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番外一
話說這個冬季裏的某一天,羅進喜依舊早早起床,吃過早飯,去到牛棚把那些小牛們從棚裏放出來,如今這個青石大牛棚也算得上是牛王莊上一景,不僅好看,而且還結實耐用冬暖夏涼,像眼下這種季節,水牛們住在裏邊就很是溫暖舒適。
“進喜,今天就我們自己上山了吧?”牛棚外麵等著幾個人,這時候就都圍過來,幫著羅進喜把小水牛們往牛背峰的方向趕。
“額。”羅進喜從喉嚨裏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然後又掏出手機打了一行字遞到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跟前:“當心點,山上不熟別亂跑,有事發短信。”牛王莊後邊的牛背峰雖稱不上險要,但這麽大一座山,難免也有些溝溝坎坎,每回送人上山去放牛,羅進喜難免都要囑咐兩句。
“放心吧,咱還帶著小孩呢,不能亂跑,還按你領我們走過的路線。”那中年男人爽快地拍了拍羅進喜的肩膀,道:“要不你就別送了,走了兩三天,這一路我們都走熟了。”
羅進喜聽了咧嘴笑了笑,沒吱聲,依舊跟著他們一起往山腳下走去。
“缺心眼吧你,要沒有進喜領著,大西它們能讓我們過去?”走在中年男人旁邊的婦人笑道。
“嗨,也是。”那男人也笑,他剛剛就沒想到這一茬,牛王莊上東南西北各一個狗窩,那狗窩都搭得跟小房子似的,裏邊住著的大狗小狗也都很厲害。
住在西邊的是一窩白犬,那一身身狗毛看著就賊漂亮,大夥兒早前都以為它們不如其他幾窩那麽凶,直到有一天淩晨山上的黃鼠狼下來了,這窩犬跟它們打起來,當時那動靜挺大,不過除了老周家的肖樹林羅誌方那幾個練家子,其他人都不敢往近了湊瞧。
倒是有幾個上牛王莊觀鳥的哥兒們,他們帶的設備好,當時就把那場景給拍下來了,後來傳到網上,大夥兒都看了,看完了就都知道啥叫凶悍啥叫野性,也知道老周家這幾窩家犬不好惹。
自打那一晚之後,大夥兒也都知道原來牛背峰上的這一群黃鼠狼也有頭兒,打得正激烈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一隻大黃鼠狼,嗖嗖竄到樹上,吱吱叫喚了幾聲,那些黃鼠狼就都撤了。
據說當時還有人看到了一條大蛇,對於這條蛇,牛王莊上早有傳言,城裏來的長工短工短工們有害怕的有好奇的,不過但凡帶小孩的,都要再三叮囑他們不要亂跑免得出意外,四合院裏邊那些幹活的老人倒是淡定,說那就是一條菜花蛇,吃老鼠的,從前村子裏就有不少人家裏都有菜花蛇,是看家蛇,不傷人的,牛王莊上能有這麽一條大蛇守著,說明這地方風水好有靈性。
說話間,幾人就趕著牛群經過了大西它們家邊上,幾條大狗小狗正趴在家門口的木製平台上打著哈欠等早飯呢,大西夫婦倆見羅進喜他們趕著牛群過來,也就是抬了抬眼皮,它家那幾隻狗崽子倒是有板有眼,一本正經地跑到今天負責放牛的那家人身邊嗅了嗅,又在羅進喜身邊蹦了幾圈,然後便竄到牛群裏玩兒去了,跟著它們一路往山上去。
“吃飯了啊。”侯胖子的聲音從狗窩的方向傳來。
“!”那幾隻狗崽子頓住身形,豎起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然後便像一陣風似的往山坡下衝去。
“進喜啊,你也回去吧。”這時候那中年男人也勸羅進喜別送了。
“啊啊。”羅進喜停住腳步,指了指上水村的方向。
“咱從西邊這條路上去,慢慢走,中午的時候就在上水村吃飯,咱都記得呢。”那婦人道。
羅進喜這才放心,停下腳步看著他們趕著牛群往山上去,這兩年山上的小牛犢子都是由他照顧,他也把這事當成自己的責任,從來不馬虎,不過倒也不用天天上山,時常會有人替換,每到寒暑假的時候,他基本上就不怎麽上山了,這時候城裏會有不少人家帶著孩子來牛王莊體驗放牛生活,讓他們從家裏走出去,離開電視和電腦,親近大自然。
像今天負責放牛的這一戶人家,他們就是早早就預定了的,寒假裏就這麽半個月,他們一家就占了十天,剩下的日子已經安排好了另一家,其他學生家長再要排隊,那就要等清明節那三天假了,若是隻有一兩天,那除非是經常來的,對牛王莊非常熟悉的情況,要不然是不給安排的,也沒辦法安排,路線還沒熟悉呢,人就又要走了,老周這裏從來都隻要廉價勞動力,不要觀光旅遊的。
不過聽說也有學生家長讓小孩請假的,周末再加上請假個一兩天,也就差不多了,如今的年輕家長都比較開明,很多人都不再拘泥於形式,教育孩子也都有自己的理念和方式。
羅進喜經過大西它們那兒的時候,這幾隻大狗小狗已經幾口咬下了包子,這時候正趴那兒啃骨頭呢,雪白的骨頭棒子上沾著些許肉末,看著應該是羅漢良他們家養的大肥豬。
不遠處,侯胖子正費勁地拎著一個大籃子往大北它們那兒去,看那背影,比剛來牛王莊的時候又肥了一圈,這家夥對自己的身材倒是不怎麽在意,就是柳茹華有點擔心他再這麽胖下去有一天非得走不動道,於是硬壓著他把喂狗的活兒給領了,還說這個月要是再胖起來,就要領著他到鎮上的文化廣場去鍛煉,這可真是苦了侯胖子了,這個月正好趕上過年,多少好吃的擱那兒等著,不胖才怪了。
四合院這邊,老周正和他們家猴娃子一起吃早飯,吃的是酥脆的煎餅配大骨頭湯,父子倆吃得噴香,對麵還坐著白老頭,一會兒等吃完了早飯,白老頭就把猴娃子領打鐵鋪去了,中午猴娃子就跟肖老大他們一塊兒吃,晚上羅蒙和肖樹林再去把他接回來。
肖樹林早早就去了水牛鎮上的文化廣場,現在放寒假了,鎮上的縣裏的不少學生都到那裏學功夫,有正經學到東西的,也有瞎比劃湊熱鬧的,肖樹林不僅自己練,還幫卜一卦教學生,大夥兒熱情,最近人又特別多,他也不好早早就離開,寒假這幾天,幾乎天天都要到中午頭才回牛王莊。
吃過早飯,羅蒙把白老頭和猴娃子送到牛王莊下麵的馬路邊,就和他們分開往小土坡那邊去了。
應大夥兒的要求,年前,牛王莊上要搞一個殺豬宴,雖然到時候肯定是又忙又亂,但來錢也快,劃算,到時候再給幫忙的人都多開些工資,大家就都高興了。
“老周來了?”羅漢良夫妻倆正忙著,見羅蒙來了,笑著跟他打招呼,現在不管村裏的城裏的,都管羅蒙叫老周。
“我來看看豬。”
“那你看好了,挑了哪幾頭,到時候我給它們單獨關一個豬圈。”
“誒。你們家不是也要弄殺豬宴,哪一天啊?”羅蒙一邊觀察自家那些大肥豬,一邊和羅漢良搭話。
“就大後天。”羅漢良把機器碎好的番薯藤往籮筐裏鏟。
“那需要點啥菜,早點說啊。”大過年的,羅漢良他們要辦殺豬宴,羅蒙自然得支持,人家一年幫他們養多少大肥豬呢,雖說他自己也是出了紅薯藤的。
“已經列好單子了,擱家裏呢,一會兒就讓秀竹就給陳管事送去。”羅漢良媳婦胡寶珍笑嘻嘻地拎著一桶煮好的豬食從棚子裏出來。
“給他好,給他比給我靠譜。”老周笑道。
挑好了豬,羅蒙也不著急走,幹脆就在這兒搭把手幫他們幹點活兒,這幾天牛王莊上人手充足,根本不差他這一個勞動力。
羅漢良胡秀敏這倆人如今也賺了不少錢,不過養豬這活兒累,加上又要照顧坡上的田地,每天起早貪黑的,大太陽曬著,倆人現在倒是比當初在城裏打工的時候看起來更黑更瘦了,不過精神氣也跟以往不同,口袋裏邊有錢了,腰杆子也硬了,說話也大聲了,遇著該花錢的事兒也不摳唆了,如今他家羅秀竹穿的用的,也不比那些來牛王莊體驗生活的城裏孩子差。
不像從前,羅漢榮羅漢良他們都在城裏打工,羅文峰羅秀竹就跟著爺爺奶奶,老人們生活節儉,又念著兒子兒媳在外邊打工不容易,羅文峰和羅秀竹他們,別的不說,光看衣服鞋子就比班上絕大多數孩子穿得差,學校教育學生不攀比不虛榮,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大人都做不到,何況孩子。
現在放了寒假,羅秀竹就到小土坡幫她爹媽的忙來了,夫妻倆倒也不舍得叫她做什麽累活髒活,就是偶爾搭把手,大人也能輕省些。
羅文峰一放假就上永青去了,小布丁點一孩子,每天早上都要蹬個三輪去三高收菜,把羅漢榮的活兒給接了,說是讓他老子多睡會兒,樂得羅漢榮到處跟人吹噓自家兒子咋咋知道孝順。
三高這會兒也放假了,不過菜地裏的菜也不會因為放假就不長了,所以學生們雖然不上課,但還是有不少人因為地裏的活兒沒了結,放假了還經常跑學校,收獲的蔬菜大多都拿回家去了,也有少數自家吃不完也沒什麽親戚可送的,於是就賣了。
聽說今年高二有個班級,幾個學生合夥種了一棚草莓,長得可好了,那草莓苗還是上牛王莊要的呢,幾個孩子臉皮薄,沒好意思白要,上牛王莊幹了一個周末的活兒,這才跟陳建華商量說能不能把工錢換成草莓苗,剛好老周聽到了,於是大筆一揮,給了他們一個史無前例的最低價,五毛錢一株草莓苗,換完草莓苗還剩下點工錢,一人換了一罐子醃菜樂顛顛回學校去了。
幾個月忙活下來,如今這批草莓也成熟了,剛好趕上年關,能賣上好價格,等賣完了這批草莓,別的不說,一人換個好手機不在話下,不過聽說這幾個人並不打算及時行樂,好像有一個關於明年暑假的什麽計劃。
冬天裏氣溫低,不過這一天天氣好,出了大太陽,三高校門口外麵的街道邊上,挨著學校圍牆的牆根擺了一溜兒賣菜收菜的小攤。
“唉,羅文峰,你咋也在這兒呢,你們家種的那滿山坡的菜,還不夠賣的啊?”ktv老板陳充全聽人說最近三高這邊有幾個學生仔種的草莓不錯,就是要價有點高,好多人都嫌貴,他過來瞧瞧,要是東西真好,貴點就貴點吧,他現在跟大灣村的村民有合同,每天都能往他店裏供菜供草莓,不過最近生意好,東西不夠賣,他來這兒瞧瞧,要是合適,幹脆就全都給他們包圓了。
“那菜都是我爺爺奶奶種的,他們還要賣給別人呢。”羅文峰縮著脖子打了個哈欠,他早晨來得早,這時候三輪車上已經收了小半籮筐的蔥。
“你家這算盤打得精啊,好菜就在村子裏高價賣掉,不好的拉咱永青來,收拾收拾照樣賣,嘿嘿。”陳充全調侃他道。
“呲。”羅文峰呲了呲牙,倒也不反駁,他們家館子本來就是走的平價大眾路線,大灣村的菜價又那麽高,要是不淘換點便宜貨,那他們家還賺個啥?不過這話說出來總歸是不好聽,於是這猴兒便不吭聲了。
“聽說這裏最近有草莓,怎麽樣,剛剛看到沒有?”陳充全又向他打聽起消息來,說起來陳充全接觸牛王莊和大灣村比別人要早,如今又從村子裏訂肉訂菜,跟羅文峰他們家那是很熟的。
“沒呢,他們幾個比較晚,這會兒剛進學校,大概要到九點多才出來。”羅文峰擱這兒待了好幾天了,對這裏的情況也熟悉。
“那好,我在這兒等等。”陳充全找了個地兒坐下,又問羅文峰:“你家不是要搞殺豬宴,門票還有不?”
“網上的已經賣完了,紙的還有幾張,不過也沒多少。”
“那你讓你爸給我留五張,我明兒過去拿。”
“一張128,五張640。”羅文峰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摞門票,數出五張遞給陳充全,剩下幾張依舊揣回去。
“行啊,算數還挺好,你那兒還有幾張?”陳充全接過那幾張門票,一邊伸手掏錢包,一邊眼睛又盯上了羅文峰的口袋。
“人家高中生讓我給帶的,怕到時候不夠,我爸讓我多拿幾張,剛好給你了,剩下的不行,跟人說好了的。”
“剛好就多出來五張?哪有那麽巧的事,還剩幾張?都給我都給我。”
“不行,還要你就找我爸去。”
“你爸夠忙的啊,昨天晚上給他打電話都不接。”
“他睡得早,一會兒看到了肯定給你回電話。”
“哎,你跟我說說,你們家這回這個殺豬宴打算怎麽弄的?”
“就按自助餐的形式,吃多少拿多少,不浪費。”
“那挺好,衛生。”
“架幾個爐子,到時候燉菜就放爐子上咕嘟,熱菜涼菜各擺幾桌,麵點也有,飲料水果也有。”
“聽著不錯,128挺值。”
“那是,我爸說了,今年頭一年,咱就是賺個吆喝,明年就沒有這個價了。”
“誒,牛王莊也搞殺豬宴,你們能弄到名額不?”
“咋,彤城論壇那個殺豬宴的帖子,你沒排上隊啊?”
“咋?你排上了?”
“嘿嘿,排上了,我爸說全家都去吃,就當提前過年。”
“你們家豬肉還沒吃夠啊,還得上牛王莊去吃?那豬還不是跟你家那些豬擱一塊兒養的?”陳充全氣不打一處來,當初排隊的時候,他兒子還在學校呢,他們學校那網速忒慢,根本擠不過那群餓狼,他自己則是手速慢,打字不熟練,等他們父子倆回完帖子的時候,發現隊伍都老長了。
“豬肉是差不多,可其他東西不一樣啊,你還不知道吧?老周家冷庫裏邊還藏著一批大西瓜呢,這回打算都拿出來。”
“我咋不知道,不僅有西瓜,還有烤全羊,板栗燒雞,溪石斑魚,啥啥都有,聽說還有石蛙呢。”
“你說這些都是點餐的,不包括在那兩百塊門票錢裏麵,不過我爸說了,到時候我們也點,想吃啥點啥。”
“你爸這回還挺舍得。”
“忙活一年了,還不興吃點好的?”
“也是,不過真讓我點,老周家那些東西,我還是最稀罕那些牛肉。”
“我羅蒙叔說了,他們家要有牛肉,那肯定得是死牛肉,你且慢慢等吧。”羅文峰幸災樂禍道。
打羅蒙他們家那些水牛肉的主意的人還真不少,不過羅蒙一早就放出話來了,活牛不殺,死牛倒是可以吃肉,有些人嫌棄死牛肉,但不嫌棄的人也挺多,隻不過牛王莊上人傑地靈,大水牛小水牛們個個生龍活虎,要等這死牛肉,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也是,他們家那死牛肉,命不夠長的還真等不著。”陳充全搖頭歎息,隻覺得這吃牛肉的日子真是遙遙無期。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也就距離這兩人說話兩三個鍾頭的功夫,老周就接到了上水村那邊打來的電話,說他們正吃飯的時候,一頭牛犢不知道怎麽的上了後山那片石壁,掉下來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