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小七小心的看了眼趙廷琛,才又道,“隻是這劉船主是咱們仔細排查過,決不會有問題的,而且這三四年來,咱們常包他的船,這兩口子也是又老實又勤快,從沒出過幺蛾子,所以奴才覺得,這兩口子自己是不會動壞心眼子來害咱們的,真要有情況,也是別人脅迫威逼著他們,就利誘都不可能。”

趙廷琛寒眸一閃,“你是指趙廷深?”

小七神色一凜,已是低下頭去,低聲道,“奴才不敢。”

趙廷琛已是笑了,“好猴兒,你接著說。”

小七就又道,“他們家的孩子被人帶走又被人帶回來,奴才覺得,這應該是給他們個警告,要劉船主兩口子乖乖聽話的。”

趙廷琛點點頭,忽而又搖了搖頭,“不對,香蘭是藏不住事兒的人,可是我看她那樣子,神色言語之間,並沒有心虛閃爍的痕跡,如果說是有人要借虎仔警告他們夫妻,也不像。”

他這麽一說,小七細想想後,就泄了氣,“二少爺,那這能是咋回事呢?”

趙廷琛瞪了他一眼,“都來問我,要你何用?”

小七縮了縮脖子,便灰溜溜出來了。

才到書房門口,就見雲小芽捧著個白瓷盅過來,看見小七就問,“二少爺在書房裏不?”

小七忙向邊上避開,點頭笑嘻嘻道,“二少爺在呢,剛剛還跟我念叨姐姐,說天兒冷,也不知姐姐是不是凍著了?”

“啊?”雲小芽腳下一頓,臉便紅了,她又羞又窘的看著小七,“二少爺他……他這樣說的?”

邊上玲瓏就冷笑,“雲姑娘快別信他呢,二少爺雖然心裏惦記姑娘,嘴上卻是再不能說出這樣話來的,定是這廝胡咧咧。”

小七的臉就一紅,可不是胡咧咧怎麽滴?

但嘴上依舊不肯認,道,“玲瓏姑娘這話說得我可冤死了,要不,一會兒進了屋子,你問問二少爺去?”

玲瓏正要回嘴,被雲小芽一拉,“快走吧,再遲,燕窩就涼了。”

她才不要在這裏聽小七繼續胡言亂語,玲瓏又哪能真的去問趙廷琛呢。

說話間進了屋子,趙廷琛還在窗前站著,聽見動靜回過頭,看見是雲小芽,他神色稍緩,卻問,“花了我幾十兩銀子,你高興了?”

雲小芽想不到自己這兩天的小心思竟都被他看了出來,當下臉就更紅了,低著頭囁喏著道,“我……我隻是想讓大家高興高興,讓別苑裏像個過年的樣子。”

“你怎麽知道別苑裏以前不是過年的樣子?”

雲小芽聽著這話不善,她吃不準趙廷琛是不是真的在生氣,便有些不敢開口,玲瓏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再向趙廷琛道,“二少爺,奴婢鬥膽說一句,往年別苑裏過年……還真是一點兒都不熱鬧呢。”

雲小芽詫異的看著玲瓏,之前她一句不用她梳頭,玲瓏就嚇得直哭,說是會被牛媽媽打,咋在趙廷琛麵前,卻又敢這樣接話了?

趙廷琛

走到桌子邊坐下,見雲小芽還站著,他看看她,“你手裏端著的……是要等涼了才給我吃?”

雲小芽這才發現自己手裏還端著燕窩,忙去將瓷盅放下,再揭開蓋子,將小銀匙放進去輕輕攪了攪,便送到趙廷琛手邊,低聲道,“二少爺快吃吧,一會兒真就涼了。”

趙廷琛冷哼一聲,舀起一口才送進嘴裏,就皺了皺眉頭,將銀匙一放,又推回雲小芽的麵前,道,“太甜了。”

“甜?”雲小芽一愣,好像……隻放了一丟丟的冰糖啊。

趙廷琛又道,“做事如此不上心,罰你全吃完。”

“啊?”雲小芽頓時哭笑不得,哪裏有這樣的懲罰?不知道的,還當裏麵放的盡是砒霜呢。

玲瓏在邊上,便輕輕歎了口氣,這世上隻怕沒有自家這主子這麽別扭的人了,明明要寵愛一個人,卻偏不好好的說。

但趙廷琛板著臉,雲小芽便隻得將燕窩端過來,一口一口的吃幹淨,才要端著瓷盅去廚房重新燉,就見三寶急衝衝進來,他正要說話,一眼看見了雲小芽,便嘎的將張開的嘴又合上了,看著雲小芽又看看趙廷琛,欲言又止的樣子。

雲小芽便知他有話是不想讓她知道的,忙拉著玲瓏退了出來,然後出門未走多遠,就聽屋內“咣當”一聲,是茶碗摔在地上的聲音,接著隻聽趙廷琛怒吼,“這幫人還有完沒完了……”

雲小芽嚇得腳下一僵,下意識想回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兒,但她很快就想起趙廷琛的脾氣,便硬生生的止住了步子。

書房內,趙廷琛氣得額頭青筋都起來了,“那箱子你打開看了沒有?都是些什麽?”

三寶搖頭,“奴才見都是給雲姐姐的東西,便沒敢擅自打開箱子,先來回稟二少爺了。”

趙廷琛就點頭,他看看三寶,便誇道,“也算你機靈,剛剛沒當她的麵說出來。”

三寶便嘻嘻笑,“奴才被二少爺**了這麽久,這點眼色總是有的。”

說話間,就見趙廷琛丟過一錠銀子來,吩咐,“你將那箱子打開瞧瞧,若無什麽要緊東西,不拘是什麽,全給抬進後麵庫房裏去,對誰都別提起。”

“好咧,”三寶接過銀子,麻溜的出門,才要走,忽聽有人低低的叫,“三寶?”

三寶一回頭,見竟然是雲小芽和玲瓏,他頭皮就一麻,下意識想跑,雲小芽卻已迎著他走過來,低聲問,“二少爺剛剛怎麽了?怎麽還摔東西?”

三寶無奈,糾結半天後,方吞吞吐吐道,“二少爺一直……一直等不到舅老爺的信,心裏焦躁,所以……”

雲小芽聽了,和玲瓏對視一眼,便都默然。

都知道趙廷琛真正的唯一親人便是這位舅舅,老爺趙清洹和姚雪梅若不是顧慮著這位舅子,早就直接定了趙廷深為下一任家主之位了。

讓三寶出去辦事,雲小芽回頭看看書房方向,此時天已將晚,廊下蒙了紅綢貼了福字的燈籠早早的點亮,金色彩紙上,

朱紅色的對聯透著過年的喜氣洋洋。

一切都是那麽的好,除了,窗欞子裏的那個背影,在這錦繡富貴鄉裏,竟是那般的孤單蕭索,無比的淒涼。

-

雲小芽一直沒有弄明白,到底除夕這天是年,還是正月初一是年?

每年初一,人人的臉上都笑意昂然,男人吃酒打牌,女人嗑瓜子兒聊天,處處都和諧客氣得像是一家至親,但人人都安閑無事,倒不如除夕這天熱熱鬧鬧的張羅這張羅那,充滿了儀式感。

所以相比於初一,雲小芽更喜歡熱鬧忙碌的除夕夜,總覺得是在為舊的一切做結束,並對新的未知充滿著希望。

所以,她每個除夕,都要守歲。

晚上吃完飯,別苑中除了守夜的,就個個都歇下了,趙廷琛洗漱完,便去軟榻上坐著看書,雲小芽端著個針線簍子坐在他對麵,專心的繡著件月白色掐邊淺色竹葉花紋的夾棉薄鬥篷,外麵不時響起鞭炮聲,玲瓏忽而衝進來,興奮的拉著雲小芽就往外跑,“雲姑娘雲姑娘,今晚劉員外家要放煙火,快出來等著。”

在永平府時,趙家幾乎每年除夕都會放煙火,但那樣璀璨絢麗的東西,又有哪個女孩子是能看夠的呢,雲小芽一聽,忙丟下針就要往外跑,走幾步卻又站住搖頭,“劉員外家跟咱們隔好幾家呢,哪兒能看得清呢,算了。”

玲瓏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遠怕啥,上屋頂看啊。”

“上屋頂?”雲小芽驚得一跳,“屋頂那麽高,怎麽上得去?”

“我帶你……”

“咳咳咳……”

玲瓏話說一半,忽然傳來趙廷琛急促的咳嗽聲,玲瓏立刻住了口,神色間微露了一絲不安,卻見趙廷琛抬起頭來,緩緩問,“劉員外家今年怎會想起來要放煙花?”

玲瓏忙笑了回,“按說那劉員外摳門慣了,往年裏是再不舍得這樣花費的,但今年他們家姑娘去了永平府參加選秀,被賜了如意,成了宮中小主,揚州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員鄉紳都來奉承,劉員外少不得就要擺出點皇親國戚的譜兒來了。”

趙廷琛嘴角就溢起一絲笑意,他放下書, 下地穿鞋,道,“既是皇親國戚的喜氣,咱們少不得也要沾一沾,”說罷,他取出放在架子上的大氅穿上,轉身就往外走,雲小芽和玲瓏見趙廷琛來了興趣,便也都高興起來,齊跟在後麵湊趣。

到了門外,小七正抱著個暖手爐子窩在廊下守夜,趙廷琛看看他,劈手將他懷裏的暖手爐子拿了過來,往雲小芽的懷裏一塞,便轉頭接著往外走,倒是小七和雲小芽都愣了,等小七反應過來時,趙廷琛已經走遠,他自是不敢跟雲小芽要回暖手爐來,向雲小芽曖昧的一笑,便去茶房裏重新取暖爐去了。

雲小芽抱著趙廷琛猛不丁塞到懷裏的暖爐,有些莫名其妙,小七的曖昧一笑,讓她的臉頓時漲紅,她下意識要把手爐還給小七時,小七已跑遠了,這邊玲瓏一拉她的袖子,“快走啊,別讓二少爺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