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英公以為呢?”李治的目光轉到了李績身上,他與李績的關係可比許敬宗深遠多了,他五歲時就遙領並州都督,而當時並州都督府長史便是李績,理論上兩人幾十年前便有上下級關係了;後來李世民臨死前還故意貶斥李績外官,好讓李治有機會施恩於他,可謂是柱國大臣。
“以老朽所見,是功是過,就要看陛下的裁斷了!”
“哦?為何這麽說?”
“許右相方才說的那些雖然有理,但這都是從臣下的角度來看的,卻不是從聖上的角度來看!”李績道:“王文佐能立下那些大功,就是因為他膽大妄為,行事果決,至於他為劉仁願的後人求情,若不是這個性子,又這麽能得屬下死力?跟著他在百濟倭國建功立業?如果陛下希望開疆拓土,揚名後世,就要用王文佐這等人;若是想要守成文治,那王文佐這等跳梁冒進之人就用不得,當誅之以為天下人之戒。”
“弘兒,聽懂了嗎?”李治笑道:“這都是英公的金玉良言,你可要好好記住了!”
“是,父皇!”李弘心中雖然還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點了點頭。
“老朽方才思慮不周,還請陛下治罪!”許敬宗趕忙躬身謝罪。
“許公何出此言!”李治笑道:“你說的也是正理,何須請罪!來人,二位各賞賜絹一百匹,送回宅邸!”
“多謝陛下賞賜!”李、許二人齊聲道。
待到李績、許敬宗兩人離開,李弘便道:“阿耶,英公方才說要文治守成便要殺王文佐,豈有這等道理?三郎縱然有過,何至於要殺他?”
“嗬嗬嗬!”李治笑了起來:“癡兒,你難道沒有聽出英公是在替那王文佐說好話?你還怪他?”
“說好話?”李弘愣住了:“說好話還要殺他?”
“弘兒,你還是沒有聽明白呀!”李治笑道:“英公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王文佐能夠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就是因為他那些罪名,他要是謹慎小心,墨守成規,也就沒法立下那些功勞了。他又說如果天子要開疆拓土,那就要大用他;如果文治守成,那就殺他。問題是現在大唐是文治守成的時候嗎?你說英公是在替誰說話?”
“原來是這麽回事!英公為何這麽說話,讓人好生難懂!”李弘聽到這裏才明白了過來,李績方才那番話等於是偷換概念,把王文佐有沒有罪過這個問題變成了天子想開疆拓土還是文治守成,這樣一來就把禦史彈劾的路給堵住了,畢竟禦史可以彈劾王文佐胡作為非,卻沒法彈劾天子開疆拓土的國策。
“嗬嗬,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過也難怪他,身居高位,不能不謹言慎行,諸事小心,不然貞觀時留下的老臣始終屹立不倒的,也隻有他一個了!”說到這裏,李治歎了口氣:“弘兒,你身為太子,將來登基為帝,更要小心,高處不勝寒呀!”
英國公府。
“孫兒給阿翁請安!”李敬業恭謹的向坐在上手的祖父斂衽下拜,不管他在外麵多麽浪**跳梁,在自家這位老祖宗麵前,總是那副恭謹有禮的世家子弟模樣。
“當初王文佐在京城時,你可曾與他結交?”
聽到祖父的提問,李敬業心中格登一響,他雖然是家中嫡孫,但李績素來治家嚴整,他平日裏早晚請安,也就是程序性的說幾句話,像這樣直接提問的,已經多少年沒有一次了,趕忙小心答道:“回阿翁的話,當初王文佐來京城時,住在金仁問家中,孫兒與金仁問是舊識,所以一起吃過兩次酒,孩兒送了他一次禮物,別的就沒有了!”
“隻是這樣嗎?”李績問道。
“隻是這樣!孩兒謹遵阿翁教誨,不敢隨意與外官交接!”李敬業低下頭去,咬牙答道。
李績從錦榻上站起身來,走到李敬業身旁,仔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孫兒,突然歎道:“整日裏與那些飛鷹走狗之輩混在一起,真英雄就在眼前,卻不知道結交。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當真知道自己是個廢物,庶幾能保住家業了吧?”
聽到祖父這番滿含著矛盾心情的話,李敬業愣住了,正當他正在考慮要不要說出實情時,李績已經轉身回到錦榻重新躺下:“退下吧,我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