。可能會在那邊住一段時間,你照顧好自己。”

我側頭看他,他回避了我的視線。我還記得他那時說過,青青,我願意一直等著你。他還說,我很遺憾你沒有選擇我。到了今天,我竟然成了他前妻的女兒,我和他的女兒是血緣之親的姐妹。想來,他一顆心也傷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