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麽操辦?”崔雲英有些不滿的問道:“以你現在的身份,若隻是圖省錢,隻怕會惹旁人笑話!”

“隨他笑去!”王文佐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把正事辦成了就是!”

“你總是說正事正事的,到底是為了什麽,把天南海北的孩子們都召集過來?”崔雲英小心的問道。

“也沒什麽事情!”王文佐笑了笑,等到婢女將木桶拿了出去,才低聲道:“這幾年我河北、關外的建設進步很大,孩子們年紀也漸漸大了,也應該給他們安排安排了!”

聽到丈夫這般說,崔雲英心中格登一響,趕忙問道:“安排?你打算怎麽安排?可有替阿盛考慮?”

“阿盛?”王文佐皺起了眉頭:“他還小吧?這個年紀能做什麽?”

“也不小了!”崔雲英急道:“彥良剛生下來就登基為王了呢!要不外放為一州刺史,讓他先曆練曆練!”

“好吧!”王文佐無奈的歎了口氣:“你若是堅持也行,不過還是在河北選一個臨近的州郡吧!也安全一些!”

“好!”見丈夫接受了自己的請求,崔雲英心中暗喜,口氣也柔和了不少:“郎君,護良和彥良你也要安排嗎?”

“他們兩個早就自立門戶了,我還安排個什麽?”王文佐笑了起來:“不過這次倒是要護良替我在朝中辦一件事!”

“什麽事?”

“我打算讓元寶出任交州刺史!這個要通過朝廷!”王文佐道。

“交州刺史?”崔雲英吃了一驚:“我沒有聽錯吧?你讓元寶去那種煙瘴荒僻之地幹什麽?難道他做錯了什麽?惹惱了你?你要責罰他?”

“瞧你這話說的!”王文佐苦笑道:“這麽多年的夫妻,我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怎麽會遇到點事就罰孩子。”

“那你是?”

“元寶這幾年曆練的差不多了,各方麵的條件也比較成熟了,我打算向東南用兵,元寶去給弟弟們打個前站!”王文佐笑道:“至於你說的煙瘴荒僻之地,我當初在百濟、倭國、遼東難道不荒涼偏僻?須陀、彥良、護良他們不也是?大丈夫整天呆在長安洛陽,又能立下什麽功業?”

“哎!”崔雲英歎了口氣:“你這麽說也有道理,就是對那些孩子們狠了點!交州哪種地方都是安置罪人犯官的地方,你卻把自己的親骨肉派過去。”

“不派出去,留在身邊,隻怕過幾年就刀劍相向,骨肉相殘了!既然是駿馬,就應該放出去奮蹄馳騁,而不應該關在馬廄裏徒費草料!”王文佐冷哼了一聲:“就阿盛這樣,你覺得能贏得了他那些兄長?”

麵對丈夫的詰問,崔雲英頓時啞然,她猶豫了片刻:“你說的對,既然元寶要去交州當刺史,那滄州刺史的位置就空出來了,能不能……”“不成!”王文佐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妻子的話頭:“滄州刺史的位置太重要,阿盛即沒有功勞也沒有能力,還輪不到他出任滄州刺史!”

“能力不夠你可以委任一個有能力的副手輔佐他,至於功勞,他畢竟是你的兒子!”崔雲英哀求道。

“我的兒子多了!不能開這個先例!”王文佐回絕道,他當然明白妻子的真正意圖,作為河北最重要的對外港口和商貿中心,滄州在王文佐統轄區域的城市中政治地位僅次於範陽,如果算帶來的稅收和經濟總量,可能還要超過範陽。元寶能當上滄州刺史除了是王文佐的兒子,他本身也在平定高句麗複國餘黨和乞四比羽之亂中立下了戰功,而且元寶出任滄州刺史時,滄州當地還是草創階段,遠遠沒有現在這番局麵。王啟盛如果能夠十二歲無功出任滄州刺史,類似於五代皇位繼承人兼任開封府尹,無疑就是向眾人宣布他就是王文佐的繼承人,這個政治表態王文佐當然不願意做出,至少現在還不願意做。

“好吧!你不願意,誰也沒法勉強你!”崔雲英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之色:“那阿盛你打算怎麽安排?”

“雲英,這個問題我說過很多次了!”王文佐有些不耐煩的說:“我的兒子裏除了彥良之外,其他人都不可能生而為王者,這並不是我特別寵愛彥良,而是因為他的母親乃是倭國的皇女,而倭國的王室已經斷絕血脈,這世上有天照大神血脈的唯有他和他的後裔。至於其他人,都隻能憑自己的本事和氣運了。我也不可能為了阿盛一人,去折斷其他人的羽翼!”

“我沒有這個意思!”崔雲英急道。

“有沒有都一樣!”王文佐歎道:“若是我照你說的,硬是把阿盛放到那個位置,我百年之後,你覺得他能保得住?若要想他能保住,那就隻有把其他兄弟都安置在京都,坐享富貴,無所作為,這樣才不會威脅到阿盛的地位,這又和折斷他們羽翼有什麽區別?”

“可,可是自古以來帝王家都是這樣的呀!”崔雲英問道:“若非如此,隻會兄弟相殘,最後弄得家門斷絕!”

“是嗎?那西周分封諸侯,藩籬舊邦呢?”王文佐冷笑道。

“分封諸侯?你打算把孩子們都分封出去?”崔雲英這才明白了過來:“難道是交州那邊……”“不光是交州,還要更南,更西的地方!須陀發現的新世界,如果有人願意去,也可以分封出去!”王文佐道。

“比交州還要偏遠!夫君你這是分封諸侯還是流放呀!”崔雲英苦笑道:“流放交州也就比斬首好點,你卻把兒子趕到那麽遠的地方去,你們男人心真的比鐵還硬!”

“西周分封時的燕、隨、齊、魯等國也距離宗周偏遠的很,周公不也把子弟功臣分封出去了?”王文佐冷笑道:“那些地方也有好處,武力羸弱,物產豐饒,以我給他們的兵力,應該不難征服。再說呢!離得遠才互相沒有威脅,要是挨在一起,隻怕下一代就互相攻殺起來了!”

聽王文佐說到這裏,崔雲英也反應過來了,她整天擔心的就是王文佐死後,那些如狼似虎的兒子們會對王啟盛不利,而聽王文佐說要把這些兒子趕到那個什麽新世界和交州南邊去,距離河北有萬裏之遙,那河北豈不就是自己兒子的呢?就和王文佐說的那樣,這些人一旦被分封到那些地方,忙著和周邊的蠻夷打交道還來不及,哪裏還能威脅到自己兒子?想到這裏,她頓時鬆了口氣,笑道:“夫君說的不錯,這分封之法的確妙的很,非妾身所能及!”

範陽城,河間王府議事之所。

裴亢一身鐵衣衛的鐵葉甲,活像廟裏的天王像。“沒有大王的命令,會議途中不得打擾。”

“我是須陀!”須陀將自己濃密的鬢須向旁邊抹了抹,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臉:“你認不出我了嗎?”

“大王進門前說過,會議途中不得打擾!”裴亢慢條斯理的答道,似乎須陀是個蠢貨,無法理解他剛剛說的話一般。

曹大師範曾經說過,父王的護衛中最厲害的角色可能非這廝莫屬——當然,要把曹文宗自己排除在外,因為這家夥從來不和人比試,和他動過手的人都死了。須陀正考慮著要不要驗證一下曹大師範的話是否屬實,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是須陀大哥嗎?”

須陀轉過身來,眼前站著一個俊秀挺拔的青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正驚喜的看著自己,正是賀拔雲,賀拔雍的嫡子,也是須陀的妹夫。

“阿雲!你怎麽在這裏?”須陀顧不得找裴亢的麻煩,三步並作兩步搶到賀拔雲的身前,抓住他的手臂:“咱們有日子沒見了!”

“是呀!上次在難波京相見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賀拔雲笑道:“幾年沒見,你這胡子越來越濃密了,整是個美髯公!”

“哈哈哈!”須陀摸了摸自己的胡須:“船上淡水稀貴,剃須潔麵都不方便,索性就留成這樣了。阿萍還好吧?”

“好!”賀拔雲笑道:“去年生了頭胎,是個女兒!”

“好,好,那我豈不是當舅舅了!”須陀笑道:“可惜我身上也沒準備一份禮物!對了,你還沒說為啥來範陽呢!”

“是泰山大人發信相招!”賀拔雲神色有些激動:“聽說不光是我,還有諸位公子,當初跟隨泰山大人起事的諸將子弟也多蒙召見!”

“有這等事?”須陀笑了起來:“那我豈不是回來的正是時候?”

“須陀哥,你跟我來!”賀拔雲將須陀拉到一旁無人處:“你有聽說嗎?這次泰山大人召見我等,是打算起大事了!”

“大事?”須陀笑了起來:“什麽大事,我是他親兒子怎麽都不知道?”

“我說是真的!”賀拔雲記得頓足道:“要不然怎麽會把我們都招來?須陀哥,我也不瞞你,我是罪人之後,泰山大人若有軍令,便是粉身碎骨,也要立下功績,洗刷賀拔氏的聲名!”

“阿雲你瞎說什麽!”須陀趕忙嗬斥道:“你爹是我爹的舊時袍澤,你要是罪人之後,我爹會把阿萍嫁給你?”

“須陀哥你不必解釋了,當初的事情我都清楚!”賀拔雲道:“泰山大人之度量如淵海一般,但我又豈能不知好歹,若是這次你為一軍之間,還請讓我領部曲為先鋒!”說到這裏,他便朝須陀屈膝跪下。

“好,好!”須陀見狀隻能將其扶起,歎道:“你這是何必呢?我答應你就是,不過你也要答應我,當先鋒歸先鋒,找死可不行,不然我妹妹成了寡婦咋辦!”

“多謝須陀哥!”賀拔雲站起身來:“你放心,找死的事我肯定不會做的!”

兩人正說話間,狄仁傑從裏麵走了出來,向須陀招了招手:“你來了就好,快跟我進去!”

“多謝狄先生!”須陀拱了拱手,跟著狄仁傑進了屋,隻見屋內長桌旁坐著十來個人,都是王文佐麾下的重臣大將,護良和彥良二人坐在長桌兩側緊挨著王文佐的位置,看到須陀進來,都向其點頭微笑。

“孩兒拜見父親!”須陀屈膝下拜道。

“走近些,讓我看看!”王文佐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下須陀,拍了拍其厚實的肩膀,笑道:“好,好一個如鐵男兒,不愧是發現了新世界的須陀(梵語中強壯漢子之意)!”

“都是父親指引的對,我隻不過是依照父親的指引去做罷了!”須陀笑道。

“那也是你的本事!”王文佐笑道:“既然是你發現的,那就把那個大陸叫做須陀州吧!千百年後,還會有億萬人記住你的名字!”

“須陀州,孩兒記住了!”須陀心中一陣激動。

“坐下說話吧!”王文佐指了指長桌旁的一個空位:“懷英呀!你把剛剛我們商量的事情和須陀也說一下!”

“遵命!”狄仁傑應了一聲:“須陀公子,主上這次召集我們來,是打算分封諸位,包括你們諸公子,還有我們這些功臣的嫡子!”

“分封我們?”須陀吃了一驚,目光轉向坐在首座上的父親,王文佐微微頷首:“我這幾年在範陽修生養息,打造器械船舶,為的就是在大唐之外,再開拓一片土地。當初周公滅商之後,於宗周之外興建成周,分封諸侯,屏護宗周,是以有八百年之天下。我也打算把你們分封出去,在大唐之外再建立一個新大唐,使得我大唐也能如當初大周一般,存亡繼絕,長久不衰!”

“那,那父親打算將我們分封到哪裏去?”須陀問道:“若是孩兒發現的那個須陀州倒是不錯,地域遼闊,土地肥沃,就是荒涼了些!就連野人都沒幾個,若要分封過去,隻怕沒有個幾代人,都看不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