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父歎息著,痛心疾首,他乖巧懂事的女兒去哪了?怎麽變成這樣了?自從玉山之後,家宅就沒安寧過,眼前的女兒也變得極為陌生。
“姝兒,你就非要如此嗎?”
“非要?為母親報仇難道不是女兒應該做的嗎?”
阮清姝冷聲反問。
“什麽報仇,那桂女醫什麽人?她可是害過你的,姝兒你但凡多想想,也不該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女兒也希望是假的…可公堂上呈的那戒指和血布是女兒親自在水月庵找到的母親的遺物,叫我如何不信?”
阮清姝覺得可笑,“父親你呢?是不信還是不想信?母親她三番兩次,想奪我性命,在父親看來也是誤判了?”
“這其中…興許,你母親脾氣不好,但她不是惡毒之人啊,父親與你繼母已經相識幾十年了……”
阮清姝打斷,“那父親是什麽意思?我活該都是我的錯?還是我母親橫刀奪了?”
阮父心虛地說不出話來,最後隻甩下一句,
“姝兒,你也不小了,做事不要全憑一口氣,你繼母已經坐牢流放,你還想她怎樣?是,你不是她親生的,可她是你嫡母,外人同樣會對你說三道四,姝兒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
你難道不想嫁世子爺了嗎?王府的人最注重名聲,你這樣還如何能嫁進去?”
“說這麽多,父親不就是不願開棺驗屍嗎?”
阮清姝指尖抹去眼尾的淚,“看來父親是怕了,怕這都是真的。”
“真的假的都過去十幾年了,查出來又怎樣?你還想你母親死而複活不成?姝兒你不是隻有母親,你今日真的很讓為父很失望,你該識大體些多考慮阮家,多考慮你的兄長和父親!”
甩下這話,阮父就離開了,像是對她這個女兒很失望。
但真可笑啊……好像錯的人是她?
阮清姝笑著笑著就哭了,
該失望的人是她,什麽麵子?什麽名聲?都不該踏在母親的骨血之上不是嗎?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沈氏付出代價!
阮清姝抽噎著窩進棉被裏,
微弱的啜泣聲,傳了出來,悶悶的,榻上的雪白團子也晃來晃去。
裴墨行從窗戶翻回屋內,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麵,心口刺痛發麻,足以窺見女子有多傷心。
嘖,真煩。
裴墨行不悅地抿著薄唇,那句“不許哭”終究沒有說出來,
哭吧,看她能哭多久,倒是這阮家……
男人寒眸迸發出冷芒,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
阮清姝哭到後半夜,就哭不動了,但清晨起來,看著銅鏡中的頂著核桃眼的自己,她就又想哭了。
啊!好醜!
“小姐別怕,奴婢給您拿了雞蛋來敷一敷,很快就能消腫。”
“玉香,多虧有你!”
阮清姝乖乖把小臉仰起,蛋在眼圈輕輕滾動,滑滑的溫熱,連帶著心中的腫痛也被撫平了些。
可這樣安寧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就有丫鬟來通報,
“小姐,老夫人讓您去正廳一趟,說是商議…要事”
說到這兒,那丫鬟都沉默了,還能有什麽要事,不就是為著小姐昨日公堂上的事麽?他們錦繡堂的人也在為小姐打抱不平。
到了正堂,阮家人都在,倒是阮清露格外顯眼,昨日她當場在公堂上昏死過去,不過短短一夜,整個人就像是病入膏肓。
一見到阮清姝,她就掙紮著起身,作勢就要跪下,
“二姐姐,都是妹妹的錯,妹妹給您賠罪了,還求您高抬貴手,饒了母親一命吧。”
“使不得…露兒你怎麽能跪呢?”
阮老夫人出聲攔,阮清露則神情堅決,“不,該跪的,若是露兒跪一跪,能讓姐姐消消氣,也是極好的。”
這一唱一和的,也不知多少次使這樣的手段了,她們不嫌累,可阮清姝都乏了。
“別叫姐姐,我該叫你姐姐才對”
!!!
隻一句就讓阮清露麵紅耳赤,瞬間回想起了昨日的屈辱,她連聲辯解,“妹妹不是有意欺騙的。”
“哎呀,姝丫頭別和她一般見識,到祖母這兒來!”阮老夫人語氣親和,招了招手,和顏悅色。
是她從前渴望的,可如今阮清姝卻覺得惡心,
“不必了,祖母有話直說就好”
被駁了臉麵,阮老夫人強壓怒氣,暗罵一句不知道好歹,麵上卻還是繃著笑容,
“你繼母的確太可惡了,祖母也你昨晚受了委屈,是你父親說話太難聽,但你父親他不是有意的,他就是把你的未來,把這阮家的聲譽看得太重了,你父親他也很累。”
這些話聽著很耳熟,
阮清姝有一瞬間的恍惚,從前繼母罵了她,她很傷心,第二天祖母就會說繼母也是為了她好,讓她體諒。
這樣的法子總是很有效像是訓狗,給一棒子,再給一顆糖。
她覺得委屈難受後又哄她,讓她受寵若驚,長此以往就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也對父母的“為她好”深信不疑。
時至今日,阮清姝才發現,其實這樣的法子拙劣的很,可噩夢裏她卻窮盡一輩子都沒有看透,被家人拋棄在莊子上自生自滅,還在想是自己太丟臉了,還在為他們開脫。
可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不愛就是不愛,哪有什麽為她著想?
說了那麽多,也無非就是她母親的命抵不上阮府的名聲,
可這名聲是誰弄壞的呢?不怪凶手,卻要捂她的嘴,卻要讓受害者沉默。
見阮清姝一言不發,阮老夫人還以為這樣說有用,又絮絮叨叨說著,就連三叔和三叔母都在勸。
“都不必再說了!”
阮清姝吼了一聲,“我心意已決,拚了這條命,也要給母親討公道!”
正堂內先是一靜,
“你!你這冥頑不寧的丫頭!”
阮老夫人氣急敗壞,她好話歹話都說盡了,這死丫頭還不識抬舉,
三房的也陰陽怪氣,“二丫頭,你也不能拉整個阮家給你陪葬啊!”