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退後了幾步,“明安,我現在不得不擔心,有一天我會不會也這樣無聲無息的就死在了你的手裏?”

“莫莫,你這是怎麽樣了?”他向我靠近,我下意識的又後退。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負過你的人都得死?才能解了你的心頭恨?”我轉身快步進了廚房,然後拎了一把菜刀出來,用力的塞進了他的手裏,然後伸手指著脖子,“來,朝這裏砍下去,你先把我殺了,我死了眼不見為淨,我再不會成天哭哭啼啼的求你放下仇恨,忘記過去。”

“莫莫。”他似乎被我嚇倒了,趕緊就把手裏的刀放到了電腦後麵,“你不要這樣激動,我真的隻是幫朋友查一查資料,你相信我。”

“呂明安,我不是傻瓜,更不蠢。你還是把我殺了吧,我為何子餘流過產,你心裏肯定也恨死我了。隻不過現在我給你生了個兒子,所以你不忍心一下子就弄死我。但我還是欠你的,所以你要把我留到最後,然後慢慢折磨我。你連自己親媽都下得去手,我算個什麽東西?我不過就是何子餘玩剩了的破鞋。所以,你還是一刀結果了我吧,這樣痛快點。”我撲到電腦後麵,想把刀又拿出來,他用力抱緊我,然後將我拖到了沙發前按著我坐下。

“莫莫,你冷靜一點,不要這樣。”他吼了一聲。

“你讓我怎麽冷靜?”我用力揮開他的手,“我每天睜開眼睛都提心吊膽的,擔心滿心仇恨的你今天又要去做什麽?你會不會走極端?會不會犯了法?會不會和莫叢新一樣被關進了牢裏?你說你愛我,很愛很愛我,那你為我想過了沒有?兒子還這麽小,你如果出了事情,我們母子怎麽辦?你這是哪門子的愛?有你這麽愛人的嗎?”

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完了這些話,因為激動我不停的顫抖著,胸部閃過一陣異樣的感覺。房間裏,小福星哭起來,那稚嫩的哭聲一下子驚醒了我。我在做什麽?把兒子給嚇著了,我慌忙起身,呂明安先行了一步。

很快,呂明安抱著啼哭不止的小福星回到了我身邊,“可能餓了,給他喝點奶吧。”他低聲說。

我接過了兒子,解開扣子想要擠掉一點*,擠了老半天都沒擠出來什麽奶。我想到剛剛那一陣異樣的感覺,心一沉,這是回奶了?

我把*塞進兒子嘴裏,他吸了好一會,然後又哇哇的哭起來。平日裏跟泉水一樣湧個不停的*枯竭了,回奶了。

“怎麽了?”呂明安急切的問我。

“回奶了,現在小福星要改喝奶粉了。呂明安,你繼續醞釀你的複仇計劃,我抱兒子去買奶粉。什麽時候你想一刀結果了我,麻煩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得把兒子托付個好人家。”我漠然的看他,然後抱著小福星起了身。

“你哄著他,我去買,我去。”呂明安快步的朝大門走去。

我大鬧了這次之後,呂明安就不再成天外出了,他說他要找份工作先上班,他得先安頓好老婆孩子,還上房貸。他說,那天被我嚇倒了,所以他反思了又反思,覺得那些過往的事情是該慢慢的放下了。他還說,雖然公司倒閉了,但我和兒子才是他的全部。

我對於他說的話,始終半信半疑。憋了二十幾年的恨,他能因為我和兒子放下嗎?在他的天平上,我和兒子能抵過他的仇恨嗎?

大約在我和他鬧過後的半個月左右,呂明安找到了工作開始上班了。這期間,我給婆婆打了一次電話,電話裏,婆婆的聲音聽起來特別低落,她說:“鬱青啊,你好好帶小福星,照顧好明安。”

“媽,我帶小福星回去看看你吧?”我熱切的說。

“不用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婆婆歎氣,“鬱青啊,我送你的那個鐲子,你一定要收好。”

我覺得她說話的語氣有點怪,想寬慰她幾句時,她又接著說:“那個鐲子,是我這輩子的念想。這些年來,明安和他爸恨透了我的不忠。”她有些哽咽起來,“我跟何安德從小青梅竹馬,十七歲的時候就互許了終身。那時,家裏苦,好多人都靠著偷渡去台灣討生活養家,他在十八歲那年跟著村裏的幾個人也去了。這一去,他就再也沒有了消息。隔了一年,同村的那幾個人回來了才說安德掉海裏,死了。但我不信,我等他,我相信他不會死,不會拋下我。”

“我等了他七年,到我二十五歲那年。有人給我介紹了明安的爸爸,那時候,對於象我們那樣靠打漁為生的人家來說,嫁個有工作單位的男人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但我不答應,我要等安德,哪怕是等一輩子。我的父母以死相逼,尤其是我媽,絕食了三天,餓得奄奄一息還在哀求我。萬般無奈之下,我隻能嫁了。出嫁前,安德的母親找到了我,給了我那個鐲子,她說那是她為媳婦準備的,現在兒子沒了,給我留個念想也好。”

“嫁給明安爸爸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他,我心裏麵有人,這輩子,我的心裏隻會有那個人。那時明安爸爸也跟我一樣,隻以為安德死了,他說他不跟一個死人計較。誰也沒想到,何安德沒有死,我懷明安那年,他回來了,帶著大腹便便的蔣素新回來了。”

“後來才知道,我結婚沒幾天,他就回來了,是我媽跪著求他,所以他才悄悄的離開了家去了外地,隨後就娶了蔣素新並長住她家裏。我們就這樣錯過了,這幾十年來,我跟明安的爸爸也成了一對怨偶,也無法避免的波及了明安。”

“幾十年了,我就這樣天天夾雜在念想和愧疚之中掙紮,我知道我對不起丈夫和兒子,可是,我想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我的苦,誰又理解?”哭聲中,她掛斷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呆呆的站了好一會,這錯過的人,傷了的心,在流年裏,究竟誰欠誰更多?

呂明安上班一個月後,婆婆喝下一整瓶農藥絕然離世。接到報喪電話,呂明安手機“砰”一聲掉到了地上,回頭過來,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他說:“莫莫,我媽死了,喝下了一整農藥,這下解脫了。”

我望著他,也扯著嘴角笑,“這回,你算是徹底的解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