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顧律試圖找過寧可好幾次都失敗了,陸海欣迷一般的自殺在律界引起了不的轟動,關於是徐錦天害死她的的傳言更是讓所有人都不由驚訝。律界知名的兩個對手現在一個死了,另一個被懷疑成殺人犯,也因此理所當然地吸引了眾多的視線和目光。

寧可為了調查陸海欣和徐錦天的過去,連著好幾天閉門關在家或者在律所看一些陸海欣的日記或是資料,發現徐錦天這個人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過一樣,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過徐錦天兩個字,但正因為這樣,才讓寧可覺得更加奇怪,因為照理說對於這種死對頭應該是那種天天要放在嘴邊的詛咒對象或努力要超越的對象,而陸海欣則好像完全沒有刻意把他放在心上一樣,他打的官司也從來不會去關心過問,以前沒有太過在意,現在才覺得事情的蹊蹺。

也正是因為這樣,幾天下來寧可一點收獲都沒有。

無聊地翻著陸海欣的抽屜,突然找到了自己給她的那封徐錦天寫的信。

回憶起徐錦天曾經說過自己曾給陸海欣寫過許多信,但從來都沒有到她手裏過,寧可突然想到了什麽,走到前台問了前台姑娘,“你記不記得師傅以前和你說過,如果有誰的信件一律不許給她的?”

前台小姐想了想回答道:“陸律師就說小廣告或是保險的別給她,還特別指名了一個叫徐錦天的,說凡是是他送來的不管是什麽東西都直接扔掉。”

寧可急忙問道:“那你們都扔了麽?”

“扔是扔了,不過都存在旁邊的倉庫裏麵了,如果要找應該要找好久。”

寧可想到倉庫裏麵堆積如山的資料信件就頭一下子大了,不過師傅的事情比較重要,因此她讓公司所有員工休息三天,集體把倉庫裏所有徐錦天的信件都找出來。

經過三天的努力,寧可一共發現了十幾封信,把這些未拆封的信拿在手上的時候,寧可緊張得整個手不停顫抖。

好像是一把可以揭穿所有秘密的鑰匙。

心中所有的疑團可能都在這些文字裏麵,更有可能這些文字會被當成有利證據,這對處於瓶頸期的律師來說可以說是最好的發現。

寧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中,拔掉了所有可能騷擾她的電器用品的電源,用了一整個下午加晚上的時候,讀完了所有的信件。

當讀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寧可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拚命砸了一下。

她手裏拿著一張照片,想把這張照片揉成一團燒掉,但始終不忍心,因為畢竟上麵有年輕的微笑著的陸海欣的樣子,所以即使她身邊的徐錦天看上去再怎麽讓她不舒服,都不舍得毀掉這張照片。

寧可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進風衣內側口袋,摸著左邊的胸口,覺得透不過氣來。

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被掩埋在一個大家看不見的角落,所以當一切秘密被撥開的時候,就像烏雲散去後豔陽一下子照滿整個世界的透徹,讓所有的心事都無處躲藏。

寧可一路像丟了魂一樣從辦公室走出來,走到樓下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突然忍不住想哭的衝動,她突然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情似乎隻有眼前的這個人懂,所以自己不需要說一句話一個字,隻要給對方一個眼神,他就會很自覺地走過來抱住她。

“不要難過,我還在,一直在。”

顧律的聲音像是一隻溫暖的手,撫平寧可內心所有的不安和難受。

他們兩個來到寧可家附近的小花園,坐在湖畔的長椅上,吹著春天晚上讓人感覺舒適的風,兩人都在等著對方的先開口。

“我找過私人偵探調查陸海欣和徐錦天過去的事,如果你有什麽想知道的,我可以全部都告訴你。”顧律垂著眼睫,目光看上去有些迷離。

寧可微微側過頭看著他,“放心,徐錦天並沒有殺人,我不會起訴他的。”

顧律覺得她的回答讓人出乎意料,驚訝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麽,為什麽?”

寧可苦笑道:“他們兩人的故事,我想我也都知道了。”

顧律皺著眉看著他,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是麽,雖然我師傅法律意義上沒有犯罪,但是他的確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寧可哼笑兩聲,“是啊,徐錦天在法律意義上沒有犯罪,但事實上,他就是凶手,就是他改變了我師傅一生,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寧可說完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顧律想追上去,但知道即使是追到了,她也不會再和自己多說一句話。

這種決絕的背影讓顧律覺得很害怕,他並不是怕寧可不理他生他的氣,他甚至不怕寧可再一次的突然失蹤,但是現在寧可這個在他視線裏慢慢變小的樣子卻讓他感到特別害怕,有一種明明人就在眼前,但卻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他視線裏的絕望。

寧可回到家後躺在**閉眼就睡著了,她沒有夢見陸海欣,她死後寧可一次都沒夢見過她,可能因為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最後一次見到師傅,因此沒有把她的容貌好好印在腦子裏,所以在心底深處已經對她的容貌模糊起來。

把律所的事情整個交給了蘇哲打理,自己卻在一邊逃避的寧可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一向信心十足的寧可不見了,一向讓人感覺無所不能的寧可不見了。

現在隻有個懦弱得隻能抱著自己膝蓋傷心的小姑娘而已。

在家呆了幾天,也沒怎麽進食,寧可瘦掉了一圈,臉上的肉也明顯地陷了下去。

想去好好沐浴一下,卻被身後突然響起的門鈴嚇到。

寧可往門的方向走了兩步,小聲問道:“誰啊?”

響起的是一個有些詭異和陌生的男聲。

“我是送快遞的,有你的快遞。”

剛才所有的恐懼和緊張一下子飛散一空,寧可重重地呼了口氣後過去開門。

寧可確認了一下收件人是自己就簽收了下來,快遞用一個A4大小的信封裝著,寧可的第一反應是某些重要資料,也沒多想就打開看了。

從裏麵拿出幾張紙,在看到第一行字的時候就讓寧可震驚。

這一看就是陸海欣的字跡,寧可迅速把所有紙都從信封裏抽出,屏著氣看了起來。

寧可,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看到你。

還記得那時候剛遇見你時候的情景麽,你在我的律所門口告訴我你想學法律,其實我自己也解釋不了為什麽我一看到你就覺得特別親切,或許就是因為你這份衝勁和自信讓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吧。其實師傅在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你這種脾氣,意氣奮發,做什麽事都很拚命很要強,容不得自己輸給任何人,這個性格當然有好有壞,所以一直以來師傅我也活得特別累。

其實做律師並不是我的夢想,那個時候純粹是歪打正著考了個法律,想著既然走了這條路,就索性走到底。然後憑著我的努力做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也應該是上天的眷顧吧。

我曾經和你說過,我這輩子隻輸過一場官司,就是輸給徐錦天,其實那個案子我直到現在還天天會想起,不過我想起這個案子並不是因為它的失敗真的對我打擊這麽大,對我打擊大的事情其實是……

不好意思我現在的腦子特別混亂,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說起我和徐錦天的故事。

我和他認識的時候也是在一個律界人士的交流會上,我這個人就喜歡比我強很多的人,特別是男人,而那時的徐錦天就像現在的顧律,年輕有為,每場官司必贏,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那時候的我就這樣被他迷倒了,不過由於個性好強,我一直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默默地關注他,希望這輩子有機會和他以控方律師和辯方律師的身份和他打一場官司,終於給我等到了這樣一個機會,那時候的案子說實話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別說你不相信,說起來我自己也不相信,記性比誰都好的我對於那個案子就像是空白一樣,我不記得我委托人的名字和身份,我隻記得那時候和徐錦天商量案子時去的每一個地方,做的每一個件事,是的,我和他在那個時候相愛的,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他一直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的放鬆戒備,他一切的目的隻是想贏那場官司而已。

我一直不相信,因為徐錦天那時對我所做的一切都看上去是發自內心的,隻可惜他的演技太高,而我在愛情麵前又變得太天真,那場官司我輸得很難看,更難看的是,那場官司之後我知道他其實是有老婆的人,我不僅成了一個失敗者,還成了一個第三者。

我實在無法接受,寧可,你知道這種感覺麽?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他竟然為了贏官司來欺騙我的感情,他怎麽可以……

所以從那以後我再沒有關心過他,也從此和他處於誓不兩立的對立狀態。

我知道他一定有試圖找過我聯係我,不過我把自己所有的信息全部換掉了,不會再去以前喜歡去的地方,不會再吃和他一起吃過的東西,我把自己封閉起來,接很多案子讓自己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去想他。

我以為隻有這樣,他才會真正的從我的世界裏消失。

或許你無法感受,這件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

所以在知道你和顧律的事情的時候我極力反對,希望你能明白師傅的心意。

既然他的師傅是這種人,那也不排除他也會這樣對你的可能,我不想你也受到我當初的苦,我不希望你重演我當初的悲劇,不過好在,顧律似乎不是第二個徐錦天,所以當他願意為了你放棄做律師的時候,我才真的放心他,也相信他對你是真心的,但同時,我又很羨慕你,如果當初徐錦天也能這麽對我的話……

可惜他沒有,他所做的隻有傷害了我利用了我而已。

本來不想想起他,但你給我的那封他的信,讓我又重新想起了他這個人的存在。

雖然他沒有從我生命中徹底離開過,但卻一直被封鎖了起來。

其實在收到信之後,我見過他一次。在這些年中,我一直在想他,一直想見他,我自己知道我雖然恨他,但那些是遠遠不能和對他的愛相比的。

我和他約在了兩人第一次約會的咖啡館,見到他的時候我的內心還是很不平靜,雖然他不如年輕時那麽英氣逼人,但我一直是一個非常念舊的人,我喜歡的東西就是一輩子,再一次見麵,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種感覺。我們談天說地,除了十四年前的事情什麽都談,我還是和以前一摸一樣,在他麵前什麽都隱瞞不了。時間就像一下子倒退到我們年輕的時候一樣,而就在我天真地以為或許十四年來我沒有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是錯誤的時候,他的妻子突然出現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徐錦天故意安排的,也不知道他這樣安排的原因,難道他這麽處心積慮把我約出來,隻是想告訴我他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嗎?隻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嘲笑我嗎?

你知道嗎?你知道我那時候就恨不得去死嗎?你能理解嗎?

他改變了我的一輩子,他毀了我的一輩子,卻還這麽自得其樂,好像毀掉我的人生就是他的目標一樣。

我無法忍受,那天回來後我好幾次做夢夢到我殺了他,哭著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我竟然不舍得他死。

我到底有多麽犯賤,他都這麽對我了,我還是不舍得傷害他。

但是光想著他和他妻子這麽幸福,我就心如刀絞恨不得自殺,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他會有什麽反應,想著與其被他忘記,不如被他記住一輩子,哪怕是恨一輩子也好,我不想再從他生命中消失。

今天下午你來我辦公室的時候,我正好在猶豫著這件事,我看到你笑得很開心很幸福的樣子,也終於舍得走了。

我已經沒什麽好放不下的了,寧可你長大了,你擁有了幸福,這就夠了。

對不起,在沒有告知你的情況下私自做了這麽一個決定。

但也請你原諒師傅,隻有這樣我才能真的解脫,我也因為相信你可以把律所經營得比我更好,才願意放手離開的。

寧可,其實死前,我還帶著一個遺憾。

其實我真的很想知道,徐錦天那個時候對我,哪怕是一絲絲的,有過真心麽?

但是我真的很怕,很怕聽到讓我徹底絕望的答案。

所以我情願一輩子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讓我帶著那最後一點的希望走,那樣也好。

寧可把信上的所有字一個不漏地看完,有一些事情她終於徹底明白,有一些故事終於以一個旁觀者地身份看得清清楚楚。

寧可看了一下快遞上麵的日期,正是最後見到師傅那天。

可能師傅是之前就算好了要在今天讓寧可收到,原來師傅在任何時候都算得那麽精準。

她猜到寧可一定會在這個時候終結了所有的線索,也會在此時此刻特別的迷茫和無助。

信紙的邊緣已經被她捏得有些起皺了,她馬上把信藏起來,和上次翻到的那張照片一起。

時間總是快得等不起人,有很多時候還來不及回頭看,就已經失去了懷念的機會。

浮華的背後,總有或多或少的黯然失色。

寧可坐在沙發上閉著眼沉思著,突然站起來,把自己從頭到尾打理好出了門,來到熟悉的錦天律所門口,卻讓寧可覺得從未有過的陌生。

門口的前台小姐看到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笑得那麽真心燦爛,而是帶著些恐懼和不解。

“我來找徐錦天。”寧可的聲音聽上去很有力。

前台小姐直接讓她進去。

禮貌性地敲了敲門,徐錦天打開後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退了一些。

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剛才的動作多少有些失禮,問道:“你怎麽來了?”

寧可進到他辦公室後,把自己擁有的那些所有關於徐錦天和陸海欣的東西都丟在桌上,有徐錦天寫的信和他們的照片。

“這些,全部還給你。”寧可說。

徐錦天看到桌上這麽多資料,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莫名感覺,“這是什麽?”

“我不希望在身邊出現任何和你有關的東西。”寧可似乎隻要看到他的臉就還是忍不住生氣,所以本來想好的台詞被臨時換了個徹底。

徐錦天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東西拿起來看,眼中竟是難過,“她果然一封都沒有收到麽?”

寧可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徐錦天歎了口氣,“你師傅那個人,就是那麽決絕的人,我那麽對過她,她就一定再不會原諒我,一直都是我還抱著幻想,抱著她會原諒我的幻想。”

寧可覺得這些話有些聽不下去了,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了陸海欣給她那封信裏最後的那幾句話,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背對著他問道:“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對我師傅,到底有沒有真心過,哪怕一點點也好。”

背後傳來了一陣短暫的停頓,隨後是漫長的坦白,“我隻是個律師,並不是演員,我和她發生的所有事都是真的,所有感情都不是演的,隻是我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知道我對她的感情到底有多麽真,如果你有時間,我可以把所有故事都告訴你。”

寧可雖然看不到徐錦天的表情,但是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畢竟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沒有任何說謊的必要。

寧可猶豫了一會坐了下來,“我願意聽你說這些,完全是因為故事裏有我師傅。”

“我和你師傅認識的時候我已經結婚了,那個時候遇到個門當戶對的人,沒有多想就結婚了,不能說完全沒有感情,但在遇到你師傅之前,我覺得那就是愛。想利用你師傅的感情贏官司是真的,但那場官司我贏得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甚至在後麵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振作不起來,沒有接過一個像樣的案子。後來的好幾年,我都沒有再聯係過你師傅,我也知道她一定恨死我,不會再想見我一眼。本想就這麽忘記她,消失在他生命中,但在得知她再也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過的時候我的感覺突然很複雜,我也曾衝動過,和我妻子提過要離婚的想法,她沒同意,還因此得了非常非常嚴重的抑鬱症,或許對於我們正常人來說抑鬱症聽上去真的是一種無關痛癢的病,但隻有遇到過的人才知道那就相等於是一種絕症,她開始節食失眠,日漸消瘦,也正因為這樣的原因身體長期處於極度不健康的狀態,得了癌症,其實她本來就有家族遺傳的癌症,但如果不是發生了這種事,不會擴散得這麽快,醫生說活不過今年年底,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卻是等她死了我就能和你師傅在一起了,你可以說我自私和人渣,但那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我覺得我可以用我今後所有的時間去對你師傅好,把之前的錯彌補,我好幾次試圖聯係她,但她就是這麽消失了。”

“後來你就想從我這裏入手,沒想到什麽都不知道的我把那封信給師傅……”寧可說到這裏苦笑一聲,“也正是這樣害了她。”

“後來我們見過一次,開頭和過程都很完美,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妻子突然出現了,其實在她沒有抑鬱症前我一直把她當知心朋友對待,什麽都告訴她,所以她知道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就找了過來,也可能是跟蹤來的,總之她就是選擇了十分一個不適合的場合出現,破壞了一切,那天的她帶了假發精心打扮了一番,還沒來得及解釋,你師傅就走了,本以為覆水難收,沒想到她去世那天下午,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要約我去酒店,說是這輩子最後再見一次,其實沒想過她會原諒我,但是隻要她提出的要求,我根本都不會去考慮。到酒店的時候她和我說,今天隻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我那個時候什麽都沒想,隻是回了一句:‘如果是這樣,我一定會在走前自殺。’是的,她一定不知道,我就是愛她愛到可以去死。她好像愣了愣,然後讓我去洗澡,那時候因為是死前再風流一下,後來才知道她一定是之前就計劃要殺了我,沒想到我會那麽回答,趁我洗澡的時候想究竟該怎麽辦,也可能那時候我怕洗完澡出去她就走了,我可能真的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特別怕,我記得我洗了很久很久,出去的時候,她已經……”

徐錦天說到這裏,徹底情緒崩塌,“為什麽她沒有殺了我,為什麽她選擇自殺?”

這個有些出乎寧可意料的結局,讓她變成唯一知道全部秘密的那個人。(顧律未必知道“全部”啊,而且寧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他也不知道陸海欣的心思啊~~)

她感覺自己眼中的溫度在逐漸攀升,似乎再過一會就會有眼淚落下,她看著天花板,控製了一下自己的語調,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生澀,“其實師傅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從一開始她就決定自殺,她恨你,又或者說愛你,愛到恨不得用死去讓你一輩子記住他。”

“我的痛苦是應得的,但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為什麽那麽傻……”

寧可眼中蓄滿了淚水,咬緊嘴唇,“你放心,師傅她不會後悔的。”

徐錦天整個人定格住。

“她想要的,隻是你永遠記住她而已,就是這麽簡單。”

這個結局雖然悲傷,但並不讓人失望。陸海欣死了的事無法改變,但她用死想得到的東西,全部都如願了。心懷怨恨的那個人離去,帶給留下那個人的是無盡悲傷,也至少,永遠活在了他心裏。

寧可相信,師傅那時候就是這麽想的吧。

永遠活在他心中,無論是以一個什麽樣的方式。

雖然代價太大,但是值得不值得,旁人永遠無法斷定。

寧可低著頭邊想心事邊走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顧律的辦公室門口。

有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會經過大腦過濾,就條件反射般地做出動作,寧可在敲了門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顧律打開門,似乎臉上驚訝與喜悅交織在一起。

寧可走進去,表情凝重。

“這幾天在家休息得如何?”顧律看她麵色不好,給她泡了杯熱茶。

寧可接過熱茶,客套地道了聲謝,“已經都結束了。”

顧律聽到她這樣的話,似乎看到了陽光,“是麽?那慢慢恢複,我可以等……”

顧律後麵的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寧可就先搶了他的話語權。

“我要回美國。”

這五個字重重砸在顧律心裏,讓他沒有任何力氣說之後的話了。

“師傅走了,我難以接受這件事,我想在短時間內我沒有辦法麵對你們任何一個人。”

顧律就這麽直直地看著她,眉間的皺褶越來越明顯。

“或許我們真的沒緣分吧,受到了重重阻礙終究還是沒有緣分,或許在別人眼裏我們的確很般配,或許在我們自己眼裏也覺得對方就是對的人,但是……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寧可說到這裏留了個很長的停頓,“師傅以前對我說過,‘但是’之前的話都沒有意義,‘但是’之後的話,決定了一切。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寧可自己都感覺說著的這番話撕心裂肺,但是她沒有其她選擇,哪怕是個任何人都最不希望的結果,她還是要去接受。

顧律無奈地笑了好幾下,“是麽?這次一走又是多久?這件事我們倆都沒有做錯,為什麽承擔後果的是我們,又為什麽是這麽嚴重的結果。”

這句話讓本就心痛如絞的寧可覺得更加透不過氣,快要捏破了手裏的玻璃瓶。

“好吧,隨你吧,都隨你了,你從來也沒關心過我的想法,照著你的意思去做吧,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我從來管不到,也再也不會管了。”顧律把座椅往背後轉去,背對著寧可,“走吧。”

本以為他會極力挽留自己,本來想好無論他怎麽極力挽留自己都不能心軟,但真的碰到他這樣坦然接受的寧可,卻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總以為自己會是先轉身的那一個,而今卻連他最後的容貌都沒記得。

寧可也是要麵子的人,說出去的話不可能收回也不可能反悔,所以哪怕是硬著頭皮,寧可也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外走去。

她永遠不會知道顧律現在的表情和心情。

她也永遠不會告訴顧律自己有多後悔和無奈。

人世間有多少事在自己預料之中。

她曾預料到他們會相愛,但不曾預料過是會為此分開。

寧可把律所的所有事宜都交給了蘇哲處理,說自己要回美國見家人散散心。

其實一切都是借口而已,她內心真正所想的是去一個用時光機的地方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但是她知道沒有那樣的東西,所以隻能回到自己以前所在的地方。

或許那裏還什麽都沒有變,或許那裏能讓她感覺什麽都還沒有變。

她不知道自己會回去多久,隻是在真正離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麽不舍。

寧可幾乎是一路哭著飛回了美國,來不及經過時差的調整就回到了美國所在的家,母親看到她的時候倒是比想象中的熱情。記憶裏母親總是和自己吵架,沒想到好多年後的再次相遇,竟會變得溫馨。

生活了幾天,寧可越來越覺得這裏有家的味道,也開始逐漸又一次習慣起來在這裏的生活。

由於國內的法律在美國不能用,所以寧可不能繼續做律師,好在連續好幾年都有給家裏寄很多錢,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所有的錢母親都幫她存著,所以在這裏即使不用工作,也過得算是很寬裕。

就這麽過了好幾個月,久到寧可似乎相信自己以後將永遠活在這個國度的時候,蘇哲卻發來了結婚請帖。

所有被掩埋的情緒都在看到那張請帖的時候油然而生,寧可決心不以別的為目的,單純地回去祝福一下蘇哲和鄭盈。

時過境遷,沒有人會往後看。

寧可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隻有滿滿的懷念。

為了怕自己到時候會舍不得,所以寧可這次在來之前就已經訂好了回去的機票。

繁華的馬路還是給人感覺那麽熟稔,寧可熟門熟路地開到海欣律所,進去的時候直接敲了蘇哲辦公室的門。

看到眼前是個帶著墨鏡的女人,蘇哲一下子沒認出來,眼神中透著一些猜疑。

“師兄,好久不見啊。”

寧可拖下墨鏡的時候蘇哲才一下子認出來,馬上高興地招呼道:“你怎麽來了,我婚禮是明天啊。”

見他那麽好客,寧可才放下那顆怕這麽久沒見感情被生疏的心,“明天你哪有時間來招呼我啊,我今天隻是想經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真在,明天就要結婚了今天還在這裏努力工作?”

蘇哲歎了口氣,“什麽辦法呢,師傅和你都不在了,這整個律所的大梁都要我一個人挑起,蜜月估計也沒時間度,鄭盈都不開心了好幾回了。”

寧可笑了笑,稍稍環顧了一下周圍。蘇哲現在所在的是以前陸海欣的辦公室,辦公室所有的格局都還像師傅在的時候一樣沒有變過,其實這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過。

一下子感覺那幾個月的時光似乎也沒有想象得那麽長,這裏並沒有像想象的那樣變成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對了,你的辦公室一直留著,什麽時候回來繼續和我一起奮鬥啊?”

聽到蘇哲的這番話,讓寧可一下子有些恍惚。

回來,似乎是她沒有想過的事情。

蘇哲見到她臉上的猶豫,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沉默了一段時間又問道:“你最近怎麽樣?”

寧可搖搖頭,“沒怎麽樣,沒你瀟灑啊。”

蘇哲哈哈大笑起來,“我哪有瀟灑,我馬上就要變成養家的苦男人了。”

寧可看著他,覺得他此刻應該是真的很幸福。

這種幸福,不會讓人嫉妒,但是會讓人向往。

很想問自己不在的時候這裏發生了些什麽,改變了些什麽,也很想知道那些過去活在他生命中的人是不是還安好。

隻是一直沒有勇氣開口。

還是這樣,事到如今還是放不下那除了她沒人會在乎的自尊心。

“沒有聯係過顧律麽?”蘇哲像是寧可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叫出了她腦子裏所想的人的名字。

寧可立刻紅起臉,“回去後沒有聯係過。”

“我也和他沒有聯係過,隻知道他後來就沒做律師,銷聲匿跡了。”其實蘇哲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麽要提到那個人的名字。

寧可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失落,嘴角微微收斂,“沒關係,也沒想過要再聯係他了,有時候緣分到了盡頭難續。”

蘇哲也隻得無奈同意他的觀點。

之後有電話打進來,蘇哲不得不忙起來,沒空招呼寧可了,她和蘇哲稍稍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在城市裏漫無目的地瞎逛,想去每一個自己曾經熟悉的地方。

不知不覺來到了孤兒院,似乎這裏的改變比她意料之外的要多,新造完成的一幢樓上麵刻著金燦燦的永恒二字,刺得寧可睜不開眼。

門房間的阿姨看到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喲,寧小姐,你可是好久好久不來了啊。”

寧可失笑,不知道怎麽解釋。

“你男朋友也很久沒來了,自從改了這幢樓的名字後,還以為你們出國定居什麽了的呢。”中年婦女旺盛的好奇心在這裏爆發。

“改名字?”寧可不解。

“是啊,這幢他贈的樓,以前可不叫永恒樓啊。”

這幢樓是他贈的?

寧可皺起眉頭,為什麽之前一點不知道這件事。

看到了她的這番表情,門房間阿姨也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拍了拍自己的臉說:“喔唷,難道你不知道,他是要給你驚喜?”

寧可望著著她,等待著她之後準備說的話。

“那個顧先生可大方了,之前一直來給孩子們送食物和用品,然後還贈了這幢樓,一開始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過來改了個名字,我還以為有特殊的意思呢,永恒樓永恒樓,顧名思義是想你們兩個的感情長長久久咯。”說完又一個勁地笑起來。

寧可覺得這個訊息得知得太突然,讓她一下子沒辦法消化。

“不過我聽小道消息說啊,是顧先生生病了,好像還挺嚴重的。”門房間的阿姨說完又立刻捂住嘴,“瞧我這張嘴,你就當沒聽過沒聽到啊。”

“生病?”寧可的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什麽病?嚴重麽?”

不管她再怎麽問,門房間的阿姨隻是一個勁的搖頭。

寧可的腦子一下子徹底空白,想起就連蘇哲這麽消息精通的人都沒有半點關於顧律的消息,腦海裏一些不好的畫麵突然蜂擁而至,她想找到顧律,想現在就找到顧律。

寧可去了很多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高老師已經退休離開了學校,曾經的錦天律所也今非昔比,前台換了新人不再認識她,根本不讓她進去也不告訴她任何情報。

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個空,就連他現在在不在這個城市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寧可想找到他,恨不得現在就找到他。

寧可突然發現自己也曾這麽自私的失蹤過,而比起顧律的行為,自己則更是過分得多。

當初說想兩個人再也沒有關係的人明明是自己,想逃離開那個世界的人明明也就是自己,對方沒有給出任何承諾,哪怕就這麽永遠消失,也是理所當然的。

寧可無力地垂著頭,眼淚不爭氣地拚命往下落。

“顧律,你在哪裏……”

寧可對著天空,說著最絕望的對白。

不知不覺夜已深,寧可沒有地方去,沒有再去酒店的力氣,卻發現自己就在曾經住著的地方附近,匆忙地翻遍了全身上下,意外地發現錢包裏有一把備用的以前屋子的鑰匙。

記得那時候房子是租的,也忘記了確切的到期期限,走得太急,都沒有來得及和房東確認,想以試一試的心態去看看那個屋子現在有沒有人。

一路上都有些緊張,雖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但那些沒有百分百信心的事總會讓寧可沒有安全感。

站在門口,寧可悄悄地貼著門聽了聽裏麵有沒有聲音,確定了沒有任何動靜後,寧可小心翼翼地拿出鑰匙插了進去,轉了轉,門竟然開了。

這倒是讓寧可覺得很意外,打開門瞬間的燦爛笑容,在看到屋內亮著的燈光的時候僵硬。

一切的格局都沒有變,隻是屋子裏有著她不熟悉的味道和不合時宜的光線,寧可的第一反應是這裏已經有新的人搬進來,隻可能是因為懶或其他原因沒有換鑰匙,而她現在完全就是私闖民宅。

打開門後絲毫不敢動彈,卻發現不遠處有個人站了起來,背對著她,用像慢鏡頭一樣的動作轉身。

目光對視的時候,好像所有都顯得無能為力。

這是一場不需要言語就能被感動的久別重逢。

雙方的臉上雖然都沒有太大的波動,但卻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同樣頻率。

寧可感覺自己要忍不住眼淚,強抿著嘴唇,憋著氣不敢發聲音。

顧律也被這意料之外的重逢搞得不知所措。

好像是被按了暫停的電影畫麵,之後的情節雖然吊足了觀眾的胃口,但無論如何都不想快進這一瞬間。

“顧律?”像是怕看到了錯覺,寧可開口確認了一下。

顧律沒有回應她。

“顧律……”寧可的聲音拉長,往前走了幾步。

顧律低下頭,不知道看向何處。

或許這個時候,什麽樣的對白都會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我回來了。”寧可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說,她隻是覺得隻有這四個字,才是最符合此時意境的詞語。

“還會走麽?”顧律隻是做出了這樣的回應。

寧可對不上話,沉默在那裏。

“你走了有多久?好幾個月了吧,你走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想你應該會回來吧,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吧,畢竟我什麽都沒說錯,你應該很快會原諒我的,沒想到這一等又是這麽多個月。我一直怕,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現在你真的回來,我竟然會更怕,怕你還會再走,我到底還有多久要等,我到底等得到結果麽?”

“顧律,我……”

“你不用再說什麽了,這次是我走,下個月我就飛瑞士,可能不會再回來了。”顧律說著這些話時的樣子像在法庭上那樣冷酷決絕。

寧可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正是因為一直以來自己都相信顧律會等著她,會沒有期限地等著她,才讓她有這麽多的勇氣去逃避去消失。可是現在即將離開的是另外一個人,才發現自己根本受不了這種分離。

她走是她知道她自己會回來,並且她回來的時候他還在。

寧可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多麽多麽自私,又是多麽多麽後悔。

就像顧律所說的,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遷就任性的自己。

不該原諒的人本就是她。

“對不起。”寧可無話可說,“我沒有留你下來的資格。”

顧律看著她低下去的臉,蹙起眉頭,“你有。”

寧可眼裏噙著淚,抬起頭看他。

“如果你再也不走。”

——如果我再也不走。

“拜托你不要再走。”

——拜托我不要再走。

寧可隻是在心裏重複著他的話,沒有意識到他已經走到自己麵前抱緊了自己。

“要走,也一定要回來,我一個人等得很累。”顧律用手抱著她的後腦勺。

“不走了。”寧可緊緊閉著眼睛,有透明色溫熱的**不斷滑下,“不會再走了。”

顧律像是放下了心,就連肩膀的線條也一下子鬆弛了許多。

兩個人從相識到現在經曆了這麽多,終於可以放下一切負擔坦然麵對感情。

想起當初的第一次遇見,略顯青澀的兩人隻互相微微一笑,卻無法得知那樣的微笑後麵將會引出這麽多的牽絆。

經過時間的洗禮,經曆了這麽多的兩個人終於可以一起攜手麵對今後的歲月。

從今以後不會再有離別,是兩人對對方最好的承諾。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