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雲九霄
前麵的大宅子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然而現在,這門裏竟深深滲出一股詭異至極的陰森之氣,兩扇大門大大敞開著,此刻暮色已沉,隻見裏麵一麵暗黑,什麽也看不真切。
楚子蘭取出隨身帶著的火折子,一隻手扣住刀柄,一隻手拿著火折子,抬腳慢慢走了進去。忽想起不知道現在這裏會不會還有那雲霏香沒有散盡,以防萬一,還是取出一粒血霞丹含在了嘴裏。血霞丹是清風丘的解毒秘藥,能短時間內大大減緩血液的流動速度,如果含著血霞丹,即便是中了見血封喉的毒,也能延緩半天的毒發時間。而且此丸藥平常無味,一遇到毒素便微微發酸,可檢驗毒性,十分靈驗。
除了外麵呼嘯的山風嗚咽不絕,整個空曠的大宅子裏幾乎沒有任何聲音。楚子蘭點燃了大廳裏的幾支燈燭,淺黃的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廳上掛的大幅字畫,還有幾扇精致無比的屏風,一共有四扇,每一扇後麵都掩著一麵門,左邊靠裏的是師父的臥房,靠外的通往後麵山崖上的鍛金坊,右麵靠裏的是師姐的臥房,外麵的乃是楚子蘭的房間,幾個丫頭的房間都在大廳後麵,靠著廚房。現在的大廳裏除了滿屋子的刀劍書畫以外,還有一張梨花木的大案,並幾把鋪著錦緞的檀木香椅,幾案上的青花瓷瓶裏插著幾束時令鮮花。
楚子蘭在大廳裏環視了一圈,並不見大廳裏有任何人影,他怔了一下,發覺嘴裏的血霞丹味道並沒有改變,稍稍放了心,在師父的房間和鍛金坊裏仔細招了一圈,任然不見師父的身影。房子裏隻有幾個小丫頭的屍體,皆是七竅流血而死,臉上的表情甚為痛苦。這些丫頭來到清風丘的時間有早有晚,有幾個似乎是楚子蘭下山以後才來的,他雖然沒有見過,但是看見清風丘上的人被人毒害,驚訝悲痛之餘,一股怒火也從心底躥起。
吞日斬似乎也感應到了楚子蘭心中的殺伐之氣,冷光纏繞,鳴然遠惻,深深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氣來。
他環幾乎將整個大宅子都翻了個個兒,任然沒有看到師父的身影,沒有進去的,就隻剩下師姐的臥房了。楚子蘭慢慢靠近通往袁屏簫臥房的屏風前,屏風上是一副寒梅圖,一針一針,皆是袁屏簫自己繡製。臥房裏麵也什麽都沒有,依然和五年前是一般模樣,拔步床,薄紗帳,書籍累累,幽香微微,當窗置著紫檀木琴台,台上放了一張蕉葉古琴。窗戶輕開了一角,外麵的風灌了進來,吹得案上的一本書唰唰直翻頁。
楚子蘭四顧著走過去,在案前站定,隻見桌上原來是一本《樂府詩集》,師姐原本就極愛這些詩詞歌賦,該是讀了一半還未放回書架。楚子蘭想著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師父,見房間裏沒有人,也就不多做停留,隻想將那本書放回書架,方拿起來,卻見從裏麵輕飄飄地落出一張紙來,拾起一看,滿篇都是清晰秀麗的小楷,是袁屏簫的筆跡,隻見第一列寫著:書與子蘭。
他臉色一變,忙看下去,見她接著寫道
“飛雪亭一別,已然五載,不見音息,不知君進來是否安好,但聞得君戰場殺敵,功成封侯,必然如繁華竟秀之榮,怕早已安家別處,若如此,奴心甚慰。
他日君若重遊此地,再見此書,亦是了奴未盡之願,奴此生已無憾也!
君與奴自小一處,其間相扶之情,一言不能述。便知情之深處,惟無言而已。
初時不知,隻道一片冰心朗朗,待卿如弟,別無他念。卻不知一別五年,君遠遊他鄉,龍影飄渺,杳無音訊,奴途望斷歸來之路,朝朝暮暮,日日煎心,竟無一日不曾掛懷。鬢減環消,夢到謝橋,方知此種苦甜之味,不敢贅述。
若能待得君歸,即便化石,當也無怨。可歎事實之相化相生,便如滄溟之萬千波濤,須臾之間,浪翻乾坤,奴草芥之微,命若浮萍,安能與之相搏一二?但求一死明誌,亦不能耳。
奴此番奉師尊之命,送刀蒼泉,再上天門,嫁與洛秋宸。君閱此書之時,奴恐已為人婦,從此山河永隔,難覓再見之期。
奴別無他求,但盼君莫將此事縈懷,君之為人,最是隨性,恐人拘束,然君半生,處處受人羈絆,奴不敢再添煩愁也。
古來多少英雄終歸隻是廢丘,君休要耽於此中之事,見羈一世,不得一日快活。但隨性耳。
提筆千言,落紙卻不知欲傳君之事若何,嗬筆自嘲,滿紙皆是胡言也。君萬事小心,切切珍重。”
楚子蘭看完這封信後,神色有些奇怪,隻將它夾回書裏,又把書放回架上,回身出了門。
他剛剛出門,便聽到外麵傳來一聲異響,好像是有人闖了進來。楚子蘭握緊刀柄,躲到屏風後,暗暗觀望。
隻見大廳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陣風倒灌進來,來人的衣袂被高高吹起,在黯淡的燈光下微微可以看清是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女子。
紅衣女子渾身的紗衣破裂,露出皓如冰雪的玉肌,走路甚是虛浮,好像是收了重傷一般,她一麵徘徊著往裏走,一麵低低喚道:“楚兄,你在不在?”聽聲音,竟然是池月。
他大為驚訝,忙繞過屏風走出去,道:“郡主,你怎麽醒了?是如何上來的?”
池月一見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道:“我恍惚中聽見那個女孩自言自語想拿我當人質來威脅你,便醒了過來,趁她不注意用銀針了她的穴,她說你上山了,我怕你出事,就上來看看。”
楚子蘭訝道:“你一個人破了棧道上的機關?”池月笑道:“棧道上好好的,哪裏有什麽機關。倒是天黑了,點著火折子還是看不清路,怪嚇人的。”楚子蘭見她神色委頓,眉間一股黑氣,知道她身上的毒隻是被暫時壓製住了,加上她竟然不知死活地爬上山來,毒素隨時都可能侵入心脈,有些不快地說道:“你中了毒就該好生歇著,不要命了麽?”
池月微笑道:“你若要訓斥我,先下山了,由得你罵。這個地方萬萬不能久留,快走。”楚子蘭搖了搖頭道:“你也看見了,清風丘遭人滅門,你若撐不住先去我房裏休息,我再查探查探。”
池月有些頭暈,忍不住靠在門上,提著一口氣緩緩道:“你現在再不走就沒命了……她們中的都是雲霏香的毒,現在這毒還沒有散盡,人要是呆上兩個時辰,便會毒發而亡,我現在沒有帶解藥……你快隨我走。”
楚子蘭聞言,走過去扶起她,道:“雲霏香……這麽說投毒的是相思門?”
池月被他攙著往外走,一邊輕輕點頭歎道:“是雲霏香,天下會使雲霏香的除了相思門再無別家。卻不知她們為何會對清風丘下次狠辣殺手……你問問那小丫頭該就知道了。”楚子蘭問道:“你怎麽知道現在雲霏香的毒還沒有散盡,特地上來告訴我?”
池月微微一笑,紅著臉呸了一聲道:“誰特意上來告訴你?我生怕你死了沒有人帶我起找望帝草罷了。”沉默了一下,又道:“有人在外麵的溪水裏投了霏然蟲,這些小蟲一見水便會溯流而上,到水源地產卵,但是霏然蟲和這些蟲卵都不能被陽光照到,否則便會破裂,化在水裏倒無礙,再被太陽一蒸,出來的霧氣就是雲霏香的毒,霏然蟲本來是生活在極陰極寒之地,卻不知相思門怎麽發現了它們的特性,用來殺人。故而能在山下就將山上的人毒死……我方才聞到從瀑布裏流下來的水裏有一股異香,這才上來提醒你。”
楚子蘭問道:“為何我到現在還沒有毒發?”池月道:“如果不聞兩個時辰以上,雲霏香是不會毒發的。隻是現在若再不走,咱們便要都死在此處了。”說話間兩人走到了棧道的入口,一見之下不由得心驚,整條棧道正被滾滾的火舌纏繞,一麵崖壁上竟是火光,恰似一條巨大的火龍,退路已然被毀。池月花容失色,顫聲道:“怎麽會這樣……”楚子蘭倒不見得多吃驚,扶著她道:“你說上來棧道沒有機關,我就知道已經有人把九九連環陣破了,現在看棧道變成這樣,這些人一定是用蠻力把機拓砍了,這才會引得棧道下隱藏的火油破開,焚毀了棧道,還好你在火燃起來之前能上來。”
池月慘然一笑道:“看來你我二人今日是注定要死在這裏了。”楚子蘭微笑道:“求死卻也不能,還有一條秘徑可以下山,不必擔心。”說著帶她走到隱藏這精鋼鐵鏈的青石那裏,將池月與自己的衣帶係在了一處,囑咐道:“待會兒你抓緊我,千萬別放手,一會兒就下山了。”頓了頓,又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死在此處。”
池月並不知道秘徑到底在何處,但聽他這般說,心底掠過一股暖流。
楚子蘭找到後麵的那根鐵鏈,用力拉扯了幾下,確定它能耽得住兩個人的重量,當下將池月抱在懷裏,一隻手攬住她的纖腰,另一隻手拉緊鏈條,點足飛掠而下。
池月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聽到耳邊風聲甚急,山風呼嘯,直如刀劍一般幾乎將人撕碎。
楚子蘭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當下手臂又收攏了一些,將她緊緊抱住,從掌裏運出真氣,幫她驅除苦寒。
池月感到一股雄渾的真氣從背心注入身體,暖洋洋地在四肢遊走,立時不再感到那麽寒冷難耐,剛剛想要道謝,卻剛到肩膀傳來一陣劇痛。原來血霞丹雖然暫時壓製住了重碧散的毒性,她徒步上山加快了血液的流動速度,現在又乍寒還暖,導致毒素在身體內迅速擴散,壓逼心脈,她神智越發模糊,抓住楚子蘭的手漸漸鬆開,眼前一黑,身體直往下墜去。
楚子蘭沒有料到她突然毒發,隻覺得手上一沉,池月上半身向後彎去,瞬間從他的臂間滑落,向下墜去,又堪堪被那一根細細的腰帶係住,懸在半空,眼見腰帶馬上就要斷開。
楚子蘭伸手將她的腰帶拉住,往上一牽,怎料那細細的一條絲絛承受不住巨大的重量,“嚓”一聲從中斷開,池月的身體如一片落葉一般,快速墜下懸崖。楚子蘭記得下麵是深潭,當下在石壁上蹬了一下,身體離開崖壁,手一鬆,隨在她身後躍了下去。
兩人先後落水,楚子蘭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震得筋骨生疼,潭水冰寒入骨,幾乎將人生生凍僵。他浮到水麵,四顧不見池月身影,深吸了一口氣潛入水中,隻見寒潭深四丈有餘,水中一個女子身體正在慢慢下沉,她衣帶已斷,渾身的紗衣散開,曼妙的身軀被水流推著忽上忽下,水藻一般的黑發柔柔飄**,不是池月又是誰。楚子蘭遊過去抱住她,見她閉著眼,睫毛垂下,櫻唇微微張開,臉色烏青,不知是否還活著,楚子蘭顧不得許多,用口封住她的櫻唇,將氣息送進入,向著水麵遊去。
寒潭之側剛剛好就有一片從山腳延伸出來的平地,楚子蘭將池月抱緊,徑直遊到平地旁,接著月色依稀可以看見這此處都是深不見底的潭水,地上綠草茵茵,甚是柔軟。楚子蘭將她橫放在草地上,正想生火,摸到胸前的火折子已然被水浸得濕透,何況這附近也沒有可以引燃之物,他不由得苦苦一笑,兩天之內,已是第二次落水,仔細一想還頗令人哭笑不得。
他探了探池月的鼻息,稍稍放了心,然而山間風大,兩人又全身濕透,體溫正一點一點下降,池月紗衣已經破開,玉肌冰透,觸手生寒,她維持著一點清醒的意識,恍恍惚惚中記得跌落潭裏,正溺水窒息之時,楚子蘭救了她,雖然心中仍然掛念著玉清棠,方才那一瞬,她竟紅了臉,心中砰砰跳個不停,隻覺得眼前這個幾次三番救她,不惜賠了性命從山崖上隨她跳下來的男子好生令人安心,現在她躺在那裏,想坐起來開口對他道一聲謝,怎奈全身已經凍僵,絲毫動彈不得,竟然連睜開眼睛都十分費力。
這時,楚子蘭將一刻圓圓的藥丸塞進了她的嘴裏,她輕輕將藥丸含住,吞了下去。霎時間身體裏的不適減輕了許多,想事血液再次減緩了速度,將那重碧散的毒壓住了。然而這樣一來,更是寒冷無比,她不禁渾身顫抖起來,蜷作了一團。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被楚子蘭抱在了懷裏,他手掌甚是溫暖,搭在她的背脊之上,雖不運氣,暖流卻細細流入。
她將身體靠緊了他,貪婪地索求著這一點在她飄零恍若浮萍的生命裏彌足珍貴的暖意,生怕不慎一放開,背後便是無盡的寒冷。
慢慢地,她身體漸漸溫暖起來,緩緩睜開眼睛,張了張嘴,喃喃道:“楚……子蘭。”
楚子蘭一直未有睡著,見她醒了,低聲問道:“還難受麽?”池月搖了搖頭,微笑道:“不難受,剛才又給你添了麻煩……”頓了一下,又道:“當真多謝了……”
楚子蘭隻是一笑,沒有說話。
池月在夜色裏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隻覺得放在自己背上的手鬆開了一些,她微微有些失落,待要說話,沉吟許久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刹,她不禁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五年以前自己一身男裝跳到兩個少年麵前硬要和他們打架的模樣,想起在七月初七的那個夜晚那隻解開她頭發的手,還有手主人嘴邊怎麽也摸不明猜不透的笑,想起兩年以前菁河送別的依依不舍,想起最後彈向她那一針的狠辣決絕。她心中一陣迷惘,竟不知道一直一來思念的情郎到底是不是玉清棠,如若是他,為何他竟換了個模樣……池月忽然覺得十分倦怠,什麽也不願再想了。
池月再次醒來的時候,發覺四周已經不是黑夜寒潭了,麵前是一條官道,耳邊能聽見飛快的答答馬蹄之聲,自己正坐在一匹馬上,身後有人輕輕將她扶住。
她隻覺喉間幹渴,張開嘴想說話,卻隻遺出一聲**。
似乎是聽到了這個輕微的聲音,身後的人拉了一下馬韁,停下來,向她問道:“你醒了?”正是楚子蘭的聲音。
池月點了點頭,怕他看不到,又啞聲說:“是……”楚子蘭聽她聲音沙啞,解下馬鞍上的水囊遞過來:“你喝點水。”
池月伸出手,接過水囊,低聲問道:“我們已經出來了麽?這是哪裏?”
楚子蘭道:“再過一天就能到九霄山,你身體還撐得住麽?”池月喝了幾口水,似是歎氣一般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旁邊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代替楚子蘭答道:“你已經睡了兩天啦,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還好還好……“說著那聲音又向楚子蘭道:”怎麽樣,楚子蘭,我說了她今天之內必會醒,看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池月一看說話那人,膚如凝脂,目含秋水,笑靨嫣然,說不出地明媚動人,竟然是被她在山洞裏點住了穴道的相思門門徒泠惻。池月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楚子蘭。
楚子蘭似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隻是微微頷首,卻不說話,池月知他心裏自有打算,也不再多問,隻閉眼休息。
少頃,楚子蘭夾了一下馬背,催著馬重新跑起來。泠惻還未反應過來,一見他已經跑遠,扁了扁嘴,忙在馬背上加了幾鞭子,趕了上去。
從清風丘到九霄山原本最快也需要三天的時間,然而楚子蘭似乎是早已經習慣了走夜路一般,每走到驛站就換馬,除去必要的休息時間,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趕路。兩天半以後居然就到了九霄山下的清平村。一路上,楚子蘭對泠惻甚為冷淡,時時提防,也不讓她隨便接近池月。
此刻楚子蘭拉住了馬,看著麵前好似一副畫卷的秀麗景色,隻見清平村坐落在九霄山的山腳下,一條清澈的河流環著九霄山流過,水流十分緩慢,悠悠然流過村莊。村裏綠樹成陰,柳垂橋水,一片農田之間蜿蜒著幾條小徑,此時已是黃昏,斜陽默默,炊煙嫋嫋,一片寧靜安詳,當真不愧了叫“清平村”。
泠惻在他身後停下來,順著他目光看去,笑道:“這村子當真好似世外桃花源,想不到江湖人談之色變的九霄山下還有這樣的寶地,你不快走近看看卻愣在這裏作甚?”楚子蘭心情大好,便答道:“進去了倒看不真切。”頓了頓,又問道:“江南之地的村子都是這般景象麽?”泠惻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長丘之亂那會兒不知毀了多少村鎮,哪裏就這麽太平。你別看小看了清平村,在九霄山腳下,哪個不要命的敢來這裏撒野?這才平靜無事呐。”楚子蘭神色微黯,歎道:“江南雖然受長丘之害,與邊塞比起來卻又是天堂了。”泠惻不解地問道:“你怎地知道?你家在邊塞麽?”
楚子蘭不答,緩緩催著馬向前走。泠惻一麵跟著他,一麵兀自問個不休:“你家不是在邊塞吧?看你長的也不像那些蠻子,那你是不是去過,你知道昆侖山的妖雪宮麽?”楚子蘭聽得心煩,正向叫她安靜一點,忽然聽到身邊的草叢裏傳來了悉悉索索的異響,他眉頭皺起,低喝道:“下馬,快。”一邊說著,抱著池月迅速躍下馬,點足掠到路邊的一顆大樹上,泠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隻得跟著他躍上樹去,她的腳剛剛踏到樹枝上,兩遍的草叢裏麵就簌簌飛出了無數的亂箭,衝著他們的座騎攢射而去,眨眼間,兩匹馬已經葬身亂箭之下,直看的泠惻寒毛倒豎,顫聲道:“你……你怎麽知道有……”她話未說完便被楚子蘭捂住了嘴,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休要出聲,一會兒我下去,你就帶著郡主躲到前麵十丈遠處那塊大青石後麵去,決計不要探出頭來。”泠惻顫抖著點了點頭,楚子蘭便把池月教給她,抽出寶刀,跳到官道上,朗聲道:“誰射了我的座騎?若是英雄,坦坦****,何必在背後放暗箭。想是劫匪了。”
隻聽得一麵草叢中傳來一聲:“呸,你他娘的才是劫匪。”跟著就有一個黃衣大漢站起身來,兩邊招呼道:“你們先別放箭,我來會會這輕狂小子。”
楚子蘭見他身材魁偉,麵色微黑,胡子拉喳,眼睛卻豹子一般亮,含著兩道閃電般射將過來,大笑道:“小子,你耳朵不錯,不知道手裏麵的菜刀硬是不硬,有種就過來接你爺爺的招。”楚子蘭不溫不火,望著他微微笑道:“你要討招自己過來,磕頭叫幾聲爺爺,我便教你。”
那大漢氣的滿臉紫脹,從腰間取出一雙鳳頭斧,罵道:“奶奶的,看我把你個毛頭小子打得滿地找牙!”楚子蘭暗自聚氣,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微笑道:“你這人好生奇怪,一會兒喊爺爺,一會兒又喊奶奶,當真是無理之極。”那大漢被他氣的眼睛發紅,大喝道:“兀你娘的,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老子就不姓關!”說著兩把鳳頭斧一掄,劈頭砍來。
楚子蘭拔刀向前一擋,笑道:“來是來了,沒有磕頭怎能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